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汲在聚福客栈住了整整两个月。
黑衣小鬼对她说我们要离开杭州,叶星辉也对她说我们要离开杭州,甚至上官无汲也对自己说我要离开杭州,可这些全都没能如愿。
雨停了,天晴了。送走了黑夜,迎来了曙光,与秋风错身而过,一抬头又遇见了冬天。她一直在这个美丽的城市里,直到有一天寒枫对她说:
“我们该启程了。”
于是她开始收拾行李。
既不是黑衣小鬼也不是叶星辉,当然更没有宫隐日和元泽林,她最初与谁一起来到杭州,最后依然与谁一起离开。唯一不同的是,来时她是骑马的,走的时候却只能乖乖地待在马车里。
虽然她的身体在经过两个月的疗养后已经痊愈,但寒枫还是认为她不宜太过劳累,以免脚伤复发,留下后患。所以他们慢慢悠悠地走了将近半个月才来到苏州。
在城内的客栈安顿好之后,上官无汲趁寒枫外出置办冬衣时偷偷地溜到了街上。当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耳边感受着喧杂的人声时,上官无汲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一件任务、那一些人、那一个雨夜,所有的一切就仿佛一场醒来已久的噩梦,虽然当时可怕,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遥远了。
在韩文博走后她就撑不住而晕倒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天之后,在聚福客栈的厢房里寒枫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睁开眼睛。
黑衣小鬼已经被送回了他父亲身边,至于他父亲是谁,寒枫则拒绝透露。不过从闻聚福的口中得知通明教杭州分舵新上任了一位舵主,想必是叶星辉已经暗中掌控了场面。上官无汲生平的第一次任务就以这样一种不尴不尬令人郁闷的方式以成功告终。
暴风雨过后,天放晴了,生活又回复到原来的轨道上。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她的牙齿。
——自从被韩文博重重地搧了两巴掌后,有一颗牙齿就一直摇摇欲坠,终于有一天在她瞒着寒枫躲在角落里啃叫花鸡时掉了下来。
那个姓韩的混蛋,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上官无汲一边用冰冷的手摸着脸颊,一边庆幸
掉的不是门牙,不然以后就只能学南宫绝做个假哑巴了。
“驾!”
马蹄声与吆喝声突的传来,打断她的思绪。只见十几骑迎面而来,路人纷纷往一旁回避。
“让开!让开!”
十几个黑衣武士一边驱赶着众人,一般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青裳少女,一副惟恐照顾不周的模样。
少女看来比上官无汲还要小上一两岁,有一张圆润的脸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稚气未脱。她努力地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但谁都不难从她扯缰绳的手势看出她不擅长骑马。
就在上官无汲打量她的时候,马匹已在三丈之内。双方越来越近,青裳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小心!快让开!”
让你个头!
上官无汲心情不佳,不屑地瞄了她一眼,还是纹风不动。——以她的身手,要避开马匹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当然不急,青裳少女却是惊慌失措,慌慌张张地扯着缰绳想让马停下来,。结果适得其反,马被她一阵乱扯之后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往上官无汲冲了过来。
“啊——”
少女害怕地闭上眼睛,一声惊呼。
就在这时,右边马背上的一个黑衣人一跃而起,一把扯住缰绳。马蹄扬起,眼看就要往上官无汲踩来,突然一声长啸,停了下来。
上官无汲看向这个黑衣人,
他比一般人都要高出少许,非常瘦,双目狭长深邃,脸上不带一点表情。他动也不动地站着,全身散发出摄人的杀气。这么轻松地拉住飞奔的马匹,他的手劲实在是大地惊人。而且刚才他从马背上跃起的速度竟不在上官无汲之下。
后面的黑衣武士亦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青裳少女惊魂未定,紧张地看着上官无汲:“你没事吧?”
上官无汲冷冷地瞄了眼她,懒得说话,转身就走。
“站住!”
一个冰冷地声音从后传来,前面的两个黑衣武士闻声急忙跳下马,拦住她的去路。
上官无汲停下脚步,并未转身。
经过元泽林那件事后,她的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要是以前有人敢叫她让路,早已血溅五步。
高瘦的黑衣人从后打量她的背影,目无表情地道:“转过头来。”
上官无汲微一冷笑:“转头没有问题,关键是你有没有嚣张的本钱。”
青裳少女看看她,又看看黑衣人,忙道:“算了!我又没有受伤,我们快回去吧!”
