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磨骨路

山崖陡峭不平，两旁更是狂风呼啸，人走上面，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掉落。

走了不到三天，霓裳郡主就感觉双腿如灌重铅，香汗淋漓，气息急促，按照她内壮境的修为，连续走上十天十夜也不会累，可实际走在这条岩石嶙峋窄道上面，却发现这道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而且越往上走，身上的压力越大，体力消耗成倍的增加，让人从心底不由产生绝望的情绪。

在霓裳郡主身后的少男少女，都是气喘吁吁，他们的情况比霓裳郡主更不堪，狂风怒吼之下，脚下更是万丈深渊，甚至，有一个蓝衣少女面色苍白无力，双手紧紧攥着栈道边缘的绳索，脚步已经开始趔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霓裳郡主咬紧了嘴唇，回头鼓励身后的少年男女，实际上，她心中也开始微有些慌了，怎么还没走到尽头，仙凡有别，难道仙门真的就这么难以踏入？

话刚说完，悬崖下刮过一阵刺骨寒风，那面色苍白的少女尖叫一声，再也握不住手里的绳索，身体一哆嗦，脚下踩空，身体从栈道上掉落，漆黑深沉的悬崖下传来女孩凄厉恐怖的尖叫声，众人面面相觑，发现对方眼中都是一样的绝望与恐惧。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这群人中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年再也受不了无尽的折磨，他紧紧闭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四肢紧紧抱住栈道旁的绳索，再也不肯往前挪动半步，受他的影响，另外一个少女少男也止住了步伐，三人在刺骨阴风中瑟瑟发抖，像是受惊的兔子。

“你们！？”霓裳郡主又气又急，她深知这些少男少女俱都出身高贵，在俗世中，他们家族都是受人敬仰的大家族，自小锦衣玉食、颐指气使，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艰难困苦，真正面临生死磨难，这些人软弱的本质就暴漏了，怪不得，父亲说过，宁愿与狼为伍也不与狗同行，这些人缺乏血性勇气，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

剩余三个少年也动摇了，他们眼神闪烁，最终一个年龄略大的男孩，主动地站了出来，脸色微有些呢喃地说道：“郡主，我们体力已经耗尽了，再往前，恐怖这万丈深渊就是我们的埋骨地，孙师兄应该已经到了峰顶，他对我们颇为友善，不若这样，我们等在此处，到时候孙师兄肯定会前来搭救我们的！”

“对对，孙师兄人很好，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其他几人赶忙附和道，他们现在还没有认清现实，或者说，他们还没有踏入仙道的真正觉悟，这是一条没有回头机会的道路，有死无生，唯有奋力前行，方能争得一线生机，这条路没有退路，注定，这也是一条孤独的道路。

“好，好！”霓裳郡主已经彻底认清了这群人本质，再也不抱有任何期望，仙不与人聚，龙不同蛇交，他们跟自己不是一路人，霓裳郡主杀伐果断，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转过头，望着前方云雾中隐约出现的孤独倔强的背影，紧紧咬着苍白的嘴唇，混蛋，我是不会输给你地！

霓裳郡主，沉默不语，独自一人，继续向上爬去，时间匆匆而过，又是两天的时间，前面那道孤独倔强的背影已经渐渐模糊了，霓裳郡主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弃，尽管白皙娇嫩的手掌已经摸出血泡，变得血肉模糊了，针扎般刺痛时刻从破碎的血泡中传来，但她仍然坚持用手脚不断前进，她心中唯有一个坚持，绝不输给那个拽拽的混小子。

“雏凤展翅，幼女心坚，这个女娃娃了不得啊，微澜师姐好眼力啊……”一声悠悠的叹息响起，云雾缭绕间，已经离去的中年道人此刻凌空而立，低声感慨道，身后恭敬站立的孙师兄也是一脸感慨，原来他们二人未曾离去，躲在暗处观察新入门弟子的表现。

“当年入门，你坚持了多久？”中年道人问孙姓弟子。

“五天，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过了炼心洞，就被师兄给救了出来！”孙姓弟子微有些羞愧地说道。

