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年寿元

林间大树发出簌簌响声。

在一抹和煦的阳光下，南宫泉脸上颤抖的皮肉清晰可见，他匍匐在地，似乎不敢起身直视白御，瞳孔之中布满了惊恐。

不远处，神泉剑已经放弃了挣扎，不知何时坠落在地上，以五行门构成镇压的五把法剑则是一一悬浮四周，警惕对待。

“诛绝剑阵，太岁玄门……原来如此。”白御目光复杂，不知发现了什么，脸色略显苍白。

半晌之后，白御轻声叹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投向南宫泉，缓缓向前迈步走去，构成七星守阵的七把飞剑始终围绕在他身旁，时刻提防着匍匐在地的南宫泉。

“按照宗门的规矩，南宫师兄贵为内门弟子，如此大礼，师弟承受不起。”白御沉吟片刻，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看似寻常，可落在南宫泉耳中，却是宛若惊雷炸响，令他眼神顿时焦急起来。

外门弟子见内门弟子需行礼，这是镇灵宗的规矩。

进入奈何林必分生死，这同样也是镇灵宗的规矩。

假如白御当真是恪守成规之人，那岂不就意味着……南宫泉今日必死？！

南宫泉心机老辣，一眼便从中瞧出了端倪，只见他匍匐的上半身，更加用力往下，几乎就快陷入泥土之中，依然不肯起身。

白御将一切收入眼底，沉吟半晌后，莫名淡淡一笑。

“我可以不杀你，但是……”白御笑眯眯地望着南宫泉，突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闻言，南宫泉脸上登时露出狂喜，抬起头，忌惮地看了白御一眼，随即毫不犹豫，一拍腰间的布袋。

“白师兄，这里是二十七枚阔灵丹，最适合白师兄这样，即将突破五行缺的修士！”只见南宫泉的掌心，凭空多出了二十多粒深棕色药丸，白御并不陌生，赫然正是那天晚上，由安瑜燕赠送，却被他亲手捏碎的那种！

在凝气境界，阔灵丹的用处极广，不仅可以用作突破瓶颈，更可以祛除修士体内的污秽，大大增加汲取天地灵力的效率，若是放到外界，仅一枚阔灵丹，都足以让无数外门弟子争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二十七枚！

二十多枚阔灵丹被摆放在一起，顿时洋溢出浓郁的清香，令人倍感惬意。

可白御却是默不吭声，看也不看这些阔灵丹，平静地望着南宫泉。

南宫泉内心咯噔一颤，随即一咬牙，再次一拍储物袋，只见一面深青色旗帜凭空出现，银色旗杆修长，深青色的旗帜上纹刻着九朵莲花，精致瑰丽。

“白师兄，这是一面九莲引灵幡，可以帮助师兄凝聚方圆千丈内的灵力，极大程度提高修炼效率，还请师兄笑纳！”南宫泉将旗帜横托在两个掌心，恭敬地递了过来。

旗帜刚一出现，白御清晰地察觉到，四周的灵力仿若突然活跃起来，如同受到了什么诱惑，纷纷游动而来，四周的灵力，顿时间浓郁了一倍不止！

白御吃惊地看了眼这面九莲引灵幡，却并未伸手，看样子，并没有将其接过的打算。

“你想收买我？”白御凝视着南宫泉，冷不丁说道。

此言一出，南宫泉登时错愕起来，随即便明白了白御话语中的意思，脸上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是什么？”白御沉吟一下，指了指南宫泉腰间的布袋，轻声问道。

“回……回师兄的话，此物名叫储物袋，内含千丈方圆，可容纳一切物品。这个储物袋乃是南宫长老赠与……”南宫泉脸色难看，立即搬出了宗门长老，暗示白御不要动这个念头的主意。

“我倒不相信，你南宫泉只有这一个储物袋。”白御目光狡黠一笑。

南宫泉脸色难看无比，多年娇生惯养的他何曾受过如此待遇？下意识便想起身拧断白御的脖子，可他一回想起方才那柄无形巨剑，内心莫名就感到一阵刺骨寒冷，生生粉碎了这一可笑念头。

“该死的，是谁告诉老子，这个姓白的只是个废物，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等老子出去，非要亲手捏死那个送话的！”

南宫泉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当他抬起头看见白御脸上的笑意，内心不由自主滋生出寒意，只好从怀中又取出了一个同样的布袋，精致，而又崭新。

“怎么用？”白御接过淡青色布袋，放在掌心端详了片刻，疑惑问道。

“以神识探入，即可使用。”南宫泉恭敬回答，眼睛却是死死盯着白御。

“像这样？”白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手提起那面九莲引灵幡，神识一动，立即看见了储物袋中，那片千丈方圆的白色空间，九莲引灵幡宛若受到某种牵引，一下子便消失在白御手中，出现时，已在储物袋中心。

见到此幕，南宫泉的目光中立即露出一抹难以置信。

“好强大的神识，常人第一次使用储物袋，至少要花费五次以上，才能勉强找到入口！”南宫泉心里再无半点多余的念头，只希望自己能够活着走出奈何林，从此再也不去招惹这个煞星。

“像这样？”白御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他一挥手，只见那二十七枚阔灵丹，齐刷刷消失，被收入储物袋中。

