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修十境:若水、抱一、希言、忘身、虚静、绝圣、混元、守白、无名、无形。
这十境便是玄修者一步步融合天地,化归于无的道途,而忘身之境虽非高阶境界,却已经一脚踏进了与天地众生同气一心的虚境,已经可以随心驱策天地正气,对平凡众人已可行生杀予夺之事。
在励祖德的眼中,眼前之人均是蝼蚁一般的芸芸众生,自己谈笑间,便可将他们置于灰飞烟灭之地。
只见他双臂一探,十根瘦骨嶙峋的手指,缓缓探出,凌空虚结,一道淡青色的烟尘在食指前扭结在一起,一股猛烈的热风自他的身体间盘旋喷薄而出。他那银白色的须发兀自狂舞,一圈焕发着隐隐幽蓝光芒的波纹围绕着他的身体缓缓向外蔓延。
那波纹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各种器物纷纷坍塌破碎,化作了粉末。连他身下的那几只巨大的老鼠也哀嚎着被抛了出去,撞在了帐篷顶上,留下一抹黑红色的印记。
励祖德像欣赏美妙的艺术品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喜欢这样的姿态,这是强者的姿态,是杀戮者的姿态,他要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之人成为他十指威压之下的亡魂。
湛卢已动、叶百了也随之动了起来。金光更盛,在叶百了的身前集结,形成一个鱼首一般的光罩,厚重、耀眼、无懈可击。
来自励祖德的那圈波纹与金光甫一接触,便迸发出沉重的铿鸣,如同两个千钧重物连续撞击所发出了惊世之音。而湛卢显然是轻灵有余,浑厚不足,竟被那波纹推动着节节后退,就像一粒坠落水中的石子儿,在一圈圈荡漾的波纹中越沉越深,眼看便要不知所踪。
湛卢一点点撕破了毡帐,携裹着撕裂的轻响,被推掷到了风吹草低的天地之间。
毡帐外数十个倭人惊惶失措的奔走号呼,混乱不堪。
叶百了望一眼身下的地面,那被圈禁在帷幕中的耗子无比清晰的映入了眼帘。巨大、乌黑、油亮,数以千百计,密密麻麻地聚拢在一起,不时发出惨烈的嘶鸣声。这些便是那励祖德的寄主,是关乎他生死存亡的东西!
想到此处,叶百了一只手冲着那群黑色生命轻轻一挥,一道罡风劲吹而起,无声无息地割开了那道厚重的帷幕,一圈、两圈、三圈……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化作了纤尘。那些被圈禁已久的老鼠乍获自由,顿时欢天喜地,嚎叫着四散逃窜。
周围的倭人见状大为惶恐,呼天抢地地妄图去拦截那些老鼠。可是老鼠们却是十分的灵异,左奔右突、闪展腾挪间便没入了漫天的长草中不见了踪影。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顶毡帐突然炸裂成无数的微尘,励祖德腾空而起,怒意在脸上恣盛。
草场上的纷乱情景令他惊惶而又落寞。
这数千只硕鼠,是他用修为之力养育而成,他一直视为亲人,与之同生死同患难,不料它们却在转瞬之间各自逃离了,让他如何不倍感义愤?
这便是一个被世人离弃的卑微灵魂的阴私与暗黑,他想当然地以为天下人皆爱他,却遭到了天下人的背弃,甚至这些无知无觉的低等生命也迫不及待弃自己而去!
“无情无义、不忠不孝,自当弃如敝履!”
励祖德立在空中,下半身空荡荡的衣摆无风自舞,冷冷发声,如同地狱之音。
他将宽大的袍袖凌空一振,一股威压之力搅动起滔天的恶风,湛卢便如风中的微芥一般狂舞不已!
一连串哀嚎声此起彼伏,那些本已经没入长草的硕鼠如同炮弹一般冲上了天空,在天空中次第爆裂,血肉鲜红,浓烈的腥臭气息盈野,连那些相貌奇丑的倭人也纷纷弯下腰去,狂呕不止。
“我悉心豢养的血鼠尽皆毁在了你的手中,从今以后你除了安心做老夫的寄主恐怕别无选择了!”励祖德望着兀自在风中飘摇的叶百了,声音竟已经变得干瘪生涩,全无适才黄钟大吕的气势。
叶百了遥遥地望着。他发现励祖德的面色有些许的苍白,在风中挥舞的手臂在轻轻的颤抖。
这是一个离开了寄主的生物的本然表现,饥饿、虚弱、渐趋无力。
想到此际,叶百了将心一横,形随神动,湛卢金光大盛。随着咔吱吱一声响,他缓缓地站立了起来,上臂一摆,踩踏着虚空迎着励祖德大踏步走了过来。他虽身在无依无靠的空中却仍然能够发出沉重的踩踏之声。他周身金光耀目,早已冲破励祖德身侧的粼粼波光,转眼间便已经到了他的身畔。
励祖德面带惊惧之色,却仍旧嘎嘎干笑,那笑声仿佛两块顽石相互碾压般刺耳。
“哈哈哈哈,无知小儿,老夫且啖食些你的血肉以解我心头只恨!”说罢双臂如灵蛇一般喷吐着莹莹蓝焰卷向叶百了的身体。
叶百了见他形容怪诞,心中不免有些踌躇,欲走还留之际便被那双手臂弯在了中间。
励祖德一击得手,再次尖声怪笑,脸上蓝光顿现,一张充满了参差牙齿的黑色口唇猛然张开,直奔叶百了喉间要害而去。
叶百了大惊,知是避无可避,竟将刚才的恐惧忘记了大半,满腔的怒火与嫌恶之心不可遏抑的迸发了出来。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周身也绽放出金色的光晕,刺得励祖德一时间眼睛生疼。
“去你妈的!”叶百了怒吼一声抡圆了拳头,狠命地朝他的身上砸了下去。
不料拳头所到之处空空如也,淋漓的拳意尽皆击打在虚空里,回声铿锵。叶百了大吃一惊,低头一看,原来励祖德的胸腹以下空无一物!
