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
在藏剑阁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就是这具位于大厅正中的青铜棺材。盖子打开,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摆放着一整套的寿衣,做工用料都极为讲究,整整齐齐地叠着。在棺材的后面设了一个同样讲究的灵位,而前面则是一个摆放兵器的架子。
在上官无伋与朱载圳误入紫竹林,结果掉入藏剑阁的时候,就曾经见过这副棺材。但等藏剑阁的大门真正打开,上百个人进来欣赏宝剑时,棺材又消失不见了。随后上官无伋就一直住在其中的一间卧室里,也按耐不住好奇心研究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出其中的奥妙。
现在,棺材又出现了。
不用说,甑老先生一定在这附近设下了隐秘的机关,可以不着痕迹地将棺材藏起来,也可以毫不费劲地再将它取出来。而天下间能够识破这个机关的,除了他本人之外,就只有东方世家这位倾国倾城的“玉面诸葛”卓二爷了。
此时他正和侯子轩一起站在棺材旁,一个静静地注视着灵位,一个静静地端详着架子,两人都没有说话。
架子是空的,牌位也是空的,在长明灯的幽暗光线中,透着丝丝的神秘与诡异。
“她们一点都不像吧?”不知过了多久,侯子轩率先打破了沉默。
东方卓不语。
幽暗的火光映着绝世的容颜,他仿佛来自异域的神灵,完美地令人难以置信。
“是你把剑交给她的?”侯子轩又问。
东方卓依然不语。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深爱着心竹。除非你死,否则你永远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我。三年,我退出江湖三年,跟心竹在一起三年,而你也一刻不停地找了我们三年。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究竟是我跟她两人的生活,还是我们三个人的。人人都说你是绝色人物,倾国倾城、遥不可及,而我却觉得你是世上最讨厌、最无耻、最不要脸的疯子。若不是碍于心竹的感受,我一定要杀了你。”
侯子轩终于从架子上收回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绝美的容颜,“你听着,我不想追究过去。但我要你明白一件事:她不是心竹。”
东方卓同样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明白他的意思。
瞿心竹是瞿心竹,上官无伋是上官无伋。前者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们相识相处的时间比侯子轩要早得多也长得多,他可以爱她、恨她、缠着她、伤害她,谁都无法阻止。但后者却不同。她是侯子轩的女儿,与他没有任何瓜葛,无论她要到哪去,要干什么,都与他无关。
在侯子轩与瞿心竹的爱情中,他是个不识趣的第三者,但在侯子轩与上官无伋的父女亲情中,他却是个完完全全的外人。谁有权力去爱任何人,哪怕是别人的妻子,但却没有权力去管别人的女儿。
她不是瞿心竹!
“你以为我要跟你抢女儿?”东方卓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终于慢慢地开了口,“或者就像外面传的一样,以为我把她当成了瞿心竹的影子,爱上了她?”
“我从未这样想过。”
“那就是前者了?你想怎么做?杀了我?”
“我要你帮我。”
东方卓用美丽的眼睛注视着他:“帮你?”
“是的。”侯子轩平静地道,“我跟你们说过,她很快就会入魔,我必须赶在事情发生之前杀了她。但阻止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东方卓微一冷笑:“谁能挡得了你?”
“我自己。”
东方卓微微眯起眼。
“冷宸风告诉我,她已经通过考验,成为新一任刀神。这也就意味着再没有人能一招打败她。一旦我将她逼入绝境,她就可能激发出体内的魔性,让魔剑重现,而我......”
“你也会入魔?”
侯子轩缓缓点头。
这是他的女儿,身上流着他的血。而且他们父女之间还有一个可怕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修炼过天魔**,都曾经走火入魔,都是那把魔剑的主人。一旦上官无伋入魔,那作为她的父亲以及魔剑曾经的主人,他也必然不能幸免。
所以要杀她就必须一招致命,绝不能让她有反击和周旋的机会。可惜天意弄人,谁都没有想到一向冷静淡然的冷宸风竟然会传授她刀法,更没有想到他这个要杀死女儿的狠心父亲竟然还无意间成了她的最佳陪练,以至于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突破玄关,成长为任何人都无法再一招击败的新任刀神。现在的她或许还不是他的对手,但最起码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对于一个心魔深种的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
无论侯子轩愿不愿意承认,他都已经错失了杀死女儿的最佳时机。十八年前,在这个女儿刚出生不久,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再为人父的喜悦,“阴魂不散”的东方卓就第三十五次找到了他们。那一刻,他是真的愤怒了。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意,当着瞿心竹的面就与这位“世间最讨厌、最无耻、最不要脸的疯子”动手了。他很清楚,他杀不了同样是武学奇才的东方卓,除非他入魔......
魔剑已经出鞘,疯狂的血液在他的体内沸腾,在他自己都以为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剑时,他所深爱的妻子竟然用身体挡在了这个破坏他们幸福的人面前,当时她的怀里正抱着还未满月的女儿。他及时收住了这一剑,但飘散的剑气却划破了婴儿脆弱的肌肤,流出了鲜红的血液。那一刻,魔剑在他手中颤抖,似乎在极力挣脱他的控制。
他终于入魔了。
在半个月之后,他亲手将最后一缕黄土洒在妻子的墓前,他才终于确信了一件事:是他的女儿控制了魔剑,也激起了他心灵深处那股可怕的力量。
他想起了恩师阙无痕的惨死,想起了开封老家的悲剧,想起了父亲绝望而悲伤的表情,也想起了他初次遇见这位叫瞿心竹的女子时内心那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幸福。
她是带着爱走的,她爱他,爱他们的女儿,也爱跟她一起长大的兄长。所以他也不该恨她爱的这些人,不敢恨东方卓,不敢恨上官无伋,甚至也不敢恨自己。
但他必须杀了女儿!
不是为了仇恨,也不是因为丧失理智,只是为了不让悲剧重演,为了不再体会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也为了不辜负这位他唯一深爱的女子曾经带给他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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