楚风闻听句容东来此言,神色一凛,冷冷说道:“既为天骄又与天下人有何干系?句容姑娘你有何苦自欺,跟随这等烂泥一般的人物身涉险地?你若是出于良善之心对他处处维护,是不是这满地的蝼蚁、游走的硕鼠、可悲的低等动物你都要一路跟随吗?”言语无礼至极、倨傲至极。
句容东来望着他,目含秋水,淡淡说道:“楚公子这般目空一切,俨然连碧落上的那双眼睛也不放在心上,你既然藐视天下,又何苦在意天下人对你的看法,你既无视碧落山,又何苦孜孜以求碧落上的选拔?你既已自诩为天骄,何不带着你的无上荣光横行天下去?天骄难倒就没有属于天骄的光荣吗?何苦不知羞耻地豪夺他人之物?”
句容东来寥寥数语,却字字击中楚风的要害,自信自负的楚风顿时语塞,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片刻以后,他猛地踏上一步,黑沉沉的刀尖指着端坐在湛卢上的叶百了,恶狠狠地说道:“好吧,就让我在碧落山上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斩杀了你,就让碧落天来见证我是怎样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
刀风乍起,杀意盈盈!
句容东来长鞭在手,意欲奋力一搏。
与励祖德一战早已令叶百了本就虚弱的元阳之力消耗殆尽,此刻连说话的力量都不复存在,更遑论对楚风的无力举动作出任何反抗。
他望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少年,心中恨意如春草般恣盛。他望着极力维护自己的句容东来,心怀无尽的歉然。
这便是爱恨无能为力的悲催人生!
我不要这样的人生!叶百了在内心里呼号!愤怒让他忘记了身体中的疲惫,湛卢金光隐隐再现,处于他肺腑间的那块古玉又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凉意。凉意仿佛一缕极细极柔的丝线向他的神田处漫溯。空虚不堪的神田翻腾起一只七彩的气泡,继而是咕噜噜又是一连串的炫彩气泡。
叶百了轻轻地抬起了头,望着快被愤怒点燃的楚风。
楚风的眼中察觉出了一丝异样,这是一张不祥的异样,一种不想再战的异样。他努力让自己抛开这异样,遥遥地举起了长刀。
杀伐是掩饰和战胜恐惧的最有效方法!
就在这时,妙谛突然强忍着身体里的伤痛挡在了叶百了的身前,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直莹白色的玉牌来。那玉牌剔透无暇,尾部缠着一根血色的红缨。是龙湖岛的上善令!
楚风一见这上善令,心中一惊,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抱一修士居然手握龙湖岛的上善令!他的哥哥楚难都未必常有机会怀令出行,不觉心中不平、恨意更浓。
看到自己手中的玉牌居然对楚风起到了威慑,索性便将计就计,双臂在身前交叉,佝偻着腰身,有些费力地说道:“小道虽在龙湖岛上地位浅薄,却有幸和我们岛主龙居老人有些私交,所以才有了这块玉牌!而且也有了机会对天骄之事多了几分了解……”
他话未说完,却突然停顿了下来,望望楚风,就像一个衰老的手艺人在看自己的一件不如意的作品
继而说道:“当初我奉命行走天下,寻访天骄。你的哥哥楚难曾经找到我,想以一廿纯修的代价让我将你作为天骄带回龙湖岛!条件很诱人,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我是龙湖岛上唯一一个将修为视作粪土的人。”
楚风脸涨得通红,过了良久才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妙谛眨了眨眼睛,却不回答他的问话,继续说道:“碧落山的启示录,龙湖岛上不曾流入,可是关于天骄龙湖岛却有自己的标准。天骄身系天下苍生,犹如玉在匣中待时方飞,自然是以厚朴之态涵藏于市井、流落于风尘,岂可如你一般锋芒毕现?纵然你真的有天骄之材质,恐怕也早已被你自己磨平了棱角!此番我以龙居之名行走天下,求的是一个巧字,靠的是碧落泉中遍洒的机缘。我既带走了叶百了,就意味着叶百了踏入了碧落山冥冥中的机缘;纵使你楚风在我面前惊鸿一现,我却心如止水,与偶遇野夫、村氓无二,这意味着你不是我的菜,不是龙湖岛的菜,更加不是碧落山上的菜!你的哥哥已经因你蒙受了屈辱,如果你不能悬崖勒马、知错行错,终将会令你的家族、你的父兄蒙受更大的屈辱!”
