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到白雪城的秘密分舵,就要先找到可能知道分舵的人。这个人必须在白雪城中有一定的地位,而不是像那唐大城这种呼之者来挥之则去的杀手。放眼整个开封,只有两个人符合这个条件。一位是主导刺杀行动的神秘少女雪魄,另一位则是被她喊来压阵的白雪城高手——王七。
白雪城的王七。
荒废的民宅,破败的低墙,碎石遍地、杂草丛生。老人倚靠在两扇腐朽的门板中,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大衣,瘦弱的身子微微卷曲,犹如一片枯黄的落叶,即将凋零在寒冷的黑夜。在他的身边是两只小小的竹筐,竹筐上横着一根细长的扁担,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们就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伴随着一声声的吆喝,走过一条条的长街,蹉跎了枯燥而单调的余生。
当上官无伋俯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光洁的扁担时,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黄昏。
“你怎么来了?”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前辈醒了?”上官无伋甜甜微笑,“晚辈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打扰了您休息,实在抱歉。”
“什么事?”
“晚辈的一位朋友不见了,想问问您是否见过她。”
“谁?”
“郑文璇。”
“江百易的孙女?”王七稍稍有些意外,“她不是跟叶星辉在一块吗?”
“据晚辈所知,她此刻跟白雪城的人在一块。”
“那又如何?”王七不以为意,“她不也是白雪城的人吗?原本就该回到她该待的地方。”
“如果她是自愿回去的,自然无人可以干涉。可要是她受到了胁迫,作为朋友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她也是你的朋友?”王七微笑道,“你可想明白了。你为了朋友已经管过一次闲事,这次若再插手,只怕就不好收场了。白雪城也许肯卖你一次面子,但绝不会卖你第二次、第三次。”
“多谢老丈提醒,晚辈自有分寸。”
“好吧!”王七轻轻叹了口气,又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告诉我分舵的位置,也许郑文璇还没有离开。”
“如果我不知道呢?”
“那晚辈只好再去请教别人了,比如说那位叫雪魄的姑娘。”
“这么简单?”王七显得有些意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既然来了,岂有空手而回之理?以你今时今日的实力,难道应付不了一个糟老头吗?”
上官无伋淡淡道:“在我眼前并没有什么老头,只有曾经教导过我的老师。”
“老师?”王七吃了一惊,“你还当我是你的老师?”
“当然。您是第一个教我刀法的人,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
听到这句话,王七原本如枯木般的眼睛透出了异样的光芒,他迅速地站了起来,颤抖着伸出双臂,紧紧地抓住了上官无伋的肩膀。后者没有闪避,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
“你......你说的是真的?”王七的手臂不住颤抖,就像一个原本已经绝望的人突然间抓住了救命的绳索,连声音都透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承认我是你的老师?”
上官无伋点头。
“你是现任的刀神!是神刀门的掌门人!既然你承认我是你的老师,那是不是表示我......我......”
他的声音比手臂颤抖地更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咽喉,让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上官无伋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然而王七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就这么停顿了许久,眼中的光芒逐渐减弱,最后又恢复了死寂。他缓缓松开了手,垂首向后退去,下意识地去整理他的货担。
“您没事吧?”
王七摇了摇头,当他再次抬头往她看来时,目光已变得深邃难明。“我可以告诉你分舵的位置,”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还可以帮你把郑文璇带出来。这样你就不必跟白雪城起直接的冲突。”
“前辈说的是真的?”
“当然。只要你愿意,还可以让我做任何事,就连我这条老命,如果你想要也可以随时拿去。但作为交换,我只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对你而言轻而易举,只要你点头即可。”
“什么东西?”
“神刀门弟子的身份。”
“什么?”上官无伋着实吃了一惊。她早料到王七不会轻易合作,也决定在必要的时候给他适当的好处,但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你既是刀神,自然能看出我的刀法来历。”王七缓缓道,“我的原名叫王恒,是神刀门第二十八代弟子,与你师父冷宸风曾是同门师兄弟。”
“我知道。”上官无伋淡淡道,“我读过弟子卷宗,上面有你的记载。”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为何被逐出师门了?”
