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发出昏黄的光。
空气里浮动着幽幽冷香。
拓拔瑾从回忆里眨眼间抽身而出,眼底闪烁着残留的暖意。
面前躺着的少女肌肤苍白透明,清绝面容和记忆里的阿蕨几乎有五分相似。
“你是谁?”他略有几分阴郁地开口,语气沉沉。
说着,他手指强势又自然的捏住姬漓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是谁?”他又低低地,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
床上躺着的少女缓缓睁开眼。
他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见到他,她却并不惊,脸上竟然绽放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么?九公主姬漓。”
她笑眯眯地说。
“九公主?”他低低念了一遍,眼底闪过复杂暗芒,顿了顿,开口:“你母妃是先皇后?”
少女咯咯笑起来。
“当然不是,我母妃不过是一名青楼歌姬。”她眨眼,漆黑双眸里凝簇着两点因蜡烛倒映的幽幽金芒,两簇光芒在她眼底跳动闪烁,让她纯真无邪的面庞染上几分诡谲又动人的妖异。
歌姬……
她言辞之间态度散漫,不见丝毫惶恐恭敬,一举一动慵懒得仿佛没长骨头,在此刻显得倒是过于没心没肺了。
“你……多大了?”
“哈。”姬漓的表情天真无邪,她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笑眯眯地说:“你不知道问姑娘家的年纪很不礼貌么?”
拓拔瑾危险地眯起眼睛,静静看着她。
“啧,真是。”姬漓摇摇头,并不打算从软塌上起身,只是打个哈欠,“告诉你也无妨,本公主今年及笄,父王本打算将我嫁到齐国呢。”
闻言,拓拔瑾改为指腹摩擦她的面庞。
手下触感如凝脂冷玉,细腻无比,不可能是假的。
“你……”他略微有点迟疑地开口,“可记得长公主?”
“你是说长姐姬珑?”姬漓咯咯笑起来,“又是一个中意她的男人,不过嘛,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不……”他刚想摇头,却想起这个少女与自己素未相识,不禁黑了脸。
“哈哈哈哈。”少女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天真烂漫好似没有一丝阴霾,她看着拓拔瑾沉凝的面色娇嗔:“大叔,别仗着自己长的俊就调戏人家啊。”
大叔……
闻言,拓拔瑾脸色更黑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下一瞬却蓦然收手。
“你可知我是谁?”他冷凝的声音带了一丝捉摸不定和意味深长。
“哈哈!”少女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眼角笑出了泪。
“你笑什么?”他剑眉微皱,迫人气势汹汹而来,直教人不敢呼吸,可姬漓好似浑然不觉,只是笑。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还来问我?”她捂嘴咯咯笑起来,“真是个呆子!”
拓拔瑾听到这句话,面庞立刻氤氲起乌云,若是常人见到他这般神色,早就跪下三呼饶命了。可是这个少女却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似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很好。”一股闷气憋在喉咙里,他咬牙切齿挤出这两个字来。
姬漓天真无辜地眨着水汪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从他的视线看去,能看到裹在软被的少女一点点白皙幼滑的肩膀……她好像没有穿衣服?
真是诡谲的香艳。
拓拔瑾皱紧了眉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少女白皙的肌肤已经留下青紫的指印。
“痛痛痛。”绝色少女瞬间泪盈于睫,一脸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你这奇怪的大叔,跑到人家的寝宫来,还来欺负人家,呜哇哇哇……”
少女孩子般大哭起来。
额头青筋一根根跳起来,拓拔瑾忍无可忍地收手,只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多呆一刻。
“我们还会再见的。”拓拔瑾转身离去,他速度奇诡,眨眼间已不见他的背影,可见他功力已至化境。
刚才还哇哇大哭的姬漓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咯咯笑起来。
“呵呵……”
“我的阵法竟然无用呢……”她娇美面庞染上丝丝嫣红,唇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果然……是真龙天子呢……”
她轻轻地笑。
“吱吱——”
幺鸡不知从哪儿一身狼狈地钻出来,跳在姬漓的身上。
“吱吱——”
姬漓眼球滴溜溜地转了几下,然后定格在幺鸡脏兮兮的爪子上。
“臭幺鸡!”殿里顿时回荡着姬漓暴怒的咆哮,“拿走你乌漆墨黑的爪子!我的被子新换的!”
“吱吱——”
幺鸡使劲儿蹦哒了几下,还甩了甩尾巴。
“幺鸡!”
少女怒不可遏。
“吱吱——”
……
李嬷嬷刚到香兰殿外,就看见大门开着。这九公主行事怪异,她也不觉奇怪。说起这位九公主,李嬷嬷心底是十分看不起的,本来她原是恪守宫规的人,并不因为九公主不受宠而轻视她,可自从亲眼见过这位公主公然女扮男装调戏宫女之后,也觉得这位公主真是无可救药。
简直连姬珑一分都不如!