她的话本无恶意,但听到上官无汲耳内却感到分外刺耳。她一下转过身,瞪着青裳少女,冷冷道:“你没受伤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是出事,我还得负责不成?”
青裳少女一愣,笑脸变红,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黑衣人却丝毫没有她的紧张,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上官无汲的脸上,沉声道:“果然是你。”
上官无汲疑惑地道:“我们认识?”
青裳少女亦不解地问:“陆首领,什么事?她是谁?”
黑衣人仍然紧紧地盯着上官无汲。
上官无汲的眼中疑惑之色更浓。
这些人她根本就没见过,更谈不上任何恩仇。不过她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个个精芒内敛、杀气逼人,绝不是跑龙套的小角色,势必不好对付。
天!我才刚来苏州啊,到底又招谁惹谁了?
“我们快走吧!”青裳少女催促道,“哥哥还在府里等着我呢!”
黑衣人这才移开目光,淡淡道:“是。属下这就送小姐回府。”
“终于可以见到大哥了!”少女兴奋地道,“他要是知道我学会了骑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还有白……”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俏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垂下头轻声道,“那个……白大哥也来了吗?”
“他没有与公子一起,不过也差不多该到了。”
青裳少女的脸更红,以微几可闻的声音道:“我……我们快回去吧!”
黑衣人也不吭声,牵着青裳少女的马往前走去,其他人纷纷策马跟上。
“站住!”上官无汲冷然道,“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就想走吗?”
“三日之内,自然有人会去找你,等着就是。”黑衣人冷冷地说完,也不再往上官无汲看上一眼,转身就走。
这……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上官无汲双目一寒,正要上去,后面的两个黑衣武士已挡在面前,其中一人冷喝道:“还不退开!”
上官无汲微一冷笑,霍地一跃而起,往最前面的黑衣人和青裳少女投去。
“锵!”
两把大刀同时出鞘,那两个黑衣武士已挡在前面,速度竟快得惊人。
找死!
上官无汲双目杀机立现,拔剑出鞘。
她倒要看看谁的速度速度能比得上她上官无汲。
就在刀剑快要相交时,一道银光从空中射来,比她更快一步劈在两刀的刀锋上。气劲交击,寒光四射。两把大刀被击落。
一把剑映入众人的眼眸。
剑尖值嵌入青石板板中,可见力道之强。
但让上官无汲吃惊的既不是这一剑射来的速度,也不是同时劈开两刀的准确,更不是嵌入石板所体现出来的内力,而是这把剑本身。
软剑?
这并不是常见的兵器,用它的人也不多。而她认识的就只有一个南宫……
上官无汲突然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脚。
不是她对软剑的主人没兴趣,而是因为她不敢让别人看到她的脸。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脸颊微微发烫,就连握剑的手指也颤抖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自心底涌上来,让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她怎么能让人知道自己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如此紧张却又如此高兴!
“是你?”那个高瘦的黑衣人微微有些惊讶,而青裳少女则高兴地叫道:“白大哥!”
白大哥?不是南宫……吗?
上官无汲惊讶地抬头望去。顿时全身一震,脸涨得通红。
熟悉的身影,如雪的白衣。
真的是南宫绝!
什么白大哥,那个死女人竟敢误导我,看我不掐死你!
袭击上官无汲的那两人见到南宫绝立即还刀入鞘,与其他纷纷下马的武士一起恭敬地向他躬身敬礼,齐声道:“南宫首领!”
南宫绝目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过来,一下拔起地上的软剑,又毫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管自己转身离去。剑就在上官无汲的脚前不远,但他的视线里却似乎只有那把剑,连瞄都没有往上官无汲瞄上一眼。
高瘦黑衣人看看南宫绝缓步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看上官无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神色。
上官无汲则双目呆滞,一动不动。
“白大哥!白大哥!等等我!”
