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实在太熟悉了!
从聚福客栈出来,往南就是天坛与山川坛,从这两处的中间穿过,就来到永定门,出城之后再走差不多三里,就有一条横穿的小河。这段路不近,但上官无伋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很快地走到。因为这条河的对岸就是老爷子的故园山庄,一个她最想近却又不敢进的地方。
远远的,一具修长单薄的身影映入眼帘。
俞祈信?
上官无伋疑惑地张望四周。
闻聚福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把我送出客栈自己却又跑了,说是金钱先生约的,可又不见人影。
察觉到脚步声,俞祈信转身往上官无伋看来时,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神情木然。
“真的是你。”他平静地道。
上官无伋惊讶地道:“你知道我会来?那你还敢一个人站这里,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俞祈信嘲讽地一笑,道:“二叔亲自请我,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得不来。”
上官无伋疑惑地道:“你二叔是谁?”
俞祈信不答反问道:“你要见我,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圣火枪的?”
“从我知道有你这个人的时候开始。”
上官无伋微微一愣,回忆第一次见俞祈信的情景。那时候她接到叶孤城的飞鸽传书去刺杀江笛,谁知却中了通明教的埋伏,她逃出来之后去了酒楼吃饭遇上了三个镖师,其中一个就是俞祈信。
“不可能啊!”她不解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巧合吗?难道你早知道我会出现,故意在那里等我的?”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巧合。”
“那你怎么说一见面开始就怀疑我?”
“我说的是知道有你这个人开始,而不是见面。”
上官无伋更加惊讶:“你之前就知道我了?是老爷子和瞿天华告诉你的?”
俞祈信冷笑道:“如果他们肯告诉我,我用得着离家吗?你可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的身份是什么吗?”
“镖师啊!”
“哪个镖局的镖师?”
“我怎么知道。你说过吗?”
“我没有说过,但在苏州城外我们第二次见面时,他们的一个镖头跟陆承风提过,而你竟然没有记住。”
“我该记得吗?”
俞祈信冷冷一笑,目光突然变得很奇怪;“手上沾着他们三十五人的鲜血,你竟然还问我是不是该记得?”
上官无伋全身一颤。
她这三年来都在塞外作对,杀的主要都是蒙古人,除了那几个专门来找麻烦的人,她几乎也没有遇见过几个汉人。直到快回中原时,与血蝙蝠的最后一次合作……
“是威震镖局?”她惊骇地看着俞祈信,微微变了脸色,“你跟郑颖是什么关系?”
“他是瞿潭宇的朋友。”俞祈信的表情还是很平静,淡淡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杀了我什么人了吧?”
上官无伋惊呆地说不出话来。
难怪瞿天华给我送请柬的时候他避开了;难怪他一眼就认出老爷子的请柬;难怪他对故园山庄了若指掌;
原来他就是……
“你是……”
“我是瞿天华的次子瞿信,瞿潭宇的同胞兄弟。”
“你要……”
“我要杀了你,为我兄长报仇。”
“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怀疑你?叶孤城突然出现在京城抓住凶手,不久之后就颁发了奇怪的通缉令,捉拿一个叫上官无伋的人,这一切绝非偶然。不过他身份特殊,我没有机会接近他,只好加入威震镖局希望能通过四处走镖找到线索。终于在三个月后我遇到了你。从那之后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证明你上官无伋就是圣火枪。你以为我真的想当官吗?我投靠裕王,只不过是为了接近你。我之所以帮你解蛊毒,只是想要你活着到京师,要你在死前记起你自己所做的罪孽。”
俞祈信说完才看了上官无伋一眼,“该回答的我都已经回答,相信你已经没有什么要问的吧?”
“为什么……”上官无伋惊诧地道,“为什么你这么冷静?我杀了你大哥,你应该很恨我,见都不见我才对。”
俞祈信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冷静?瞿潭宇是我的手足,但他也是瞿天华的骨肉,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他们在他的身上寄托了所有的希望。连他们都能若无其事地请你吃饭送你貂裘,我见你一面又算什么?”
上官无伋垂下头。
老爷子……
“我早就确定你是圣火枪,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你指的是老爷子对我的态度?”上官无伋突然笑了笑,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我也不明白。他应该很恨我才对,可他对我很好,非常好。你没有见过那个冒牌的卢管家吧?他就是老爷子扮的……”
“他真的知道你是凶手?”
“当然。我去过故园山庄,虽然他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我,但不可能不记得仇人的声音。我带去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红缨枪,一样是……是……”
“是我大哥的人头。”瞿潭宇替她说完,“老爷子为了让他长伴左右,就把它埋在了山庄的东南角,前面就插着这把红缨枪。”
上官无伋沉默不语。
她突然又想起来老爷子在水池旁教她太极剑的情景,想起了她害死火神的老仆人成德高后那重重的一巴掌,想起了他给她夹菜的笑容……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老人,在教剑法的时候是那么专心,在她犯错的时候是那么严厉,而平时又那么的亲切慈祥。他真的就是江湖人口中的“老爷子”吗?他真的明白她就是圣火枪,就是杀死他孙儿的凶手吗?
他……
上官无伋突然皱起眉,用力地抓着衣襟。
心口好痛!
当她想起老爷子,心里就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就好象一刻千斤大石压在了心头,这么沉、这么痛。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忍着痛看向俞祈信,惊讶地道,“你不是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了吗?你怎么下毒的?”
俞祈信微微有些意外,“下毒?”
上官无伋苦笑道:“难怪你敢一个人来,原来你早有准备。‘七虫七花散’是吗?你故意提起老爷子,就是想让毒快点发作吧?喜、怒、优、思、悲、恐、惊。这‘悲’对应的恐怕就是手厥阴心包经吧,所以我的心会这么痛。”
“你真的心痛?”
“你说呢,天才?”上官无伋吃力地笑了笑,缓缓坐倒在地,心脏绞痛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喘着气道,“我要是……死了,就是活活佩服死的。你……你真的太……聪明了!”
不手刃仇人,绝不踏入瞿家一步是吗?
那你今天就可以回家了,我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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