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要你找一个人。
——你自己不会派人去找啊?干嘛来叫我?你手下一定有擅长侦察追踪的高手。
——你不是没事可做吗?那好,你回白雪城,我另外派人去。
——我去!找谁?
——“兵王”毕情于三个月前在瞿老爷子的山庄被人打成重伤……
——我知道!听说你出尽风头了,得意了吧?哼!还什么天下第一高手呢,原来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他打个半死。
——凶手逃了,我要你找出凶手。
——然后呢?
——让他永远消失。
××××××××××××××××××××××××××××××××××××××××××××××××××××××
那就是杀了他喽?
哼!本姑娘哪有心情管毕情的闲事,他爱死不死与我何干?小气鬼!连把破剑都不舍得借,还想叫我做事,做你的春秋大梦!
上官无伋一脚钩出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像那些剽勇的江湖大汉一样用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拿酒来!”
与叶孤城分手后,她并未按叶孤城的指示快马北上赶去瞿老爷子的山庄,而是一路悠闲地逛到了钱塘。
南方的秋天比起静月庵的少了分肃杀之气,添了丝柔媚。这种差别或许就如“无边落木萧萧下”与“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差别。秋已深,秋意却尚浅。这种浅既淡雅迷人又让人不免遗憾。这就如她身上的白衣,虽让她清丽脱俗灵气流动,却又让她显得英气不足。所以她此时这个“英气太盛”的坐姿就与她的人显得格格不入。有人抬头跟跑堂的伙计一起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她,但在她那与秋意同样迷人的眼睛突然用一种令人心寒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后,马上识趣地低下头。
上官无伋心情不好。
飞仙剑已经物归原主,可叶孤城却始终不肯撤消他的通缉令,还美其名曰“锻炼”,说什么有了这个通缉令,她才能稍加收敛,不敢再出来四处张扬惹事,说的好像她是江湖一大祸害似的!本来我们上官姑娘回中原扬名立万来的,这下好,名还未扬,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然而,最让她郁闷的还是叶孤城的属下,那位轻松将她掳走后又完全将她打败,但却始终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神秘男子。尤其是他说过的那句话,至今仍一遍遍地在她的耳边响起,每次都让她抓狂。
你不用生气,也不必感到耻辱,因为你原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竟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你算什么东西!
上官无伋的心中早已咒骂了千遍万遍,心情可算是糟糕到了极点。可想而知,当这个又干又瘦的老人不识趣地走到她面前时她的表情有多么吓人。她的眼睛顿时变成两把利剑,瞬间将这个瘦小的身体戳了个千疮百孔,仿佛他就是影响她心情的罪魁祸首。
老人竟然没有被她吓倒,慢吞吞地将小担放下,从中挑出两把扇子来,笑眯眯地道:“小姐买把扇吧?这扇子多漂亮!”
他手中的是两柄吊着玉坠的绸扇,玉虽不是正品,做工却相当精致,是闺中女儿的喜爱之物。
这两把扇子一入目,上官无伋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地道:“什么破东西?滚开!”
搞什么!她看起来像是拿着这种扇子扑蝴蝶的傻女人吗?那个混蛋当面羞辱我还不够,连这个臭老头都敢来取笑我!
老人一愣,怯生生地道:“这扇子多漂亮。您再看看……”
“快滚开!”上官无伋极度不耐烦地喊道,声音极大,马上引来其他客人的目光。
一位蓝衣少年道:“姑娘,请对老人尊重点。”
“关你屁事!”上官无伋更凶,一下抓起装扇子的小箩筐就扔了出去。
以她的手劲,七十二斤重的大刀尚且挥动自如,何况是这个装了几把扇子连这样瘦弱的老头都挑得动的箩筐。这玩意儿在她手中简直是轻若无物,她只是轻轻一甩,就把它仍出了老远,眼看着就要穿门而出。就在这时,一个蓝色的身影自一旁跃起,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接住箩筐,轻轻落地。
是刚才说话的少年。
他看来与上官无伋年纪相仿,长得十分斯文秀气。尽管他那望着上官无伋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怒意,但语气还是相当客气:“姑娘,老伯已这么大年纪了。你不买扇子就是,又何必为难他?”
