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到了。”李宝通弯腰凑过来，低声开口。
南条缓缓睁开眼睛，车厢内外一片寂静，没有鼎沸的人声，也没有缤纷的烟火。
“走吧。”他点点头。
马车停在城东的一座寺院前，院门上朱红的漆剥落，露出干枯的木板，经年风吹日晒下崩裂开许多粗糙的伤口，上端的匾额摇摇欲坠，金粉写就的大字也已淡的看不出样貌，其余种种，包含碎裂的瓦片，腐烂的门槛，丛生的杂草，朽坏的门楣等等，不一而足。
总之是间破庙。
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个和尚，年岁不大，袈裟缝了几处补丁，因洗了太多次而有些褪色，脸上噙着温和的笑意，有着些许高僧的风骨。
“诸位，且随贫僧来吧。”
寺庙虽破，却并不小，想必当年也是一副繁荣景象，院中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既弯且长，路上偶有绽放的野花，从卵石的缝隙中成簇的挤出来，路边有青灰色的细长石柱，顶端挖空，里面摆着摇曳的油灯，石柱上大概原本是有雕刻的，却已然被风雨化成细沙，埋在了不知何处的土里。
“每次来你这，竟都是夜里啊。”南条负着手。
“一共就来过三次，碰巧也不奇怪。”和尚点点头，温和的笑。
“这你倒记的清楚。”
“你可是大金主。”和尚还是笑，“当然要记牢了。”
“哪有半点高僧的样子。”南条摇摇头，顿了半晌。
“药挺好用的。”
“嘿，那是自然。”和尚笑起来，“过阵子我再研究研究，有了成果便叫你来拿。”
“以后，大概不会来了。”
“……这样啊”和尚点头，却不笑了，他望着南条，神色有些复杂。
“今夜可是要杀人？”
“嗯。”
“杀几个？”
“可能会很多。”南条看着远处有些凄冷的竹林和水潭，“不必想着拦我，念几句经吧。”
和尚没答话，南条却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几人沿着路，有些慢，有些悠然的前行着，月色如匹练，在寒潭里微微浮动，映在长亭的立柱和瓦檐上，像翻滚的帷幔。
“不累么？”
和尚忽然开口询问。
南条没接话，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又微微点了点头。
“累了。”他轻声说。
“那……就放手吧。”和尚的语气诚恳，眼神也诚恳，“恒城挺好的，凡世也挺好的，夏天会开花，冬日有落雪，运河旁有桃林，有青石，有竹酒，过节的时候，烟花开在天空里，人们都会笑，何必妄造百般杀孽，也非要踏进修真界呢？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伤天和怕是……”
“嗯。”南条点点头，神色平静，脚步如常。
和尚叹了口气。
几人继续向着寺院深处行去，李宝通走在最后，紧握着刀柄，神情警惕，他对东家的谋略一向信心十足，但今夜的任务大概对东家很重要——这是全凭感觉，关于任务的细节，乃至任务目标，他只知道他该知道的部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除了东家自己，谁也不会知道行动的全部。
“到了。”
前方有声音传来，应该是那个和尚的，李宝通抬了抬眼，看着面前的这栋建筑——三层的木质小楼，有些破落了，周身没有几扇窗子，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四扇，此时都紧闭着。
大概是藏经阁。
他这么想。
李宝通猜的不错，这的确是藏经阁，一层并没有放经书，也没有书架，空旷的大厅中央摆着一方供桌，桌后是一尊靠墙的佛像，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和尚轻车熟路的走遍屋子四角，把每个角落的烛台都拧着换了一个方向，最后他走回供桌前，握着香炉和烛台，猛的拧动。
喀啦啦……
喀啦啦……
喀啦啦啦……
靠墙的佛像缓缓滑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墙壁上随之显露出原本被遮住的漆黑洞口，屋内烛光昏暗，夜风从门缝中吹进来，挑着烛花噼啪的响，李宝通探头望了望，却看不清洞内的情形，只是仿佛有着木质的楼梯，和若隐若现的浅绿色辉光。
“好了。”和尚冲着南条点点头，全然不顾额头上成股的汗水，“多保重。”
“嗯。”南条站在洞口，转头对四个统领道，“叫你们的时候，再下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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