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碎丹

银月如盘，清辉洒落。

白御睁开眼睛，悠然醒来，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青锋崖上的那片竹林里。

拍了拍疼痛欲裂的脑袋，他很快回想起那只吓人的大乌龟，印象里，那只大乌龟临走前似乎用那条布满浓稠液体的红色舌头，在自己额头上舔了一下。

“是梦？”白御皱了皱眉。

随着白御低下头这一个动作，他立马就意识到，这不是梦！

只见一柄浑身通透的六尺长剑，正静谧地躺在一旁！

那是一柄瑰丽的长剑，平整光滑，剑柄呈虎牙状，剑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玄奥字符，晚风吹拂，响起一阵轻细悦耳的响声，在星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华！

白御错愕地盯着这柄长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登时从地上跳了起来，神色极为凝重，小心翼翼地将气息从丹田中调出，旋即按照镇灵宗外门修行法诀“清水诀”的口诀默念起来。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骤然发生！

只见白御单薄的身子，竟在瞬间仿若轻盈了无数倍，脚下凭空生出一道无形风，将他整个人向上托了起来！

“驭气飞行？”

“第二缺？！”

直到白御身子回到地面，目中依然带有浓浓的难以置信，生怕这是自己的错觉，又一次调动体内灵力，又一次飞到了竹林上空。

如此往复十多次，直到白御体内少得可怜的灵力消耗殆尽，他才终于停下。

疲惫不堪的他躺在地上，眼神却布满了欣喜，突然笑出了声。

十六年啊。

足足一十六年！

白御眼神莫名变得复杂，回想起当年得知自己身世时，那种拼命想要变强的心情，却又无奈造化弄人，他以堪称绰约的速度突破到了凝气境第一缺，却在第二缺遇到了瓶颈，十六年来，毫无突破的头绪。

眼下……这道瓶颈居然在无形间，被打破了！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证明白御这十六年的辛苦，绝不是白费！

“莫非真的有封印？”白御想起那只大乌龟，沉吟半晌，摇了摇头。“资质也好，封印也罢，能够突破就是幸事。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三日后的奈何林一战。”

想到南宫泉，白御激动的内心便快速冷静下来。

要知道，南宫泉乃是镇灵宗内门弟子，且不说拥有极为可观的修行资源，仅是他自身修为，就足足具备了凝气第七缺的实力，尽管白御眼下突破了多年瓶颈，可想要越境战胜南宫泉，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弄人？

但是白御向来不信命。

“他南宫泉让我去奈何林我就要去，他南宫泉让我去死我就得死，那我的命岂不是掌握在他南宫泉手里？”白御目光清淡，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这一次，我要让全部人看见，哪怕我白御资质比不上他人，也照样不会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并不是说白御有战胜南宫泉的信心，恰恰相反，以第二缺战胜第七缺，这个说法便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然而，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白御因不愿被人耻笑答应前往奈何林，此乃为之，可若要他束手就擒任凭摆布，便是坚决不可能。

白御深吸口气，平静下内心的起伏，低头朝身旁看去。

突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柄神秘的古剑，竟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凭空消失在原地！

“奇怪。”白御眉毛一挑，朝着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却依然没有找到神秘古剑的踪迹。

一盏茶功夫过去，白御仍未找到那柄来自大乌龟的神秘古剑，沉吟片刻，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从修道以来，白御便深知心境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于身外之物，求之不得，只可随缘而行，一旦种下执着，只会给自己平添修为桎梏。

站起身，轻轻拍去身上尘土，白御走下了青锋崖，朝居住的简陋屋子走去。

镇灵宗在南原只能算是普通宗门，始终在中游徘徊，算不上跻身前列，也说不上没落。不像内门弟子可以开辟单独洞府，外门弟子居住之处，虽说也是一人独住，却是要简陋许多。

白御的屋子位于大排弟子房边缘，仿若被人排斥，孤零零的。

经过泥泞的小道，推开腐朽的破旧木门，白御动作娴熟，摸黑找到了桌子上的烛火，将其点亮。

火光照亮了房屋，只见这是空荡荡的一小间，只有一张床榻，一张木桌，还有桌上摆放的几本蓝色书籍。

便在火光照亮屋内的刹那，只见一道芊芊身影，正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烛火残光点燃的同时，她那对月牙般妩媚好看的眸子，缓缓睁了开，注视着白御。

白御见到屋内有人，先是愣了愣，直到看清来人相貌，神色才浮现出几分复杂。

“你……怎么来了？”白御挤出一丝苦笑，率先开口。

安瑜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静静注视着身子单薄的少年，眼中露出几分失望，用温婉撩人的声音，叹道：“白御，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白御眼皮不可察觉地颤了颤，转身想倒杯茶，直到他看见家徒四壁的房屋，才记起来，这里已经断水多日了。