他的话音刚落,上官无伋就猛得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顿时引来酒楼里其他客人惊奇的目光。她今天的脾气还真是有点大,每个人看她的眼神在她看来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嘲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被神秘男子羞辱的那一幕。
“看什么看?”她恶狠狠地回瞪众人,“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说着就一掌拍下,顿时将那张尚有八成新的木桌硬生生拍得粉碎。但奇怪的是,木板竟全部往下直坠,没有往旁边飞出一点。这一手一露,离她最近的那桌的两个中年人马上识趣地站起来,连钱都未付,拔腿就跑。
跑堂的伙计见状急冲冲地往她跑来,边跑边道:“两位客官别动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卖扇的到外面卖去!您别生气,别……”
“滚-开!”
“姑……姑娘……”伙计还想说些什么,但在他看到地上的桌子碎片后就识趣地住了嘴。
酒楼里马上只剩下五个客人,其中三个客人站了起来。
他们显然是与那蓝衣少年同桌的。其中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蓄着长须,气质稳重。他的身边跟着一对佩剑的青年男女,男的年纪稍长,长相普通,女的年纪与上官无伋相仿,明眸皓齿、冰肌雪肤。她看着上官无伋的目光带着好奇,也带着鄙夷和不屑。
其他两个客人分别坐在两个角落里,其中一个只是抬头平静地看了上官无伋一眼,另一个则依旧管自己喝酒,好像没有察觉周围发生的事。
“姑娘……”蓝衣少年两个字刚出口,眼前人影一晃,上官无伋已一巴掌往他脸上煽来。
速度之快,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蓝衣少年一惊之下急忙闪避,脚还未站稳,腹部已被重重打了一拳,剧痛之中上官无伋一下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向后推去。桌椅纷纷翻倒之际,蓝衣少年的背“砰”地一声重重撞上墙壁。
他的脸瞬间惨白。
其他三人的脸色亦同时一变。
好快!
“你有功夫管闲事,还不如乖乖地躲起来练功比较好。”上官无伋冷冷道,“像这种三角猫的功夫也敢出来逞英雄。”
她的手指一用力,蓝衣少年几乎窒息。
佩剑少女见状,不由拔剑出鞘,踏前一步:“快放开他!否则对你不客……”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一声惊呼,单膝跪倒在地。
“雪儿!”中年男子微微一震,变了脸色。
上官无伋方才是以空手弹出气劲,打中了少女的膝关节。单是这一手,他就自问无法办到。忙正色道:“在下云得堡肖云豪。这位少年是‘武林判官’元泽林老师的弟子。请姑娘看在我们二人的份上高抬贵手。“
他显然要比他的女儿有眼力,看出上官无伋绝非泛泛之辈,语气还算客气。然而上官无伋却丝毫不买他的帐,冷嘲道:“你们的份上?你肖云豪什么时候够资格与元泽林相提并论?”
“你……你说什么!”少女刚被同行的少年扶起来,气得俏脸通红。
“我说你们云得堡已经不行了。若是放在四十年前,云得堡三字也许还算那么一回事儿,可现在……”上官无伋笑的十分不屑。
肖云豪倒也沉得住气,道:“姑娘若对云得堡的实力有怀疑,我们可稍后切磋,肖某自当奉陪。请你先放开宫世侄。”
“对不起,我没兴趣跟你切磋。不过我对这位小兄弟倒是蛮有兴趣的。”上官无伋看向蓝衣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是元泽林的徒弟?你叫什么名字?听说元泽林的首徒侯青栩是个武学天才,就是你大师兄吗?”
少年的眼中射出怒意。
“不要这样瞪着我,是你自己武功太差。不过我想你大师兄应该会比你强吧?既然他是公认的天才……这样吧,你帮我写封信给他,让他到钱塘来跟我切磋切磋。我在这里等他三天,只要他来了我就放了你,怎样?”