甜美矫怯的嗓音将她从梦游中唤醒,只见青裳少女不知何时已跳下马,欢喜雀跃地往南宫绝追去。
上官无汲的双目一寒。
那个少女追上南宫绝之后,竟然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尽管在上官无汲看来是魔爪)拉住了南宫绝的衣袖,亲昵地贴在他身边,用一种十分惹人怜爱的语气道:“别走那么快嘛!人家都跟不上了。”
上官无汲握剑的手猛地一紧。
这个小贱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我的面……
她突然又是一震。
南宫绝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上官无汲瞪大眼睛。
真的是南宫绝吗?那个永远目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南宫绝真的停了下来?那个让她头晕目眩遥不可及的白色身影就这样被一双白皙娇嫩的小手轻轻松松地抓住了?
震惊在转为愤怒之后,最终化为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感突然占据上官无汲的心头。
南宫绝缓缓转头看向青裳少女。
黑衣人一震,忙道:“小姐,快放手!”
青裳少女调皮地眨眨眼睛,笑得十分可爱:“我不要!我要和白大哥一起回去,你们先走好了。”
说着看向南宫绝,俏脸微红,低声道:“哥哥不肯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就叫你白大哥好吗?”
南宫绝毫无反应,目光从她可爱的笑脸移到她抓着衣袖的那双手上。
黑衣人急忙上前道:“南宫首领最讨厌别人碰到他了,小姐还还不快放手!”
“你姓南宫吗?”少女笑得更可爱,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最讨厌被碰到?
上官无汲一声冷哼,嘲讽地道:“真那么讨厌就甩开啊,傻愣着干吗?他不会连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吧?”
她本来是想以一种不屑的语气来讲话,但当她说完之后,连自己都察觉到语气有多么生硬,还带着一种既讽且妒、酸溜溜的味道。
——就算是身怀绝技、心狠手辣,毕竟我们的主角也是只是个俗人。
“走吧!走吧!”青裳少女拉扯着衣袖,撒娇地道。但南宫绝的脚仍是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臂。
上官无汲的眼睛一下瞪得比铜铃还大。
她做梦也想不到南宫绝接下来的动作!
手臂缓缓伸起,在青裳少女疑惑的目光中一下扣住她雪白的脖子。
青裳少女的脸一下惨白,既惊恐又疑惑,苦难地道:“白……白大哥,怎么……了?”
黑衣人一震,急忙抓住南宫绝的手,大声道:“南宫绝!你不能伤害她,她是公子的……”
不过他马上就从南宫绝没有表情的脸上意识到自己的话完全不起作用,只好转向青裳少女,厉声道:“放手!快放手!”
青裳少女早已经吓呆了,痛苦地挣扎,双手出于求生的本能反而抓得更紧了。
她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
南宫绝垂下眼看着快被少女扯破的衣服,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尽管这个变化如此细微,仍然没有逃过上官无汲的眼睛。
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表达出内心的不悦与厌烦。
哈!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肢体语言更美妙的事了!
高瘦黑衣人没有办法,只好一下将青裳少女的手打了下来。
她的手刚离开衣袖,南宫绝就松开了手。
青裳少女无力地坐倒在地,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小姐!”黑衣人急忙伸手扶她。
南宫绝就像从衣服上弹落了一只虫子般,也不向任何人看上一眼,抬脚就往前走去。
上官无汲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青裳少女粉颈上的红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只是傻愣在原地。
他真的讨厌被人碰到吗?他有洁癖还是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真的谁都不能碰他?
上官无汲呆呆地望着这抹脱俗的白影,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几乎是未经思考的,她飞快地跑上前去,伸出一双魔爪就紧紧地、牢牢地、死死地抓住了南宫绝的手臂。
她抓得那么紧,好像恨不得要把手臂捏碎一样。
她朝南宫绝微笑。
她想要把这个笑容变成她所展现过的最灿烂最迷人的一个,谁知脸上的肌肉就像僵住了一样,笑得别提有多难看多虚假了。无论谁看到这样的笑容,恐怕都想打她一拳。
南宫绝冷冷地看着她。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一个的目光越来越冰冷,而另一个的笑脸却越来越僵。
就在上官无汲的笑容要完全僵硬时,南宫绝突然转头看向前方。
他又向前走去。
上官无汲还是傻愣愣地笑着。好半晌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抓着南宫绝的手臂走处好几步远了。
她脸上的肌肉突然恢复正常了。
嘴角扬起,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她转过头向青裳少女微笑。
——后者正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泪痕未干。
这个笑容美极了!