南宫泉点了点头，嘴角苦笑更浓三分。

“像……这样？”白御的声音再起。

南宫泉先是惯性地点了点头，旋即身躯猛地颤抖，脸色豁然大变。

只见随着白御第三次挥手，南宫泉身边的物品，一样不缺，然而在不远处，那柄坠落在地面的蔚蓝色长剑，却是悄然化作了一道光，消失在了原地。

神泉剑！

“白师兄！此剑、此剑乃是南宫长老亲手赠与，南宫长老曾再三嘱咐，不可将此剑落入他人手中，还望师兄看在长老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南宫泉呼吸急促起来，语气焦灼说道。

要知道，南原大地上存在着诸多宗门，镇灵宗在其中，算不上跻身前列，却也勉强不算是下游，像这样的宗门，最稀缺的便是宝物，而神泉剑这样的下品灵器，本就可遇不可求，即便是对于镇灵宗来讲，也都称得上贵重二字了，更何况是对于仅是弟子的南宫泉？

“可是你换来了命。”白御面无表情，淡淡地丢下了一句话，随即看也不看欲言又止的南宫泉，拂袖转身，朝着林外飞去。

由于镇灵宗的门规写的十分清楚，奈何林乃是生死重地，除了分生死之人，外人不可擅自踏入，一旦违反，逐出师门。

所以此时此刻，在奈何林外的那条溪流前，围聚了诸多外门弟子，或是踮脚远眺，或是抓耳挠腮，或是神闲若定……

毋庸置疑，他们正是被白御和南宫泉一战，吸引来的宗门弟子，当然，真正吸引他们的，并非是这场生死战本身，坦白来说，白御是死是活，他们半点也不关心，因为在他们眼里，白御早在南宫泉的战帖下发时，就已是死人一个了。

真正吸引他们的，还是那位高贵的南宫师兄，由于镇灵宗内外两门分割严苛，外门弟子很难有机会能一睹内门师兄风采，眼下，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至于白御，在所有人眼中，能够以他的死，换来南宫师兄的一次现身，已经是他八辈子积攒下来的福分了。

安瑜燕一袭白衣，洁白若莲，极为出尘，她踏空踩在溪流的上空，享受着下方诸多弟子的仰慕目光，面无表情的她，妩媚的脸蛋上，稍纵即逝一抹怅然。

是啊，那个少年，其实很好。

她又低头看了眼溪流前，那些原本与她相同地位，甚至还辱骂过她，如今却只能避而远之，献上殷勤的外门弟子，她展颜一笑。

只是，他没那么好。

和南宫泉在一起，安瑜燕可以高高在上，可以进入内门，可以享受宝贵资源，而这一切的条件，只是……将自己，送给南宫泉。

忽然，溪流上荡漾开一圈涟漪，有风忽然吹过。

只见在奈何林深处，一道单薄的身影，孤寂地飞了出来。

嘈杂的场地，瞬息间安静下来，所有弟子都仰起头，全神贯注，仰慕地看向那道身影。

然而很快，当那道身影真正飞出奈何林的时候，全场，如同默契般的响起了一声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偌大一片场地，此刻就连银针坠地的声音，都可清晰入耳。

白御飞在半空，并未去看那些同门，而是目光望着远处，继续飞行，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在场的约有两百多名外门弟子，宛若人潮，全部瞪着眼睛，怔怔望着飞远的白御，却无一人发现，此刻狼狈走出奈何林的南宫泉。

半空中，在白御擦肩飞过的时候，安瑜燕眸子里被震惊所弥漫，朱唇微微动了动，白皙的手掌下意识攥紧，而当白御视若无睹飞远，手掌又被她有意识松开。

她忽然感到窒息，凝望着飞远的少年，凄美一笑。

她感觉空荡荡的心脏，失去了仅剩最后丝毫的珍贵东西。

人生哪能只如初见？

白御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回弟子房，而是来到了海拔最高的青锋崖。

奈何林一战落幕，待到所有人认清现实，肯定会有诸多弟子要拜访他，希冀能够攀附上他这一株，打败了南宫泉的茁壮大树，白御在外门生活多年，对这种早已司空见惯。

白御并不会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享受，奈何林中墨师兄的尸体，正是严肃告诉他，只有实力，才是真正生存下去的资本。

而多年清静的青锋崖，毋庸置疑便是最好的去处。

走进半山腰中，某个昏暗无人的山洞，白御脚步不停，来到了山洞的最深处，坐在那块满是尘土的蒲团上。

突然，一声痛苦的闷哼，从白御口中传出。

“噗”的一声，白御张口便吐出猩红的鲜血，巴掌大一滩，喷洒在崎岖的石块上，触目惊心。

低头看去，只见在这摊鲜血之中，似乎存在着点点金光，闪亮而绝美，随着鲜血的逐渐干涸，金光跟着暗淡。

白御并未因此感到惊奇，而是仿若早已猜测到一样，嘴角露出苦笑。

“诛绝剑阵，只有墨师兄一人知晓，却因实力有限而从未真正施展过……所以，那本手记上的内容，仅仅只是他的推演。”

“这个推演，有九成是真的，剩下那一成，却也不能说是错，应该是……就连墨师兄他自己，都从未想到过。”

“驱动诛绝剑阵的两大玄门，需要的并非神识之力，也不是灵力，也不是飞剑，而是……命！”

“这次，虽然我及时收回了玄门，却还是受到了消耗……十年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