她说着略微松开手,让他能有力气说话。
少年咬着牙,没有吭声。
“不说话就是不同意了?没关系。”上官无伋颇有兴趣地看着他文静秀气的脸,微笑道,“我想,只要我杀了你,侯青栩也会来。说不定他一怒之下飞奔过来,连三天都不用呢!”
“住手!”肖云豪闻言一惊,“青栩就在钱塘。你要是伤害了隐日,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上官无伋莞尔道:“你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我本来就想和他交手,他若不肯放过我,岂不是正合我意?那就拜托你等一下把他师弟的尸体搬给他了!”
又是微微一笑,五指猛一用力。
她的手早就像铁钳般掐得宫隐日不得动弹,这样一用力,足以将他的喉咙捏碎!
这样一个青春靓丽有着最纯洁笑容的少女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侯青栩是吗?
本姑娘正愁没地方消遣呢,那就让他来找我报仇吧!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武学天才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上官无伋提聚功力,正掐着宫隐日喉咙的五指缓缓用力,嘴角不由浮起了一丝残忍快感的笑意。
“不要!”肖云豪这才惊觉,不由失声惊呼。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上官无伋的手腕,紧接着一道温柔平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姑娘可否听在下说几句话?”
上官无伋的心猛然一颤。
好快的速度!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她的身旁,并且抓住她的手!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的目光顺着这只手往上移,想要看看这位高人的庐山真面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身材消瘦、一身朴素的布衣,显得十分不起眼。面对上官无伋惊异的目光,他报以淡淡的微笑。
“你是谁?”上官无伋上下打量着他,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单凭一只手就阻止了她的动作,这份功力绝不在她之下!他既然能及时出现,自然也一直在这个酒楼里,但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疑惑地扫视四周,发现酒楼里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远远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身影,只是始终没有抬头,看不清面容。
难道这小子是跟他一伙的?
似乎注意到她的困惑,年轻人微笑着道:“在下只是偶然遇见,忍不住想要跟这位小兄弟说几句话,可否请姑娘先放开他?”
“该放的人是你!”
“是,是在下冒犯了。”年轻人微笑着松开手,道,“这样可以了吗?在下只想跟这位姓宫的朋友说几句话。”
“他?”
上官无伋疑惑地瞄了眼动弹不得的宫隐日,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肖云豪三人也都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就连宫隐日的眼中也射出不解神色。
“宫公子是吧?”年轻人向他微笑,“其实你误会了这位姑娘。她并非欺负老人,只是心情有点不好而已。你看,这位姑娘是练武的,又是位绝顶高手,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人向她介绍这种丝绸扇,不是很让人不快吗?”
上官无伋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哼!原来你是来拍马屁的!”少女冷哼道,“心情不好就可以扔别人的东西,心情不好就可以打人吗?”
“肖小姐也误会哩!”年轻人笑了笑,“这位姑娘只是希望老人家离她远一点而已。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根据筐子飞出去的速度还有轨迹,可以判断筐子会正好落在门口,绝对不会打翻。而宫公子却在筐子落地之前把东西接住了。如此一来,这位姑娘当然不高兴了,因为别人会以为她在欺负一个老人。而实际上这位姑娘出手极有分寸,并且心地善良,方才她拍碎桌子时还特地用了一分巧劲,所以木块才会往下落,而没有伤到一旁的老人家。”
他分析的倒是事实,只是上官无伋这么做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尊老爱幼”,更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她只是懒怠跟一个臭老头计较罢了。当然了,他要这么说,上官无伋自然也没有否认的道理。
宫隐日的表情显得有些错愕,颇为意外。
“是喽!”卖扇的老头人在一旁忙着打圆场,“我说那么多碎片怎么都没有砸到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对!”一直缩在一旁不说话的伙计急忙插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上官无伋,“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依小的看就算了吧?好不好?姑……姑娘?”