就算它不是上官无汲所有的笑容中最最灿烂的,最起码也是最得意的一个。而且是小人得志的那种。
双爪死死地抓住南宫绝的手臂,她就带着这么一副“人人得而诛之”的可恶嘴脸施施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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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为什么会认得她?
呵呵呵……
南宫绝怎么会是黑衣武士的首领?
呵呵呵……
他们口中的公子是什么人?
呵呵呵……
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要是平时上官无汲一定非要把所有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不可,可她今天刚一想到正题,脑子里就只剩下“呵呵呵呵”了。甚至当她想到寒枫回去后发现她不在时的反应时,亦是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
她就这么呵呵呵着,直到两道阴森可怕、冰冷刺骨、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直直地落到她脸上。回过神来,正好迎上南宫绝冰冷的目光。
上官无汲毫无意识地咧开嘴:“呵呵呵呵……”
南宫绝冷冷地看着她。
“呵呵……干……干……干什么?”
南宫绝还看着她。
“呵……怎么了?干吗看着我?”
南宫绝依然看着她。
上官无汲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开始不自在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急忙把头转开。
这一转,她顿时一震。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离开热闹的街道,来到一个小亭内。四周种满了树木,亭子前面有一个宽阔的平地,望不见任何人家。
这是哪?我走了这么远吗?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上官无汲惊讶地打量四周,竟然发现正午的艳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上官无汲努力地回忆着,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她的记忆仿佛就在抓住南宫绝手臂的那一刻冻结,又在南宫绝冰冷的目光中苏醒。中间的那一段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唯一的记忆就只剩下呵呵呵呵。
呵呵呵……
上官无汲不由又傻笑起来。
真奇妙了,就好像她以前练功时突然参透玄机而入道了一样。她只感觉特别祥和,特别精神,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好像比她那是突破玄关达到龟息境界时更厉害。
难道我又步入更高的境界了吗?
她的脸上马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往南宫绝看去。
还在看着她!
“喂!到底看什么?”上官无汲终于忍不可忍地嚷道,“你就不能说句话吗?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哑巴吧?”
南宫绝没有回答,脸上亦没有丝毫的表情,两道冰冷地可怕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肩膀上,顺着手臂缓缓下落,最后停在她的手上。
——一双白皙修长的玉手就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臂。五指微屈,使的不知是哪门子的鬼爪神功,将他整只手臂抓得动弹不得。雪白的衣服被她扯得像块抹布般皱在一起,指甲深陷入肉中,染出点点血星。
上官无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急忙松开手,像触电般往后一跳,结果差点撞到柱子上。
南宫绝目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狼狈样,既不动也不说话。
“呵呵……”上官无汲傻笑,“真巧呢!我们刚在杭州见过面,没想到在这又碰上了。对了。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看她无辜的表情,好像那个死命抓着南宫绝不放的人不是她似的。
南宫绝没有回答。
上官无汲瞄了眼指甲上的血,暗暗诧异。
原来我抓得这么用力,把南宫绝的皮都抓破了。那个青裳少女只不过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就差点被他给掐死,那我现在不是足以千刀万剐了吗?
“喂?这是什么地方?”她瞄了眼四周,警惕地道,“你不会想毁尸灭迹吧?喂……”
“我叫南宫绝。”
“我当然知道你是南……”上官无汲突然惊醒过来,惊讶甚至是惊骇地道,“你刚才有说话吗?”
“你叫什么名字?”
“天!”上官无汲倒吸口气,眼睛瞪得滚圆,“你真的在跟我说话?”
南宫绝点头。
他不点头还好,这么一点头上官无汲差点没跳了起来,那表情就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骇然道:“老天!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还点头,还……你不会是在自我介绍吧?还问我的名……等等!你刚才真的在问我吗?”
“是的,”南宫绝目无表情地道,“我在问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竟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诚恳与期盼的意味。
上官无汲简直受宠若惊,不可自信地看着南宫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真的吗?这家伙不仅主动和她讲话,还一下子就超过了以往字数的总和!