励祖德的口唇已经贴在了他的颈项处,发出了猛兽般的低吼声,令他浑身几乎痉挛。
顾不得一切,他当下将心一横,已经在虚空中撞击出无限光影的拳头在原地急转,斜刺里再次猛击一击,便听得噗的一声,拳影过处,金石交错,励祖德的双臂伴着衣服下摆往前飘荡,残缺的躯体后探,如风中的稻草人一般直直的飞将了出去,惨绝人寰的哀嚎之声响彻长空。
叶百了望一眼励祖德沿着一条优美的弧线砸向地面,心中一松,周身身的光芒顿时消失殆尽,身体再也无力支撑,摇晃间一倒头便载了下去。所幸有如影随形的湛卢,他才不至于跌落尘埃!
一旁的句容东来和妙谛目睹了适才的一切,眼中均是惊奇于兴奋之色,他们都很清楚,这少年的神奇表现再一次证明事情正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可叶百了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勇模样,仍旧变回了那个虚弱不堪的乡间少年的模样,甚至面色更加苍白、神情更加委顿,几乎没有睁眼看世界的力气。
他望着句容东来和妙谛,喃喃说道:“我刚才感觉自己在进入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空虚之处并非空虚,平坦之处却有无限回旋!好生玄妙!”
句容东来当他是精神萎靡之际的胡言乱语,妙谛道长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叶百了,你……你……你莫非触到了圆融之境?”
圆融之境乃玄修之别样之境,在天地合一的大道一侧另辟蹊径,以平常之心、常人之态进入玄修的坦途。
妙谛不过一次有幸旁听迦叶道准提智圣讲道时听来的圆融之说,恰与叶百了之体悟相像,难免莫名惊诧。
叶百了不过是妙手偶得的一点体悟,哪里了解其间的神通与真伪,只是冲着老道士翻了翻白眼,便不加理会。
妙谛却大为兴奋,他情知若叶百了真有通达圆融之身,未来纵使在龙湖岛也可跻身于一代天骄之列,自己将是何等的荣耀,想到此处不由得兴奋不已。老泪涟涟。
须知龙湖岛玄修之士一向以清虚静笃为要,这位妙谛道长却一心要在人前显贵。其穷五十年所积累的修为之差也就不无道理了。
就在妙谛喋喋絮叨之际,那励祖德跌落尘埃之处,忽然腥风大作,长草狂摇。
突见菅直不是仁狂叫着自草间奔了出来:“返兽了、返兽了!”
原本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的倭人们闻听呼号,突然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龇牙扭嘴的欢呼雀跃,似乎是菅直不是任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叶百了看看妙谛一副乜呆呆的样子,又看看群丑乱舞的样子,疑乎到了某个大盘低开高走、狂涨不下的疯狂时刻。
一个黑色的影子,缓缓的从草丛中爬了出来,硕大的身体,背上布满了黑毛,而且仍有黑毛在不停地往外冒,如雨后春笋一般!
俄而,那怪物一抬头,目露诡异精光,像一只巨大的老鼠,再细细一瞧,面相却有些眼熟,似曾相识——不是那励祖德又是何人!
“果然是返兽!”句容东来看得明白,头脑中猛的一个激灵,不顾一切地扯起了湛卢,往后发足狂奔。
返兽意味着以人之智能驾驭兽之野性,自然能够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更何况励祖德本就有忘身的造诣,更何况叶百了已经虚脱、妙谛已经重伤。
逃跑才是硬道理!
湛卢虽不似方才灵动,却已经能通身边人的心意,是以并无需句容东来太过用力便迅速向空旷处疾掠。
返兽之后的励祖德仍然是一只两条腿的巨大耗子,却能两条前腿支撑,如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来。
一个丑陋不堪的倭人欢欣鼓舞地迎上前来以示亲近之意,却被他一张巨口咔擦一声断为两截,四下里的倭人顿时便没有了方才的气焰,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鬼哭狼嚎四下逃窜了。
大耗子并不去理会那些倭人,只是拖着粗重的气息与刺耳的嘶吼声,踏着长草奋力追赶那在夜色中疾奔的三人一车。
月光如水,试问谁能躲得过这狂野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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