上官无伋阴沉着脸,不说话。
“对……不起……”
一声不吭的宫隐日突然开口。他的眼中满是真诚的歉意,丝毫没有求饶的意味,只是单纯的道歉。
上官无伋避开他的目光,一下松开手。宫隐日顿时站立不住,顺着墙壁下滑,还好被年轻人及时扶住,而肖云豪三人则急急忙忙地忙围了上去。
“多谢姑娘。”年轻人还是淡淡地微笑。
上官无伋没好气地瞪着他,冷冷道:“下次管闲事之前,最好先管好你的手。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
“是,在下冒犯,请姑娘原谅。”
上官无伋一声冷哼,不再说话。
她又能说什么呢?就算她要追究,也未必有把握能赢他,又何必再自找没趣。
“好啦!好啦!没事了!”卖扇子的老人笑着道,“真是位好心的小姐,长得又标致。”
“看姑娘的笑容就知道您是个仙女!”伙计抢着接口,见上官无伋往门口走去,忙殷勤地跟上来,“姑娘要走了?再坐一会儿吧,本店的招牌菜还没出来呢!”
可看他的表情却十分高兴。不止他,酒楼里的其他人也都好像都很高兴,尤其是酒楼的掌柜还长长地呼了口气。(他在听到桌椅打翻的声音后就跑出来了,凭他商人的直觉只瞄了一眼情况,就明白自己最好站在柜台后别动。)
上官无伋板着脸踏出门槛,态度极为傲慢。当她走出有十来步远后,声音就从酒楼里飘了出来:
“怎么样?走了没有?”
“走了!掌柜的,她走了!”
“呼……吓死人哩!怎么会有这种人,亏她还长得人模人样的。”
“她杀人时还在那里笑呢!”
“早说坏人不会写在脸上的。快别说了,还不把店里整理一下!”
“桌椅都坏了……”
“搬到后面叫老王修修。真是!你说一个女孩子怎么那么大力……”
——他们主仆两个显然不知道一个真正的高手听力会有多敏捷。
上官无伋的脸已经变成了青色。
××××××××××××××××××××××××××××××××××××××××××××××××××××××
气死我了!
那些混蛋,一个个巴不得我快点走,好像我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似的,真是岂有此理!
上官无伋气呼呼地走着,把脚下的石板路踩得噔噔响。她现在的心情自然是非常的不好,如果有什么能让她的心情更糟的话,那一定就是这个叫卖声了。
“卖扇!卖扇喽!漂亮的扇子,全绸的!”
她猛的抬头,果然看到酒楼里卖扇那老头正挑着一担扇子慢慢悠悠地从对街走来。他的速度倒快,已经到了这了,真是冤家路窄。
老家伙!本姑娘不是不敢收拾你,只是怕脏了我的手!
上官无伋就像自我安慰一般,心中暗暗冷哼,又狠很瞪了他一眼,扭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今天真是倒霉,还是早点回客栈待着吧!再闲逛下去,还不知道要遇上什么麻烦呢!早知道江南这么无聊,就该听老哥的话北上的。就算不去找凶手,最起码还能逛逛京城……
她肯这么想已经是奇事了,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未走出两步,就有一个天大的麻烦找上了门。
“姑娘请留步。”脚步声从后面急急地跟上来,一个中年汉子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家公子请姑娘过去一叙。”
上官无伋一愣:“谁?”
“姑娘见到自然明白。”
“没兴趣。”
“姑娘有兴趣伤人,就没有兴趣承担吗?”
上官无伋闻言愣了愣,问道:“你家公子姓什么?”
“姓侯。”
“侯青栩的侯?”
“是。”
上官无伋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板着的脸也露出了笑容,显得既兴奋又雀跃:“他这么快就来了?在哪?”
“请随我来。”
汉子说完转身就走,上官无伋急忙大步跟上。
哈哈!还以为肖云豪唬她呢,没想到侯青栩真的就在钱塘。他这是要为师弟出头,跟她过过招吗?太好了!
想到马上就能跟传说中的武学天才交手,她立即就兴奋起来。前一刻还垂头丧气、闷闷不乐,这一刻就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了。她一边走着,一边瞄了眼自己的手,心中暗暗后悔。
早知道侯青栩这么快就行动,刚才就该杀了宫隐日才对!这样一来,他就更不会放过我了,一定会全力以赴地跟我决斗。等我杀了侯青栩,就要轮到元泽林不肯放过我了。
哈哈……
幸好没去京城,否则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事了!