“师叔，据说，萧师兄当初在磨骨路坚持了十七天，是不是真的？”孙姓弟子好奇地问道。

“不错，萧师侄意志惊人，在磨骨路坚持了十七天，毅力坚韧，堪称门内千年第一！”中年道人忍不住赞叹道。

“萧师侄的资质禀赋在四大真传弟子中不是最顶尖的，但是，他的性格坚韧，意志力惊人，当年门内长老都断言，萧师侄百年求不得金丹，幸好掌门慧眼识珠，直接将萧师侄纳入门下，前五年，萧师侄的修炼速度只能在同批弟子中排中下游，五年后，萧师侄的已经能与同辈天才竞争，再过五年，他的修炼境界已经远远超过了同辈，金丹境已经近在眼前了！”

“是啊，萧师兄待人和蔼可亲，对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也是有问必答，不像其他真传弟子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孙姓弟子也忍不住赞叹，看样子，萧师兄在清羽宗深得人心，上上下下都很佩服他。

中年道人莞尔轻笑，似乎知道孙姓弟子是说的那个真传弟子傲慢无礼，“臭小子，不要乱说话，当初他可是也在磨骨路坚持了十五天半，比起萧师侄也差不多许多，不知道惊呆了多少长老！”

“真的假的，那个纨绔子弟坚持了十五天半，不会是作弊了吧！”孙姓弟子瞠目结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胡说八道，踏天门是每个入门弟子必走之路，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怎么可能作弊！”中年道人呵斥道，孙姓弟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轻声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敢再乱说话了。

“端木世家走出来的子弟，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中年道人目光没有看向下方，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山峰顶端的，山峰间阴风呼啸，将他低声呢喃湮灭在其中。

第七天

第八天

第九天

第十天

第十一天

中年道人和孙姓弟子已经有些瞠目结舌了，他们预测霓裳郡主也就是坚持十天左右，这个成绩已经是其他真传弟子入门时最好的成绩了，没想到，霓裳郡主居然还在坚持，华美精致的衣冠已经磨损的破败不堪，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手掌，脚心部位血肉磨得支离破碎，刚刚结痂的伤口，因为攀登又破开，鲜红的嫩肉露在外面，显得很是恶心和恐怖。

霓裳郡主那张清丽无比的脸颊始终带着倔强和不服，她向来重视仪表，此刻，凌乱的秀发披散在脸上也顾不得去整理，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绝不输给那个满脸骄傲的浑蛋！

更让中年道人和孙姓弟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的，是那位东华国那位沉默无语的弟子，也就是纪出尘。

他们想着，这位弟子也就是坚持五天，三天就已经有资格列入丈尺峰了，五天基本上已经是大多数清羽宗弟子坚持的时间，十天已经是那些真传弟子入门时的成绩了，十五天那些都是门派内最杰出的天才的成绩。

中年道人已经忍不住倒吸起了凉气，第八天开始，他目光就没有在纪出尘身上离开过，无论万丈悬崖、刺骨阴风、皮肉溃烂，这纪出尘始终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感情外露，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机器。

“师叔，这小子……”孙姓弟子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已经不知道倒吸了多少口凉气，他经历过磨骨路，甚至其中的艰险，越往上压力越大，体力消耗越快，精神也越疲惫，第四天开始，人的**和精神同时达到极限，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全凭着一口意志力，面对无穷的压力、恐怖、疲惫、孤独、甚至生死，一个人能坚持多久，最能体现一个人最本质最宝贵的东西，这也就是磨骨路的试炼的意义。

修道之路，太过漫长了，当长辈仙逝、同辈夭折，抬头四顾，茫茫大道，唯有一人，你又能坚持多久！？

磨骨路，试炼的是意志，磨练的是道心，修道之路，仙缘、道心、禀赋，缺一不可，若想走得更远道心尤为重要。

“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此子，堪称神勇！”中年道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就算是四大真传里的萧不言，在过磨骨路时也没有纪出尘如此这般，中年道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

酷！对，就是酷，残酷、冷酷，人人畏惧如虎的‘磨骨路’，在这个冷酷的少年脚下，就像是康庄大道，坦坦荡荡，可是他脚底的鞋子已经磨坏，赤着脚走在坚硬的岩石上，早已经血肉模糊，他每走一步，脚下就是一滩乌黑的血色，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平平淡淡，安安静静，这一幕反差极大的情形实在是诡异到极点，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酷’！