他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想害我吧?
上官无汲正这么想,突然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往一旁看去。
怎么回事?明明没有人啊,为何她会有一种很朦胧的危机感,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杀气正包围着她。
要知道她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平日只要稍有不妥就能产生感应。可这次的杀气这么近、这么强烈,她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是从哪来的。
是我的错觉吗?
上官无汲疑惑地看了眼南宫绝,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忙道:“我叫上官无汲。汲是孔汲的汲。”
南宫绝没有反应。
上官无汲惊讶地道:“你一点都不吃惊吗?别人听到我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先看我的剑,但你好像对飞仙剑这样的绝世神兵没有半点兴趣。”
南宫绝的目光这才落到她肩上斜出的剑柄上,淡淡道:“这不是飞仙剑。”
“哦?你凭什么断定?”
南宫绝没有回答,沉默了半晌后才突然道:“我可以看看吗?”
“好啊!”上官无汲正要解下剑来,南宫绝已经走到她跟前。
上官无汲全身一颤。
他靠得这么近,胸膛几乎就贴着她的身体。一种陌生的男人气息笼罩着她,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但她马上就害羞不起来了。
因为南宫绝的手越过她的肩膀,握上她的剑柄,把剑缓缓地拔了出来。
上官无汲的脸瞬间惨白。
她终于知道那股无形的杀气从何而来!
剑拔得很慢,但一道凌厉的杀气已将她完全笼罩。她完全明白,如果她轻举妄动,剑锋会在任何时刻隔断她的喉咙,而她绝无反击的机会!
上一刻,她的心还在不安分地跳着,脸颊不争气地微微泛红,可现在她的心跳一下子就停止了,脸上也没有了血色。
作为一个剑客,她竟然让一个尚不知是敌是友的人轻易地握上了她的剑柄,还毫无防备之心!
南宫绝的手动得很慢、很轻,最后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声响,剑终于全部出鞘,冰冷的剑锋落到她的颈旁。
“你为何会犯这种错误?”
他附下头,嘴唇就贴着少女敏感的耳朵,用一种不同以往的温柔声音轻轻地说着。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那脱俗出尘的气质、完美无瑕的脸庞再加上冷漠中透出的柔情,足以让每个少女心醉。然而上官无汲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冰冷。
输了!
在南宫绝握上剑柄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输了。
就是在状态最好的时候,她也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闪避他那快如闪电的一剑。更何况此时他的杀气如此惊人,而她却被这该死的亲密接触而软化。
上官无汲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许久才缓缓道:“是他们口中的公子让你这么做的?“
“你还没回答我。”
上官无汲微一冷笑:“回答什么?哦,你问我为何会犯这种错误对吗?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她转过头,往南宫绝的侧面看去。这样一转,她的脖子就被割开一道口子,鲜血从剑锋上滚落下来,但她毫不在意。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却不知道究竟是在气南宫绝还是气自己,“你以为我之所以没有防备,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吗?”
南宫绝竟然道:“事实上呢?”
上官无汲愣了一愣,随机两眼冒火,狠狠道:“你去死吧!你他妈自恋成狂吗?如果别人对你有兴趣,那也只因为你的脸!”
她一气之下又扭头看向前面。脖子划过剑锋,伤口又深了几分。
南宫绝沉默。他的眼神不似平时那么冰冷,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上官无汲气愤地道,“是你那什么公子让你来杀我的?”
“不是。”
“那是你自己要杀我?”上官无汲追问。
南宫绝的杀气实在太强了,竟令她手足冰冷、四肢僵硬。如果要硬来的话,她恐怕没有把握躲开这一剑。要是别的地方她还能用内力硬挡,可脖子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若是喉咙或者后面的大动脉被割断,她想不死那是做梦。
所以她只有讲话来拖延时间,好暗中提聚内力。她原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内力会大打折扣,谁知真气竟然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且超乎她意料之外的强劲。真气势如破竹,瞬间走遍全身,形成强劲的护体罡气。
上官无汲微微一震。
南宫绝显然是个杀人经验丰富的老手,剑上的力道顿时重了几分,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上官无汲眼珠转了转,笑道:“我突然想到你为什么要杀我,所以感到很震惊。你不会是因为……你喜欢我吧?”