×××××××××××××××××××××××××××××××××××××××××××××××××ד姑娘请。”汉子恭敬地道。
上官无伋笑着看向他,道:“看你这装扮,也算是个高手吧?”
“不敢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才跟你走这一趟。就算被你耍了也没关系,因为杀了你应该也蛮有趣。”
汉子脸色一变,“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无伋笑道:“你觉得侯青栩会在这种地方为他师弟报仇吗?”
——她跟着灰衣汉子穿街走巷,渐渐就发觉不对劲。因为灰衣汉子尽往人少偏僻的地方走,最终把她带到了这个小巷。小巷深在一片荒废已久的民宅中,又窄又深,光线又暗,且散发着陈腐的气味。
汉子惊讶地道:“姑娘早就发觉有异,为何还要前来?”
“我说过了,因为我很无聊。”上官无伋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双目闪闪发光,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汉子不由寒毛直竖。她的目光已不是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的目光,甚至连一个猎人望着猎物的目光也不足形容。确切地说,那是一头饿极的野兽望着猎物的目光。汉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却被她伸手拦住,一惊之下往相反的方向连退三步。
这样一来,他已深入小巷。
上官无伋站在巷口,微笑着看着他,道:“你那么害怕干吗?难道我会吃了你?”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她的目光徒地一寒。然而她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她真的就像个魔鬼!
汉子全身一震,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声音微微发颤:“姑娘请息怒。我家公子虽不姓侯,但也绝不会让姑娘失望。”
“是吗?”上官无伋漫不经心地道,眼睛还是直直盯着他的脸。
“而……而且……”汉子连讲话都结巴起来,“我家公子想……和姑娘谈笔买卖,您一定会满意的。”
“哦?”上官无伋还是盯着他。
汉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喉咙时,马上又是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手按上衣袖。
“袖子里藏着什么兵器?”上官无伋微笑道:“我手无寸铁,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一丝甜美的笑意嘴角泛起,当笑容从她漂亮的脸蛋上扩散开来时,她的人已经到了汉子的跟前。
好快!
汉子脸色剧变,左手臂一甩,一点寒光从袖子里射出,直撞向对方的心口。对方并未躲避,而是闪电般扣住他的手腕脉门,把他的手一转,反过来对着他自己的喉咙。
袖子里竟是一支一尺长短的护臂。
“身手不错嘛!”上官无伋笑道,“你家公子在哪呢?”
她的手一动,护臂顿时把喉咙割开一个小口,鲜血沿着伤口落了下来。
“姑娘饶命!饶命!”汉子全身发抖,忙道,“小的错了!小的不该骗你的,求您饶了我吧!”
“求我?你要怎么求我?”
“我……我给您跪下了。”
汉子说着就屈下了膝盖,似乎真的要给上官无伋跪下。可当他的身体一低下来,右手臂突然一转,又射出一点寒光,刺向上官无伋的腹部。速度比刚才要快得多。
右手臂竟然还藏着一支护臂!
他显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先以较慢的速度用左手攻击,再趁敌人不注意的时候瞄准空门,全力一击。上官无伋见状微微一震,似乎吃了一惊,但她的眼中却闪着恶作剧的笑意。
“啊!”
汉子突然一声惨叫。
锋刃还未刺到上官无伋身上,她已经一掌劈在他的肩膀,骨头破碎的声音中,他整只胳膊就像废物般垂了下来。
“干嘛急着动手啊?没听到我正问你话吗?”上官无伋拍拍他惨白的脸,后者正痛得全身发抖,笑着道:“你家公子呢?”
