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两天之后。
时间是过于紧迫了些,但鉴于女方没有亲人,又已直接入住府中,所以也省去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一切繁文礼节。至于大婚之日的排场以及彩礼嫁妆一应之物,则半点也马虎不得。既然新娘子没有嫁妆,那就由男方准备,而且还要比一般的大户人家的嫁妆更丰厚,否则等亲朋好友来了,也不至于失了礼数。所以这两天,南宫家上上下下倒着实忙碌开了。
该发的请帖都已日夜兼程地送出去了,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下来,余下的琐事也都交给了可以信任的人接手,南宫凌箫总算偷得半盏茶的功夫出来透透气。
他信步往祠堂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前方厅堂却依然灯火辉煌,显然正为即将到来的婚礼而忙碌着,相较之下,南宫家祠堂所在的这座院子就显得分外寂静萧条,只有堂前的两个白色灯笼在夜风中亮着灰暗的灯光。大门虚掩着,想必是每日来打扫上香的家丁为了进出方便,没有及时地上锁。
南宫凌箫缓缓地来到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面供奉着所有南宫世家嫡系中仙逝之人,有他的长辈,也有他的兄弟,甚至还有他的后辈,而其中最让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的是,还有他的儿子南宫绝。
没有人知道他对这个儿子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包括他自己。大家只知道,从南宫绝被送回南宫世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逃避。逃避与儿子见面,逃避一个父亲该做的事、该负的责任,逃避所有的一切。南宫绝在家时,他并没有给他多少的关怀;南宫绝与家族分裂最终离开家门之时,他也没有表示多少担忧;到最后,当南宫绝的死讯传来后,他似乎也没有表达太多的伤心。
裕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几次下旨都赏赐了南宫府许多的东西,还追封了南宫绝的官爵,但都被南宫凌箫拒绝了。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想要,只是静静地在家族的墓地里为儿子立了个新坟,又静静地在祠堂中供奉了儿子的牌位。无论是墓碑还是灵牌上都没有任何的官位爵称,只有一个他亲手雕刻的名字……
“南-宫-绝……”祠堂里有人轻轻读出了这个名字,然后是淡淡的笑声,“好简单的称呼,真不符合南宫家的作风,不过倒是很适合你。我猜为你设这个牌位的人一定很了解你,至少会比我了解吧,师兄。”
南宫凌箫全身一震。
深夜人静,祠堂里怎么还会有人?而且还是在他独自站了这么久,却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声音听来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而且稍稍有些耳熟,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
“我带来了你最爱的‘火之泪’,要来一杯吗?”又是轻轻地笑声,这个声音还在继续,“真好笑,是吗?我连你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敢说什么酒是你的最爱呢?不过……就算我要问你,也只好等下辈子了。怎么样?肯不肯赏脸喝一杯?我先干为敬了啊!咳咳……这酒真的好烈!居然会喜欢这种酒,你的酒量到底有多好啊,师兄!”
南宫凌箫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这声音越听越耳熟,他一定在哪听过。还有她对南宫绝的称呼……
“师兄,其实你爹还是蛮在乎你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忙的时候还抽空来看你了。我看他也在外面站得够久了,不如你们父子俩先聊,我明晚再来看你。”
南宫凌箫闻言不由一愣。
原来里面的人早已知道他的存在!
“南宫前辈打算就这么看我走出来吗?难道您看不出其实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面?”
“是啊,我只比您早了一步,我前脚刚进来,您后脚就到了。可偏偏这个祠堂又只有一个门,就算我想躲,也没地方藏啊!总不能把你家的瓦片给弄坏吧?没办法,我也只能厚着脸皮跟您打招呼啦!不过这样也好,早点把话说开,也省得日后再撞上的时候麻烦。”
“你是谁?”
“您没听出来吗,我是您儿子南宫绝的朋友。”
“你叫他师兄?”
“只是玩笑话,但也叫惯了。”
南宫凌箫一震,猛然想起一个人来,脸上现出了不可自信的表情,骇然道:“你……你是……”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为他而来,只要他知道我是谁就够了,不是吗?”里面的人又笑了笑,接着道,“当然了,这是您的地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得向您做出一些保证,
好让您放心。希望您明白,我对南宫家并无半分敌意,我只是……”
“只是为了他而来。你已经说过了,我也相信这一点。以后你随时可以来,我不会再问你任何问题。”
“多谢南宫前辈。既然前辈如此善解人意,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再答应我另一个请求吧?下次我来时会将门外的灯笼灭掉一盏,到时候还请前辈稍微回避一下。呵……怎么说呢,有些话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还真是有点说不出口……”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走,姑娘请便吧!”
南宫凌箫说完,还真的转身就要离开。
“还是我走吧!您这么忙还抽空来这,想必也是有话要跟他说。再会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隐隐吹来了一阵凉风,一道纤细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中。
不知为何,南宫凌箫的心里突然浮起了一股暖意。
或许南宫绝,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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