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永生永世（尾声）

第十九章永生永世（尾声）

啊，那些久远的记忆。

已经是衍虚道君的袁奚淡然回想，后来呢，那些原因不想再回顾，他只记得后来皇帝终于还是对将军府下了手。满门抄斩，他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头颅被刽子手斩下。

轮到他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刽子手的刀并没有如约斩下，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位头须皆白的老者用手挡住了刀势，刀缺了个口子，老者的手却安然无恙，围观群众皆哗然，细细碎碎的言语越演越烈，哄闹至极。

“他就交给我吧，如此资质，死了可惜。”老者朝刽子手轻轻一点，刽子手惊恐的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众人的喧闹声也就小了许多。

“孩子。”老者朝袁奚唤道：“今日你我相见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你不该在此埋没，可愿随我归去？”

“愿意。”还有什么不愿的，全家除了他，还剩下谁？

“好，今天我便将你收下，从现在起，你是我天宇门的一员，以后要为天宇门作出自己的贡献来。”

“是。”一直面无表情的他笑了，道：“师傅。”

再后来呢？

他是天宇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天资极高的大师兄。他修炼掌门之外不传的无相仙诀，习得无上道法，却也练就无情无欲的冷漠性子。

那一年，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在听说她被她父亲许给九皇子的那一年，她来到了昆山。

她抛弃一切，带着夜王，在昆山大闹一场，终于逼的他被师傅叫出来。

她用剑指逼迫他跟她离开，他是怎么回答来着。

“你跟不跟我走。”

“我辈身心唯有大道，其他，莫要再提。”

“那这个呢？”已出落得如清水芙蓉的美丽少女倔强的拿出一根树枝，袁奚皱眉不解。

“当年我们埋牙齿的地方，长出了苹果树。”少女直视着他的眼睛道。

然而这只换来他冷然一瞥，他淡淡一笑，道：“万物生长皆有规律，埋入果核，自然会有果树生长发芽。你拿这来又有何用？”

“你明明心中有我，那棵树早已从幼苗生根发芽，你以为你能骗的了我，你以为你能骗的了你自己？你装什么装，你明明清楚的不得了，袁奚，你爱我。”少女骄傲的宣告道。

“何为爱？”袁奚转过身，留给少女的只有白衣如雪的背影，他指着昆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道：“你我云泥之别，我若是那顶端永生永世存在的冰凌，你便是每年都将融化的山间积雪。为何执迷不悟？”

少女咬牙，她沉默了片刻，又朝袁奚说道：“当年我恨父亲不为你家说话，如今方知那是他迫不得已——”

“我早已清楚，我与你的事并非这缘故。”

“你清楚个屁！”少女暴怒，她仰着头，她的尊严不让她将眼泪流出，她绝不会让自己在他面前示弱，那仿佛在苛求他的怜悯。

“你是否后悔为我做的一切？”

“不，我不后悔，可是我依然对不起其他人。”

“懦、夫。”少女轻轻吐出两个字，她笑了，笑的就像那初化的冰雪，笑的就像春风拂过。

“你会后悔的。你将失去得到我的最后机会，袁奚，你将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寂寞的追寻着你的长生。”

“我向昆山顶的冰凌发誓。”

“我不爱你了。”

她心尽成灰，她扔下那把剑，扔下了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的苹果树枝。

是谁曾经说：“不要哭，别人笑你，我不笑的，以后我娶你，就没有人敢笑话你了。”

是谁破涕而笑，说：“好。”

她连同她的那些曾经没来得及说，现在说了也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一并，都给扔了。

夜王最后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跟着她离去，它朝远方长嚎一声，仿佛在做最后的道别。

少女走了，九皇子？或许她现在不爱他，可是她知道，袁奚偷偷跑来看她的那次，远处静静看着她们的那个人，便是前来探病的九皇子。

他喜欢她？为什么呢？不知道，她也没兴趣知道。

她回去了，婚礼照常举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她厌恶自己直到这时候还心有期许，她更厌恶一切如常的婚礼告诉她，那个人根本，根本是真的没有在乎她是否嫁人，或者，嫁给了谁。

烛火昏暗，九皇子揭开了她的红盖头。

“我……我叫殷柳笙。”他不再是曾经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而是如同平常男孩面对自己心爱女孩的反应一样，局促的红着脸，害怕来自她的——无论再小的一丝厌恶。

他害怕她的厌恶，正如他明白她的厌恶一般。

“你……别哭啊，你怎么哭了？”殷柳笙心疼的看着一直都想得到的那个人哭的梨花带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湘洛摇着头，眼泪依然无法停止。

袁奚此时正静静站在洞房花烛夜之外，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际，清冷的光辉印证了他的寂寞，冷入骨髓的寂寞。

你会后悔的。

她说。

后悔吗？

后悔吗？

后悔吗？

问君，悔不悔？

袁奚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去。

后来，他看着她慢慢长大，慢慢老去，最后儿孙满堂。很久以后，看着她垂垂老矣地在儿孙搀扶下散步。看着她……要求死后葬入夫君墓中。看着她轮回的各世。

悔不悔？

纵使心悔，说与谁听？

早已习惯了守望着她，无法靠近，无法触碰。

那一辈子，他花了半辈子对一个女孩好，好到心坎里，又花了半辈子，毁掉了他一直期待的她的回应。悔，还是不悔，再也不重要。即便轮回的灵魂依然是那个人的，但那个人确实已经消失了。

永远消失在天地洪荒时光岁月之中。

悔不悔？

袁奚望向恒古的圆月。

永生永世。

“你怎么了？”谢柯问道，袁奚已经发呆许久。

“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垂眸，摇头。

“往事？”

“恩，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

“你骗人，你的表情明明就好像那件事才发生一样。”

是吗？

袁奚轻笑，其实一直看不破这天道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