她略微疑惑地走进去。
幽幽白雾好似越发浓了。
“怎地一个人都没有……”
她低低地抱怨,这里总是诡谲异常,她的背脊爬上丝丝凉意。
“九公主?”
她打起精神,警惕地看着四周。
四周都雾蒙蒙地看不清楚,唯有正殿方向,好似闪烁着一点幽幽绿芒。
她心底瞬间有一丝违和感,不详的感觉袭来,她却不知怎么的,着了魔似的朝那绿芒走去。
绿芒越来越近。
“九公主?”
她走上去。
下一瞬,她却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恐怖场面,镇定面容一下子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
“阿——”她尖叫一声,猛然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蓦地暴睁。
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清浅的讥笑。
“我这个长姐,未免太着急了。”姬漓鬼魅般飘过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李嬷嬷尚有余温的尸体,只见地上的人面容狰狞,好似受到过巨大惊吓。
其实这只不过是阵法所致,强闯之人,会看到自己心底最害怕的情景,这李嬷嬷的心魔倒是强大,竟将自己活生生吓死了。
看着李嬷嬷死不瞑目的尸体,姬漓摇摇头,叹气。
“吱吱——”幺鸡跳上姬漓肩头,湿漉漉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
“你说她死有余辜?”姬漓冷笑一声,“她是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死在我这里长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吱吱——”
“毁尸灭迹?”姬漓似笑非笑地看着幺鸡无辜的眼神,“你倒是愈来愈心狠了。不过我可没这个打算,这是长姐的心腹嬷嬷,我还要给长姐一个惊喜呢。”
幺鸡抖抖毛,觉得这个主人甚是恐怖,弱弱的吱了一声。
“走吧,看看咱们的长公主又想干嘛。”姬漓偏头,天真烂漫如毫无心机的孩子。
幺鸡不忍直视,默默撇开脸。
——
朝阳殿中,依然弥漫着一股绝望又冷肃之气,人人都噤了声,只是对着祖宗牌位默默跪着。
他们面前,都有一杯牵机。
牵机便是鸩酒,内含剧毒,饮者暴毙。
“生或死,你们自己选罢。”姬珑沉声道,她的面庞上有痛苦也有坚定,“不过家国之仇未报,如今落入元武帝手里,就算苟且偷生也要为我赵国谋得一线生机。”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都心怀鬼胎。
就在此时冷不防传来一个甜糯天真的声音。
“咦?这个时候你们竟还在饮酒吗?”
九公主姬漓!
众人几乎绝倒,一个个反倒被这一句话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都对姬漓怒目而视。
果不其然,只见姬漓一身宫装又是松松垮垮,上面甚至还有几个泥爪印!她一条腰带随意系着,发髻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姬漓这副样子,众人都还是露出嫌弃表情。
这哪像一个公主?简直连一个宫女都比不上!
“姬漓,还不跪下!”长公主低喝一声。
“跪便是了,这么凶。”姬漓撇撇嘴,大大咧咧的跪下。
有人气得发抖。
姬蕊忍不住又拿姬漓的身世嘲笑她:“野鸡哪里能真成凤凰呢?”
姬漓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又转头,悠闲道:“长姐到底有何事?”
“九妹不笨,自然猜得出。”姬珑一边朝牌位深深磕了一个头,一边道:“如今只好委屈九妹忍辱负重了,此次涉及到赵室安危荣华,我相信你一定不负众望。”
姬漓眼底闪过一丝讥笑,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长姐太看得起我了。”姬漓懒懒散散地跪着,无聊得几乎要打瞌睡了。
姬珑秀美面庞上闪过伤痛和忧愁之色,她并不担心姬漓,只是担心姬漓会坏事,姬漓一惯是不靠谱的,失去父王和母后对姬漓没什么影响,于她却甚是伤痛。她也不会真在姬漓身上押注什么希望,把她送给拓拔瑾无非是姬漓对她而言无足轻重,况且姬漓长相太过出挑,或许真能得到宠幸,有一个受宠后妃在那儿,赵室无疑会好过很多。
更重要的是……
她眼波一闪。
“好了,姬漓,你若不愿,大可饮下这杯牵机。”姬珑语气寒得几乎要结冰,她看也不看姬漓,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的牌位。
“长姐之令,我怎敢推辞?”姬漓笑眯眯地起身,“不就是明日的宴会么?我来便是了。”
明日元武帝特意举行了一个宴会,意在分封赵室和功臣。
元武帝一向优待俘虏,这次赵室投降,他自然也要分封众人,赵室之中,高风亮节者少之又少,真要殉国的人亦少之可怜。
明日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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