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写《》?

2016-04-12 作者: 金匮石室主人
为什么要写《》?

我自幼酷爱武侠。

最早把我带进这个世界的是1995年TVB版的神雕侠侣,那时候我对于这部剧里讲得什么一概不知,只是每天听表姐嘴里念叨:“傻郭靖,爱黄蓉,嘻嘻哈哈老顽童,爱吃鸡肉的洪七公……”我也跟着念,有一次发高烧烧得糊涂了,满脑子都是小龙女那身雪白的衣服,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小龙女是谁。60后、70后可能是伴着书本、收音机长大的,80后、90后却是在电视前长大的。我小学毕业前,在电视上看完了《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笑傲江湖》、《天龙八部》、《侠客行》……知道了有金庸那么一个人。我想:要是自己也能写出一个这样精彩的小说该多好啊。于是在作业本上写,至于那个时候写的什么?写的如何?我现在是半点不记得了。要知道:那个时候,我除了电视剧外,连一本起码的武侠小说都没看过。现在想想,真是好笑,如果找得到当年的作业本的话,我恐怕没有信心再进行今天的创作了。

初中。高中。大学毕业。

十年时光倏忽而过,读完了金庸。又读古龙,只看了一部《大旗英雄传》,再看其他作品时,觉得不舒服;又看梁羽生,也不舒服。我干脆读古典武侠小说,《说岳全传》、《七侠五义》、《水浒传》、《太平广记》,被古人那拙朴、简洁的行文深深吸引了。试看《水浒传》中“浪子燕青秋林渡射燕”一回:

那山泉石佳丽,宋江在马上遥看山景,仰观天上,见空中数行雁,不依次序,高低乱飞,都有惊鸣之意。宋江见了,心疑作怪;又听的前军喝采,使人去问缘由,飞马回报,原来是“浪子”燕青,初学弓箭,向空中射,箭箭不空。却须臾之间,射下十数只鸿,因此诸将惊讶不已。宋江有感于心,赞扬雁为仁义智信五德俱备之禽,不该射之,并因此而郁郁不乐,深有所感。

寥寥百余字,将一个很复杂的空间,处理得那么巧妙:遥看山景——仰望天空——定格到雁——听到喝采——派人询问——飞马回报。宋江的沉稳,燕青的跳脱,诸将胜利班师的气氛,秋天肃杀的环境,通过一段射雁全都交融在一起了。不仅如此,这一段,我始终看作《水浒传》全书隐喻性的一段。当年梁山聚义,花荣也射雁,晁盖跟着叫好;此时替朝廷出征凯旋,燕青射雁,宋江却怪他。这一段隐喻,让人看后浮想联翩,到底是晁盖错了,还是宋江错了?燕青为什么最后自己悄然消失了呢?燕青射雁,雁是礼义之禽,燕青自己走了,他可有兄弟之义?我每每读到此段,都觉得心中压抑无比,不能自拔。

所以,我在《饮马山庄》的故事里,给李孤鸿取了个外号“秋林渡浪子”,至于他为什么要如此自称,我没打算写个掌故,也没打算让他自己说出来,恐怕在这里只是用“射雁”作为他的命运的一个小小的隐喻。

《饮马山庄》的故事发生在南宋绍兴二十一年(公元1151年),这一年其实是不被史家重视的,因为宋金和议,没有仗打。但作为小说作者,却很好在这里开展故事。我设计的一对孪生兄弟苏柳和李孤鸿在此时一齐出场。苏柳、李孤鸿其实是一个人的性格的两个面,两兄弟本来一母同胞,天性是一样的,但由于一个悲剧样的人物制造了一个悲剧,苏柳在农村长大,李孤鸿在金国贵族家中长大。苏柳的童年虽然孤苦,但充满了正义、情谊;李孤鸿的童年虽然富足,但小小年纪就涉入朝局,为着抬高自己的地位,掩藏了会爱的天性。苏柳很淡泊,淡泊到他师父三次要他做峨眉派掌门,他都不肯,师父要死了都不答应;李孤鸿很激进,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结交江湖好友,提高个人身份。有人会说你怎么对李孤鸿这么不公平?可能李孤鸿有些性情是像我本人或者我身边一些人的,我对这种性情很讨厌,一定要让自己扔掉它。所以我说两兄弟是一个人格的两面,有出世的、有入世的,有理想的、有现实的,最终谁战胜谁并不一定,但依着现实看,总得有一方胜出。