心比天高的武道少年瞬间被击落于现实的尘埃,一双明亮的眼睛中立刻充满了晶莹的泪水。
他将手中守白一挥,刀风如旋风一般卷起,吹得败草漫天、遮天蔽日,妙谛被卷得摇摇欲坠。
我不称天骄谁敢争锋?碧落山弃我、龙湖岛弃我,我偏偏将你们一刀斩绝!
我偏偏要做这事件唯一的天骄!
流泪少年,愤怒一击,石破天惊!
在妙谛的身后,本已经虚弱不堪的叶百了缓缓地站了起来,湛卢跃跃欲起,胸中凉意盎然!
这一战能否惊天?
一道黑影穿破楚风的刀风,轻轻巧巧的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哥哥!”句容东来喜出望外。
句容西辞目如朗星,怜爱地望了望妹妹,抱着双臂朝楚风说道:“名刀’知白’,可否借我一用?”
楚风瞪视着句容西辞,神情中似乎颇为忌惮,却又有些不甘,大声道:“身为武人,命可弃,刀不可夺!”
“哦,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天骄,我今日偏偏要夺了手中这把刀又如何?”
句容西辞话音不落,人已经踏步腾空而起,手中多了一柄鲸齿短刃,凌空向楚天的面门处撩了过去。
楚风冷笑一声,长刀平举,徐徐落下,看似古拙浑然,实际是暗藏无限杀机。
半空里的句容西辞哈哈大笑:“好一个波澜不惊的天下壹,我就还你一着天下壹!”
言罢,人在空中一旋身身体横在空中,贴着飘摇的长草,徐徐向杀气弥漫的守白掩杀了过去。
名刀守白是战意的化身,弑杀是它的天性与天责,愈遇强者它的战意就愈浓,杀气就愈烈。
此刻它的杀气已经泼洒得无处不在,天下壹如何迈得过它的淋漓一杀?
句容西辞的脸上洋溢着笑意,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贴地穿行的姿势,一阵透骨的寒扑面而来,是守白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
他脸竟然已经被那肃杀之气划破一道极细的痕,一道细密的血线飙射而出,待升至最高处后却不离散,轻舞飞扬地飞过了刀气织就的白色迷雾,分毫不爽地落在了刀身、刀刃、刀背、刀柄之上。
黑沉沉的刀,殷红的血,是一种追魂夺魄的美!
割不尽的名人头,饮不完的烈士血!
这是一柄名刀的哲学,因为名刀有灵!
守白亦然有灵!
守白突然间光华大盛,嗡嗡自鸣。
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在楚风的手中跳动不已,楚风握刀的手愈是发力,它便震动得愈发激越,随时便要破茧而出、冲霄而去。
楚风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恐惧,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挽回的败了!句容西辞不过用一抹微笑便破了自己的惊天一击。想到此处,这个心性极高的踌躇少年不由得万念俱灰,一撒手间,他那把爱若生命的守白已经长啸而去,驯服地落在了句容西辞的五指之间。
楚天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口浓重的鲜血自喉间喷出,失望、屈辱、悲从中来,一时间顿感万念俱灰。
他猛地抬起了左掌,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天灵按了下去。
“无知小儿,身为武人竟如此淡漠生命,纵然死去有有何颜面去见连天红的万千同袍!”
一声虎吼自天际响起,一个身材伟岸,白发虬髯的老人,正踏虚而来。只见他振臂一挥,便生出一股大力隔开了楚风的手掌,继而又是轻轻一挥便令句容西辞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弹射而起,大口的鲜血自口鼻中喷了出来。
他知道,是楚狂客到了。
楚狂客一声骄傲,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的却是小儿子楚风,堪比天骄的楚风。
所以眼前的情形令他心如刀割,对于一个杀人如麻黑道巨擘、对于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来说,最快意的事情莫过于——杀!
楚狂客恨意满怀,杀心已起!
纵使杀尽这浩瀚草原上的一切生灵又如何!
可是热血沸腾的楚狂客突然住了手,因为看到一个人,一个面容平凡、神态和蔼的老道人。这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抱起自己一蹶不振的儿子绝尘而起。
名刀守白已然安静地窝在句容西辞的手中。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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