“我本该早些做出决定的，呵，其实现在也不算晚，我们结束吧。”安瑜燕明亮的眸子里不带情感，语气淡漠说道。

“从未开始，谈何结束。”白御吸了口气，没有躲避安瑜燕的目光，正视说道。

安瑜燕眼帘低垂，遮掩住那抹若有若无的讥诮，轻声道：“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倔强。那件事我已经听说了，南宫师兄那里我会去说，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争取一个在南宫师兄洞府中当杂役的机会。”

白御心里忽然咯噔一颤，眉头微皱，沉声道：“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给南宫师兄当杂役，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这是一枚阔灵丹，虽说无法帮你突破十六年来的瓶颈，却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安瑜燕面无表情，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盒子。

盒子被打开，只见其中正静谧躺着一枚深棕色丹药，通身布满了神秘纹路，散发出一阵诱人清香。

阔灵丹在镇灵宗的名声丝毫不小，要知道，阔灵丹蕴含着丰富的精纯灵力，不仅可以助人突破瓶颈，更加能够净化修士体内的污秽，唯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获取。

白御却是看也不看价值连城的阔灵丹，死死盯着安瑜燕，沉声重复道：“我问你，什么意思？”

“人与人之间，都会有距离，贫富尊卑，弱肉强食。”安瑜燕将精致盒子摆在桌上，缓缓站起身，看也不看白御一眼，擦身而过，径直向门外走去。“我已经和南宫师兄在一起了，你好自为之。”

白御望着桌上的阔灵丹，突然自嘲一笑。

原来多年的情感，到最后只值一颗小球。

他与安瑜燕之间的关系，说简单很简单，青梅竹马而已，说复杂又极为复杂，当初要好的人是她，后来要散的人，还是她。

从头到尾，白御的意见最是一文不值。

就在安瑜燕即将走出房屋的时候，只听一声冷笑，突然在屋内响起。

她面露冰冷，回头看去。

只见白御将指甲盖大小的阔灵丹捏在两指之间，面无表情地望向门外。

“怪不得南宫泉会对我不依不饶。好一个贫富尊卑，好一个弱肉强食！安瑜燕，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差距，但白御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莫欺少年穷。”只见一道淡青色光晕流转在白御指尖，赫然正是凝气第二缺方可施展出的灵力。

灵力出现的刹那，只见那枚阔灵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崩碎，眨眼间化作齑粉扬尘，洒落一地。

风过无痕。

安瑜燕无动于衷的眸子终于大变，失声叫道：“你突破了？”

白御目光清冷，缓缓揖手行礼，沉声道：“白御祝安师姐内门修行安好，慢走不送。”

安瑜燕秀眉微蹙，讥讽道：“突破了十六年的瓶颈是好事，但是念在多年情分上，我还得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去奈何林。”

话语中藏满了讽刺。

声音落下，安瑜燕拂袖转身，身影迅速朝着镇灵宗内门山峰飞去，身影渐渐消失。

白御凝望着远处天际，直到安瑜燕的身影彻底不见，才缓缓回过头，看也不看地面上的阔灵丹碎屑，径直走到了床榻上。

盘膝坐下。

屋外有月色清辉，透过窗户上的破洞洒落满地，满地皆霜色。

白御深吸口气，迅速平静下在安瑜燕那里有所起伏的内心，低头陷入修炼。

曾经安瑜燕对于白御而言，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因为她和白御一样，都是孤儿，因为在那段童年的岁月里，她始终都在。

但白御很清楚的知道，既有缘起，必有缘散，既然安瑜燕不甘心和他一起平淡，既然她要走，那他便不留。

古道有言，人体天生十三道，各有所缺，唯有弥补上那十三个缺口，方可打开修道大门。

第一缺血缺，代表的便是人体的气血之力，一旦突破，则就意味着体魄强于常人数倍，百病不侵，可达辟谷。

至于第二缺灵缺，则代表着修士的真正力量，也便是所谓的灵力。

而第三缺识缺，则是修士灵力所化的神识之力，一旦突破，体内便可开辟出一片识海，作用无穷。

白御按照“清水诀”的心法缓缓运转，一丝丝灵力从天地间被他汲取进入体内，他闭目自视，见到了那片尚未形成的识海。

识海四周深邃黑暗，毫无半点光明，唯有一声声潮汐浪涛声，络绎不绝。

可就在这时，白御的目光突然见到了一丝光芒。

那是一道白光，悬浮在识海的上空，宛若银月般散发出迷人光泽。

白御大感意外，立即凝神看去，只此一眼，登时心神一震。

只见那道白光中，是一枚白色的玉珠。

玉珠正下方，有一柄神秘古剑垂直悬浮，被白光所包裹，不时透出一股震动挣扎，仿若想要挣脱开束缚，却无奈白光强盛，将其牢牢捆住。

而这柄剑……

赫然正是先前消失在青锋崖的神秘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