整个故事的大体架构,在我脑子里构思了好久,大学四年屡次提笔,写写停停。停后数月搁下了,再看时又不满意,于是又从头写。一直到今天,最多也不过十回,但是架构确乎成熟了:

故事开端在南宋绍兴二十一年,一直持续到绍兴三十一年,故事中插叙的背景,也要上溯到北宋靖康二年,那么前前后后就是近四十年的跨度。主要涉及两代人的恩怨:两位男主人公的生父,为了营救徽钦二帝,邀请众豪杰上华山,结果奸人从中作梗,误导群豪逼死了华山派掌门。华山派掌门的大弟子遂与群豪结仇。到了第二代人,就是苏柳、李孤鸿两兄弟的恩怨,其实两兄弟能结什么怨呢?我们生活中一个普通家庭两兄弟吵得分了家,无外乎为了钱,无外乎为了媳妇的挑拨嘛。苏李本该是很孝顺、很友爱的两兄弟,无非是为了实现各自的目的,受到旁人的挑拨,这才结下了仇。但也和普通家庭的兄弟一样,不管闹得有多大,总有一方、甚至双方一起,要和好。

由于受金庸的影响很大,我习惯性地按照历史背景写故事,甚至不惜改变主人公的出场年龄,和他要结交的人物。所以这个故事里的姓氏、家族、历史事件,我都做了大量的功课,在有典可考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创作的。

至于笔法,有些朋友可能会嫌我老套,甚至有些文白相间的表述方式让大家头疼。但无无法做调整,因为这是我的审美取向,文风平实中见险奇,可能会更有味道。要我学古龙的笔法,我是打死都不会学的(但是他的人物成功,值得学习)。

我在杭州读书期间,一有空闲就到西湖一带散步。西湖的坟文化很有名,栖霞岭(岳坟)、紫云洞(牛皋墓)、仁寿山(张宪墓)、吴山城隍庙(伍子胥祠堂),等等。每次都是无意间经过这些地方都感到时间在静止。去年冬天,我回杭州,和一位老友在龙井吃完午饭,让他开车把我撂到三台山,自己徘徊在山路上。常绿的阔叶林中,袭来阵阵凉风,但在午后艳阳的照射下,一点都不冷。我沿着山路信步游走,无意间撞进了于谦墓,忽然想:“读书时就听说于谦墓在西湖,却一直没有刻意找过,在这时候遇见,是的的确确的缘法了。”我点了三颗烟,插在香炉上,才放好的一刹那,整个墓园瑟瑟风起,枯黄的梧桐叶哗哗作响,如雨飞落。我四下巡望,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山坳里,外界如何浑然不知,此时俨如穿越回大明朝一般。

杭州是一座有魂灵的城市,西湖也是一潭有魂灵的水,我曾试着在不同季节找寻不同名篇佳作中的杭州,比如湖心亭的雪(张岱《湖心亭看雪》)、初夏傍晚的霞(欧阳修《采桑子残霞夕照西湖好》)、净慈寺的晚钟(《南屏晚钟》)、刘庄的荷花(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而所有这些景物里,因为浸润着先人的哲思和情感,才有了魂灵。

有人说杭州屠苏、西湖妩媚,更骂宋高宗“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我丝毫不觉得,我一旦想起这些分布在西湖周遭的先烈坟冢,就觉得整个西湖都荡漾着炙热的血色。于是,我告诉自己,要在自己的小说中,尽可能的让西湖壮烈起来。所以就有了“中秋大闹太平楼”、“大雪夜万舟齐发湖心亭”这些桥段。作者于“存悔书屋”

2015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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