“你杀……杀了我吧!”看到她的笑容,汉子抖得更厉害了。
“轮不到你来命令我。”上官无伋笑地更灿烂,指尖轻轻抚摸他喉咙上的鲜血,“现在……”
“现在他就要死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话音刚落,寒光乍现!无数的飞针漫天落下,往她二人射来。上官无伋猛得往后一翻,急退数丈。但灰衣汉子却没有她那么快的速度,数十枚飞针洒落,顿时被射成了马蜂窝。
汉子撕心裂肺地一声惨叫,响彻小巷。
一根根银针尽数透入身体,汉子只是一声惨叫,甚至未来得及挣扎,就已气绝身亡。直到他倒下之后,也没有半丝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可见这几十枚银针都已透入了骨头深处。
短短一瞬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已变成一具毫无气息的死尸。
上官无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好狠毒的暗器手法!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从墙外鬼魅般飘入,落到了她的对面。来人头戴竹笠、黑纱垂下,遮住了面容,但从其颀长挺拔的身躯不难看出是个年轻的男子。他身着一件极为普通的灰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笛,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
“我就是他的主人,”未等上官无伋发问,灰衣人就开口了,“也就是他口中的公子。”
他的声音十分尖细,应该是假音,然而语气却是不急不缓,十分轻松悠闲。
上官无伋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他,显然还未从这场突变种反应过来,愣愣道:“就是你把我骗来的?”
“不是‘骗’,是‘请’。”灰衣人好整以暇地道,“我有事要与姑娘商议,只是手下办事不利,没有解释明白,才让姑娘误会了。”
“这也算‘请’?”上官无伋冷哼,又看了眼脚下的尸体,讶道,“他既然是你的手下,为何又要杀了他?”
“这不是正合姑娘的心意吗?他得罪了你,我再杀了她向你赔罪,不是正好表示我的诚意?等你消了气,我们也好商议要事。”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商议的?我又不认识你!你冒充侯青栩把我骗到这里,以为杀个奴才就能了事吗?”
“姑娘何不听听我的建议再作打算?”灰衣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径自从怀里取出一小叠黑色的烫金纸片来,“我想请姑娘帮我杀一个人,这十张死亡贴就是报酬。”
“什么帖?”
“死亡帖。”
“什么破玩意儿!”上官无伋不屑一顾,“你要杀人还不容易?找两个杀手就得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给诓来吗?再说,你怎么知道我能杀得了他?你认识我吗?”
灰衣人也不回答,笑道:“看来姑娘有很长时间没在中原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只要在中原,无论是否江湖中人,都一定听过死亡贴。而只要听过死亡帖,就会知道这十张小纸片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我管你什么帖,我也没兴趣!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灰衣人似乎笑了笑,道:“我知道姑娘现在很恼火。若我猜得没错,你恼的并不是我冒充侯青栩,而是我把这个人给杀了,没仍你玩得尽兴。”
“我不用生气,他死了,还有你陪我玩呢!”上官无伋微微一笑,“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把头上那玩意儿拿下来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到了灰衣人面前,伸手抓向他的斗笠。她是蓄势待发,无论速度还是时机都把握的恰到好处,身影只是一闪,就把竹笠摘了下来,同时又飘回原地。
我让你藏头露尾!
上官无伋心中得意地笑,再往灰衣人的脸看去,不由地一愣。
青铜色的脸,斗大的眼睛,眼珠暴出,恨不得比脸还大的嘴。斗笠的下面,竟然是一张丑恶的青铜面具!
“又罩黑纱又带面具,你就那么见不得人吗?还不把它给我摘……”
话未说完,墙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哨音。哨音很短促,接连响了三下,似乎是联络的暗号。
“来得这么快!”灰衣人也听见了,对她道,“我说的人来了,接下来的事就拜托姑娘了。只要帮我杀了他,我自会答谢。”
“你到底在说什么?”上官无伋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答应帮你杀人了?”
“姑娘放心,我会帮你的。”灰衣人从始至终就没有认真听她的话,只是打量了她一眼,又道,“你没有带兵器吗?也好,这样更容易得手。”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
“来哩!姑娘小心了!”
“喂……”
没等上官无伋说话,他就身形一纵,翻出了墙头,消失地无影无踪。留下一头雾水的上官无伋,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摸不着头脑。
——莫名其妙假冒侯青栩把她骗到这里,又莫名其妙把自己的手下给杀了,再说了一通更加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逃命似地走了?
什么跟什么嘛!
脑子抽风了!
上官无伋正诧异间,突然心生警觉,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猛地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巷子。
看来这个麻烦她是躲也躲不掉了!