“太他妈酷了！”孙姓弟子已经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先前他对纪出尘的印象很不好，但是，此时此刻，他心中涌动一股莫名的热血和冲动，压抑不住的要爆发出来，也顾不得中年道人在身边，他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喊了出来。

中年道人皱了皱眉头，也顾不得教训孙姓弟子的粗俗无礼，他心中也有股压抑不住的激动，这个小子到底能坚持几天！？十二天，十三天，还是十四天，不可能的，他绝对不能坚持十五天，中年道人在心底不自信地肯定自己的判断。

第十二天

第十三天，霓裳郡主再也坚持不住，她意识陷入昏迷，径直倒在了磨骨路上，这个成绩已经大大超越了中年道人预期，若是之前，他肯定对霓裳郡主赞誉有加，说不定，还会赏赐些灵药宝物，可是，他匆匆把霓裳郡主放在了磨骨路尽头的一处悬崖洞口内，又慌忙赶了回去，躲在云雾之间，不眨眼地盯着栈道上那道倔强却酷酷的少年。

第十四天

第十五天孙姓弟子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掌，心中暗吼，端木无缺你狂什么拽什么，这个小子比你更狂更拽，他坚持了十五天，要不是种种规矩，孙姓弟子绝对会把端木无缺拉倒这里来，让他亲眼瞧瞧这一幕，想想端木无缺铁青的脸色，那种感觉！！

第十六天孙姓弟子只觉得血脉喷张，心情躁动，激动的脸颊都变得通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直崇拜羡慕四大真传里的萧不言，可是，他总觉得萧不言是高高在上的，跟他不属于一个世界，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给这个拽拽的小子加油，或者说，他该盼着这家伙早点倒下去，免得他破了萧师兄的记录，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拍着胸膛大胜嘶喊出来，小子，加油，我挺你！

第十七天纪出尘表情依旧平平淡淡、不急不躁，脚步不快不慢不偏不倚，拽拽地，他心目中没有超过什么人的概念，他只是一个念头，走下去，看看路的尽头是什么风景。

第十八天中年道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说不出什么感觉来，按道理，他该高兴，可是，他看到纪出尘平静无波、拽拽地脸颊，他就是觉得心里堵的慌，不高兴，不得劲。

第十九天纪出尘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节拍上，每一步跨出去的力度长度都一模一样，只是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第二十天纪出尘的脚底血肉已经磨地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孙姓弟子突然不想看下去了，瞬间，他觉得，已经足够了，臭小子，停下来，停下来，别往前走了。

第二十一天纪出尘脚底的骨头已经磨得发黑发污了，已经支撑不住他身体的平衡了，他只能用手拽着栈道旁的绳索往上走。

第二十二天望着在栈道上爬着前进的少年，中年道人表情也变了，孙姓弟子心情难以抑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他赶忙跟中年道人作揖拜别，临行前，看了一眼栈道上爬着前行的纪出尘，他嘴唇抖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孙姓弟子突然觉得，他心中明悟了一个道理，道心澄净，久久未曾突破的真气境界，也似乎松动起来。

孙姓弟子凌空远去，阴风吹在他潮湿的眼眶，他突然有种冲动返回去，跟那个小子说句话，嘿，拽拽地冷冷的臭小子，我叫孙志明！

第二十三天纪出尘第一次休息盘坐在栈道上

第二十四天一阵阴风吹过，纪出尘身体摇摇晃晃，几乎掉进了栈道两侧的万丈深渊

第二十五天一轮朝阳北方升起，温煦的阳光隐隐透过云雾落在纪出尘脸上，温暖而和煦，纪出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知道自己到了道路的尽头。

中年道人悚然动容，云雾之间，他脸色惊骇过分，清羽宗百万年传承历史上，凭借自己力量走过磨骨路、炼心洞的弟子唯有两人，只要，纪出尘了过了炼心洞，他就是第三个。

那怕他是东华子的后人，过了炼心洞，宗门也会好好培养他，中年道人放开了心结，暗暗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