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到访的客人是邢沐翎。
为了表示对自家嫂子的重视,上官无伋亲自出门迎接,邢沐翎却不肯入内,两人便沿着河岸缓缓而行。清晨,微风习习、梧桐深深,倒是清幽怡人。
“嫂子是为了大哥和邢三叔而来吧?”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这件事因他们而起,自然也与他们有关。但我今天来并非为了他们,而是为你。”
“为了我?”上官无伋微微一愣,疑惑地看向邢沐翎。
她的身段比上官无伋还要高出些许,一身浅绿色劲装,乌黑的秀发梳成简单的发髻,不以金银发饰点缀,只垂系一根浅绿色发带,简单朴质、英姿飒爽。上官无伋注意到她的腰间佩戴了一对鸳鸯宝刀,两刀共用一鞘,两个刀柄呈半圆形,上面各有一只金丝燕子。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注意到她的目光,邢沐翎微微一笑,“就算是,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啊!你瞧我爷爷那爆脾气,不也没敢上门要人吗?”
上官无伋也笑了。
“嫂子取笑,无伋愧不敢当。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放心多了。刚才我还真害怕你会向我要人呢!”
“我知道他们不在你这。”
“但也跟我脱不了关系。”
“我不这么认为。”邢沐翎平静地道,“这件事的确因你而起,但却非你所愿,你也不必对任何人负责。相反,我倒是希望你能置身事外。”
上官无伋讶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担心大哥吗?”
“他没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的剑还完好无损。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剑就是他的生命,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何况他与承影剑心息相通,有着特殊的羁绊,倘若他真的遭遇不测,承影剑不会完好无损。”
“原来如此。”上官无伋点头赞道,“传闻承影剑乃上古神剑,极通灵性,曾经沉寂百年而不遇其主。也只有大哥能驾驭此剑,并且达人剑合一之境。以他的修为,除非他自愿,否则无人能从他手中夺下此剑。”
“他的武功比你如何?”
上官无伋坦然道:“若是生死决战,我还可以一试,但胜负只在五五之数。若单论武学修为,我不如他。”
“那换做是你,你会在何种情况下舍弃承影剑?”
“我怕实在难以想象,只能说是万不得已之时吧!但这个‘万不得已’指的不是形势有多严峻,而是情感上的无奈。”
“据我所知,他只对一个人有此情感,那就是你。”
上官无伋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我明白你有疑问。”邢沐翎轻声道,“你会想,以他的个性自然会关心许多人,比如我,比如侯家其他人,又比如他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可我却偏偏只提你一个人。”
“不错。”
“其实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青栩是我今生所见最重情感的人,无论是亲情、爱情、友情,他都同样真挚、坦诚,并且毫无保留。可同时他又是一个有着坚定意志与自我原则的人。他可以为他所爱的人舍弃一切,甚至包括尊严与生命,但绝不会舍弃他的原则。正因为他永远坚持自我、遵从本心,他的情感才真正难能可贵。这也是我爱上他的原因。假如今日是我遇险,他一定会舍身相救,却不会舍弃承影剑,更不会假装失踪来欺骗亲人与长辈。因为他知道我宁死也不愿他违背原则。换做是其他人,比如元老师或者侯老爷子,他也会如此。除了你。我并不是说他对我们的情感不够深,而是因为他了解我们每一个人,却唯独不了解你。”
“难道我会希望他为救我而放弃原则吗?”
“不,他只是害怕会伤害到你。他曾告诉我,你是这世上他唯一感到亏欠的人。作为兄长,他没有尽到他的责任,甚至在你遭遇生命危险之时,他也没能站出来保护你。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你可能难以想象他为此有多么内疚和痛苦。所以当我看到他舍弃了承影剑,便知道一定与你有关。”
上官无伋沉默不语。
初次见面,侯青栩便提起了他从未见面的妹妹,甚至因为她熟悉的眼眸而一次次手下留情。当她在开封遭遇侯子轩时,感到最无奈和最痛苦的并不是他们父女二人,而是千里之外的侯青栩。待事情了结,他还没来得及为此感到欣慰时,却又听闻了她的“死讯”,只好赶往白雪城打听消息。关于这一段,侯青栩并未详说,但却不难从他单人独剑的行为和极其平淡的叙说中判断他的决心。他早已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
反观上官无伋,在京城时就已得知身世,但在之后的岁月中却从未想起过这位兄长的存在,更谈不上丝毫的情感。即使在扬州重逢之后,面对侯青栩的亲自邀请和殷殷关切,她也仅仅只是感激而已。若不是金钱先生和瞿老爷子,她甚至不会来开封参加他的婚礼。
就如此刻,她听着邢沐翎的这番话,神色平淡如常、目光沉静如水,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包括青栩在内,已经有四个人失踪了,全部都与你有关。”邢沐翎接着道,“我猜一定是某个熟悉您的人所为,此人也许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通过他们达到某个目的。”
“我目前能确定的人只是东方卓。”
“东方老爷的五公子?”
上官无伋点头:“冷焱和飞雪失踪后,东方瑾便出现了,就连邢三叔的兵器也是他留下的,可以肯定他们三人失踪都与他有关。但大哥的情况就比较难猜了。按时间推断,他失踪时我正在追踪东方瑾,他们两人应该没有碰面的机会。所以他遇到的是另一个人,而此人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导,就连东方瑾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上官无伋笑道:“能让东方瑾跑腿办事的人,还有什么难猜的?首先东方赫可以排除,因为他根本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剩下的就只有他的两个师父了。”
“东方瑾人称玉面小诸葛,自然是师从卓二爷。另一位是谁?”
“金钱先生瞿天浚。”
邢沐翎微微错愕。她当然清楚这两人与侯家的渊源。尤其是上官无伋,这两位不仅也是她的师父,同时还是她的舅舅。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应该会故意为难和伤害她。
“我猜是金钱先生的可能性大一些。”上官无伋叹了口气,“因为卓二爷没来开封,而且他对我大哥也没有好感。当然,也说不准他突然改了心意。不过就算我知道是谁也无计可施,只能看他的心情罢了。”
“对于他的目的,你真的毫无头绪吗?”
上官无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邢沐翎疑惑地看着她,又低头沉吟片刻,当她将将整件事关联起来之后,便瞬间明白过来,脸上不由露出了既无奈而又复杂的表情。这个表情上官无伋也曾在侯老爷子和侯青栩的脸上见到过。
“你知道他们此刻在何处吗?”邢沐翎突然问。
上官无伋耸了耸肩:“即便知道,我也不能直接上门抢人啊!”
“你不能去,可以让我去。告诉我在哪儿,我立刻把他们带回来。”
“你不是相信我能面对现实吗?为何现在又要帮我逃避?”
“因为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
上官无伋微微一颤。
“我听说了你的事。”邢沐翎温柔地注视着她,缓缓道,“我的确相信你可以面对现实,也应该鼓励你面对现实。可我不想你因此而受到伤害,你大哥也不会愿意看到这一点。所以......你走吧!”
“已经太迟了。”上官无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往远处飘去,幽幽道,“除了面对现实,我已经无法无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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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东方卓还是金钱先生,他们都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一个在她真正踏上旅途之前必须思考并且完成的答案。
她便回答又如何?
反正她早已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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