上官无伋点头。
“当年的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这三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中度过。如今师尊已然仙去,我只希望能以神刀门弟子的身份去祭奠他。除此之外,我别外所求。倘若你能答应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上官无伋有些困惑地打量他,想要判断他的真实意图,片刻才摇头道:“我不要您的命,而您要的东西我也给不了。”
“你当然能给。”王七的脸上浮起一丝神秘的微笑,“你此刻拒绝我的要求,不过是因为你还用不着我的命。但总有一天你会需要的。而且你需要的远远不止我这一条命。”
上官无伋心里微微一颤,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晚辈不太明白。”
“你会明白的。”王七也不解释,缓缓道,“城南有家恒源当,当铺不远还有一座唐姓庄园,皆是白雪城的分舵,你可以去那看看。不过有一个人此刻也在分舵,你若想带走郑文璇,必须先过她那一关。”
“是雪魄吗?”
“她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此番又带了不少高手,你最好有所准备。不过......”王七略一犹豫,“如果你自保无虞,最好别伤了她,否则......”
“我明白。”上官无伋微微一笑,“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日后必当报答。告辞!”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晨光之中。
王七呆呆地望着眼前破旧而空旷的院落,表情复杂而凝重。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像往常一般挑起货担,继续他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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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无伋很快便来到庄园之外。
庄园的对面就是王七所说的恒源当,天色尚早,当铺还未开门营业,偌长的街道只有她一个行人。稀薄的晨曦中,她抬起手,轻轻地叩响门上的铜环。
一声、两声、三声。
三声过后,她便停了下来,静静等待主人的应答。她当然知道在她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门内的人可能正将郑文璇悄悄地转移,也可能正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将她一举击杀。她也知道,以她的轻功身法,完全能在任何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潜入山庄,也能轻而易举地带走她想带走的人。
然而她还是选择了等待。
因为她知道,有一位与她十分有缘的少女会亲自为她打开这扇门。她心中似乎隐隐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清晨,安静地凝视这位少女美丽的眼眸。也许,她能从这双眼睛里找到她一直寻找的答案。
然而遗憾的是,她并未找到。
门轻轻打开,神秘的少女如约而至。她的身段与上官无伋相仿,年纪则要更轻一些,大约十七八岁。她的肤色洁白如雪,淡淡峨眉犹如远山之黛,一点朱唇仿若雪中红梅,清丽绝尘。她的眼眸是浅浅的灰色,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显得朦胧而不真实。正是那日与王七一起的少女。当时她轻施粉黛、娇艳欲滴,与此刻西子捧心的楚楚之态相差甚远。
“原来是姐姐。”少女浅浅一笑,连声音轻柔地叫人心疼,“姐姐怎么找到这来了?难道是厌倦了那枚戒指,要将它转卖给我?”
“我是来找郑文璇的。”
“郑姑娘?”少女似乎有些惊讶,“姐姐认识她?”
“她是我的朋友,我有急事要找她。”
“郑姑娘就在后院的厢房,这时候只怕还没起来呢!不如姐姐先到花厅坐坐,我派人去请她过来。”
“不必了。我就在门外等她,烦请姑娘通报一声。”
“姐姐不肯进来,是担心里面有埋伏吗?”
“当然不是,”上官无伋笑了起来,“我是怕她磨磨蹭蹭,耽搁了时间。只有站在门外等她,她才不好意思叫我等太久。”
“姐姐真爱说笑。那就请姐姐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多谢。”上官无伋微笑着致谢,又补充道,“对了!记得把门关上,这样她就来得更快了。”
少女盈盈一笑,转身进门。
大门再次关闭,隔断了门外纤细修长的身影,也隔断了门内波涛暗涌的杀机。少女缓缓抬头,原本朦胧的眼眸不知何时透出了诡异的红芒,樱桃般娇小的朱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美丽而危险的弧度。
她就是上官无伋吗?
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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