她只是想谈一些敏感的话题好分散他的注意力。谁知南宫绝竟然微微一震。
“也许。”他沉默了片刻,还缓缓道。
上官无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冰冷的剑锋就贴在她脖子上,伤口也还在留着血,可她现在的感觉却突然不同了。
“那个……”她迟疑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吗?”
“也许。”
“那……是什么感觉呢?”
南宫绝转头往她看来。
上官无汲的脸颊微红,咬着唇用一种微几可闻的声音道:“因为我想……我想知道是不是和我……和我一样的感觉……”
南宫绝注视着她,突然转头看向亭外的景色,淡淡道:“我有事要去岭南,却在余杭逗留了数日。”
“为什么?”
“因为我想遇见你。”
上官无汲的心微微一颤。
南宫绝依然目无表情,好像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两个月前我去了关外。我知道你不可能在那里出现,但我每天醒来还是希望能突然遇见你。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有所牵挂,连用剑也不似以往沉稳。”
上官无汲用力咬着唇。
一个像南宫绝这样惜字如金的人突然说这么多话,还说的这么坦白,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杀意有增无减。
“所以你要杀了我?”她问。
“难道我不可以?”南宫绝反问。
他再次往上官无汲看来,但这一次他的目光已被寒意凝结。
上官无汲的眼中不可掩饰地射出惊讶神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讲这样的话时不仅没有一点波动,杀气还这么重、这么冷?”
她说的是实话。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她这样天生邪气的人,在面对真实的情感时也难免柔弱。可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边在跟她表白,一边却冷得让直冒寒意。
他是一块冰!
上官无汲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或许有感情,也或许有点喜欢我,可这种感情和喜欢经过寒气的冻结已经不具什么意义了。我绝不可能打动他,如果我想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杀了他!
——其实她错了。别人或许不能做到,可她上官无汲要打动南宫绝却是十分简单和容易的事。当然等她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心神电转之后,上官无汲就微笑道:“你的玉佩不要了吗?那可是你们南宫世家很重要的宝贝,听说你大哥还等着它去下聘呢!”
南宫绝摇头。
“这么说你是真的喜欢我,想要送给我了?”上官无汲笑道,“可是我不稀罕,你还是拿回去吧!”
手往腰际伸去。
南宫绝的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剑立时一沉。
上官无汲已经向剑锋撞了上去。
一掌劈开剑锋,就从腰间取出“黑星蝴蝶标”,往南宫绝射去。
黑光一闪,蝴蝶寸寸断裂,无数枚细不可见的飞针漫天洒落。
这几枚暗器是她从兵器铺偷来的,一直带在身边以防不测。谁知对着“活僵尸”韦兴没有出手,今天却用来对付南宫绝了。
她的暗器手法绝对不在唐门绝技之下,三枚“黑星蝴蝶标”分别从不同的方位往南宫绝射出,散开的飞针正好笼罩全身,甚至没有一点死角。
但上官无汲的心却不由一惊。
当她的手拍开长剑时,竟发现上面旭旭荡荡、没有半点内力。
南宫绝的杀着在软剑上!
她的反应不可以说不快,立即脚步一踏,往后急退。南宫绝惊人的杀气使她的动作缓了一缓,但她临敌经验丰富,立即就将这个破绽减低到最低。
应该没有人能把握这么短的空隙。
但她却错了。
银芒破空而来,就如闪电般转眼即逝,上官无汲的喉咙突然一阵剧痛,鲜血直涌而出。
她愣住。
南宫绝背对着她,晚风轻拂着衣袂,他那雪白脱俗的身影越发显得不真实。手中软剑一抖,发出“翁”的一声。
当血从剑上弹开时,上官无汲的身体已经倒了下去。
×××××××××××××××××××××××××××××
琴心三叠舞胎仙,
九气英明出霄间。
神盖童子生紫烟,
是曰玉书可精研。
——语出《黄庭内景经》。而“诗仙”李白的诗中也有“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一句。
据说丹田穴可分为上、中、下三处,当三穴合一即琴心三叠,此谓道家修炼的最高境界。人可飞举升天,荣登仙籍。
这当然只是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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