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臭豆腐喽!卖臭豆腐喽——”
远处有人喊。
“朱公子就住在紫竹林旁边的小院,原来叫闻涛阁,可朱公子说‘闻涛’二字模仿的人太多,早已落了俗套,所以大老板派人把它改成了‘闲云流水’,还刻了副对联。好像是什么‘心随流水去,身与风云......”
“谁问你这个?说重点!”
“是!从朱公子住进去的第二天就来了位很漂亮的姑娘,好像是专门替朱公子泡茶的,一直就住在闻涛阁里。接着又来了对孪生姐妹,穿黄衣裳的那个,她来的次数最多,有十多次,不过都是白天;穿紫衣裳那个只来了三次,但都在晚上,而且有两次都呆到天亮才走。还有一个棕色眼睛卷头发的姑娘,不像是正统汉人,穿得也不伦不类的,很妖艳,倒像是塞外的胡女。她来过五次,而且不管有没有人,一看到朱公子就直接扑上去,真不要脸!还有就是......咳!是杜神捕带来的那位思思姑娘,她也来过好几次,听说杜神捕找她找得眉毛都绿了哩!最后就是云得堡的肖璐肖姑娘,她昨天晚上自己来的,今早朱公子就带着她出门了。”
上官无伋的眉毛也绿了。
什么千岁爷?分明是色棍!还有这群不要脸的贱人,竟敢......
竟敢......
“卖臭豆腐喽!一文钱两块!不臭不要钱——”
远处的人还在喊。
一旁的小四偷偷看了她一眼,迟疑道:“其实除了她们之外,还有......”
“还有!”
上官无伋失声叫了起来,引得街上人人侧目。
“不......不是女人,是一位长得很俊俏的年轻公子,跟朱公子一样穿得很讲究,而且......”小四瞄了眼身旁的行人,压低声音道,“他们好像还很亲密哩!”
“你脑袋被驴踢了?”上官无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打算告诉我那色鬼其实不喜欢女人吗?”
“不是!喜欢女人不一定就不能再喜欢男......咳!朱公子是京城来的吧?小的以前也在京城待过。”小四又偷偷打量四周,凑近她用更低的声音道,“京城很多有钱的公子哥都兴这个哩!”
上官无伋的脸顿时变得比臭豆腐还臭,那种感觉就好像活吞了一把苍蝇。
“臭豆腐!一文钱两块,两文钱五块,不臭不要钱——”
远处的人喊的更大声了。
“小......小姐?”小四怯生生地道,“咱们还去吗?小的打听到朱公子去了大相国寺,离这就半盏茶路程。”
“卖臭豆腐喽!油炸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
“小姐?”
“臭豆腐!一文钱两块,两文钱五块,不臭不要钱——”
“小......”
“闭嘴!”上官无伋气急败坏地尖叫,“统统闭嘴!你去把那个臭豆腐摊给我砸了,然后滚回去!”
“小......小姐?小的只是......”
“还不快去!”
“是......是!”小四满腹委屈,只好赶紧往街对面的臭豆腐摊跑去,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就踢翻了油锅。
黄橙橙的臭豆腐顿时洒了一地。
“这位小兄弟,要买臭豆腐吗?”摆摊的老头既不慌也不忙,还笑眯眯地数着地上的臭豆腐,“十、十一、十二,哎呀,一下买这么多?十二块炸好的四文钱,还有一盒没炸的十文,再加这锅油算你十五文,总共二十九文钱,谢谢惠顾。”
小四眼一瞪,又飞起一脚,这回连带炉子还有五六盒没炸的臭豆腐都踢到了地上。
“炉子贵着哩!一个就要两百文,再加上里面的碳......”
“老帮菜!不想活了是吧?”小四又踢了一脚,把炉子踹得叮当响,“谁让你随便摆摊了?没看到我家小姐打这经过吗?还敢卖臭豆腐!熏着我家小姐怎么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这钱是你赔还是你家小姐赔?”
“哟呵!你老家伙够有胆啊!”小四一脚下去,将炉子踩扁了一块,“还要不要钱了?”
老头看着变了形了炉子,慢吞吞地往后退,“给的话就要,不给......不给就算了。”
小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怏怏地往回走,喃喃道:“老帮菜!还敢跟我家小姐要钱,也不看看是谁的侄女!只要大老板......”
“她是谁的侄女?”老头突然问。
“还敢问!我家小姐正烦着呢!把她惹火了......”
“是不是沈昌的侄女?”
小四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眼前的老头,气汹汹地道:“真不想活了是吧?我们大老板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老头就像没有听到一般,眯起眼睛往对面的上官无伋看来,缓缓道:“就是她吗?”
“哟呵!你还......”
话没说完,后脑勺已经被人扇了一巴掌,上官无伋不知何时已经铁青着脸站到了身后,怒道:“你搞什么鬼?还不带我去相国寺!”
“现......现在?”
“快点!”
“是......是!”小四急忙抖了抖右脚,正要到前面带路,突然手臂一紧,已经被卖臭豆腐的老头拉住。
上官无伋微微一震。
好快!
连她都丝毫没有察觉是何时出手的,更别说手法和门路了。她这才仔细地将眼前的老头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的身材十分魁梧,这在老人当中还是比较罕见。虽然满头银发,但却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一双眼睛半眯着,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带着亲切和气的笑容,倒与一般的小贩子无异。
“小兄弟,”他笑呵呵地看着小四,“你看这银子是你赔还是你家小姐赔?”
“你找死啊!”小四想甩手推他,但却挣脱不开。
“不是你,那就是你家小姐赔了。”老人还是一脸笑容,“只是东西是你弄坏的,好歹你得给我做个证人。”
小四又挣扎了两下,手臂就像被铁钳夹住一般无法动弹,这才隐隐察觉自己可能遇上了难缠的角色,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自己的大小姐。
上官无伋目光凝重,直直地盯着老人好半晌,这才缓缓道:“多少钱?”
“炸好的十二块臭豆腐四文钱,没炸的七盒七十文,油十五文,炉子两百文,碳五文,锅还能用就不要你赔了,总共两百九十四文。再除去五十文给这位小兄弟买烫伤膏和纱布,除去四文零头,给两百四十文就行了。”
上官无伋看了眼小四的脚。
“只顾着在大小姐跟前表现,被炉火烫着了。”老人微笑道,“原本这钱该小姐自己出的,但念在他刚才只是吓唬吓唬没有真对我老人家动手的份上,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上官无伋又盯了他半晌,这才看向小四,冷冷道:“还不给钱!”
“是......”
“诶!说好是小姐赔,怎么又叫他呢?”老人笑眯眯地说完,又悠哉悠哉地对她伸出手,“拿来吧!”
“我没带钱。”
“小本买卖,谢绝赊账。”
“都说没有了!”
“这样啊......”老人收回手,笑容消失不见,满是皱纹的脸变得十分严肃,“欠债不还可不是好习惯。你们欺负我老人家,那我只好请帮手了。正巧,有个当兵的后生今天来看我,就让他跟你理论理论。他来了。”
上官无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正担着两只竹筐,从街尾朝着这边快步走来。刚毅沧桑的五官,炯炯有神的眼睛,从脸到身形再到血液里都烙着两个大字:
军人。
上官无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戚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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