×××××××××××××××××××××××××××××××××××××××××××××××××××××××来的是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一身儒服打扮,乍看之下好像是个老书生。但他面相清奇,双目炯炯有神,又颇有仙风道骨的风范。人未到,话未出,气势已至,却又像个叱咤风云的霸主。
看到他,上官无伋不由愣了一愣,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彷佛在哪里见过。
他就是灰衣人口中的那个人?
灰衣人为何要杀他?
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找上她来做这件事?
老者快速地走进来,不断地环顾四周,似乎正在寻找什么。见小巷里站着一位妙龄少女,稍稍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又看到了地上的尸体,顿时全身一震,目光又落回到上官无伋的脸上。
“小姑娘,你在这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无伋在呆呆地看着他。
真的好熟悉,我一定在哪见过!这么大的年纪,又是这个容貌风度,江湖上应该不多。
难道他是……
“小姑娘,你没事吧?”老者关切地问,一边往她走来。
他是……
是…..
“元泽林!”她突然叫了起来,“你是元泽林!”
老者一愣,“你认识我?”
“你就是元泽林!‘武林判官’元泽林!”上官无伋两眼发光,一脸的兴奋,“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原来你是元泽林,我四年前见过你的,就在你六十大寿的时候!原来是你……哈哈!”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神情就像个疯子。
“你怎么了,小姑娘?”
“原来他说的人就是你,哈哈……”
“小姑娘……”
“别叫我小姑娘。”“疯子”突然不笑了,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字一顿道,“我改主意了。我要杀-了-你!”
话音刚落,她已经到了元泽林面前,一掌拍向他的心口。
实在是快如闪电!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姑娘正愁找不到侯青栩呢,他的师父却找上门来了!要知道元泽林可是“兵王”毕情和瞿老爷子那样德高望重的老一辈顶尖高手,威名更在通明教的叶星辉和夏汶之上。能与这样的大人物交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能错过呢?
至于灰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就顾不上了。大不了杀了元泽林之后,再去杀了他呗!
上官无伋此时的兴奋已非笔墨所能形容。一掌落空,双手按地,身体就势一旋,一记连环腿直攻元泽林下盘。
她自负身手敏捷,又反应迅速,而对方又上了年纪,即使功力深厚,也一时应付不了她的速度,在双方都没有兵器的情况下,形式自然对她有利。所以她也顾不得地上积得老厚的尘土,身体连滚带爬,拳、脚、头全上,一招比一招快。
一轮攻势之后,元泽林急退几步,脸上的惊讶之色表露无遗。
“姑娘好身手!”
“算你识货,”上官无伋捏着拳头,得意地道,“单论拳脚功夫,普天之下没人是我的对手。”
元泽林微笑着摇头:“这个倒为时尚早。不过你的步法的确称得上天下无双。尤其是你的内力,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年纪的人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确实难得。”
“比起你徒弟侯青栩呢?”
“单论内力,他不如你。”
上官无伋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老人家还是这么随和的人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杀你了。”
元泽林笑道:“你是杀不了我的。”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
话音刚落,上官无伋的身体就一弹而起,箭一般射向元泽林。
“啪!”啪!”啪!”
凌厉招式加上奇特步法,一眨眼就攻出一十三掌、二十七拳、七十二腿!
这样的快速打法,谁能应付得了?身体翻动,拳掌交错,步法变化,似是无穷无尽。她简直就像一头野兽,精力充沛,爆发力惊人。
看你这老头能撑多久!
元泽林脸上的惊诧之色更浓,但速度和反应竟然也非常快,两人以快打快,瞬间就已对拆两百余招!这样的快速打法,需要源源不绝的内力支撑,百招之后上官无伋就渐感不支,真气一时衔接不上,不由地胸闷浮躁。但她哪里肯服输,咬咬牙,也不顾自身安危,就如发疯一般,只攻不守,大有不杀元泽林誓不为人之势。
“快住手!这样下去你要着火入魔的!”元泽林一边闪避,一边喝道。
他还有空说话,可见应付她是绰绰有余。所以他不开口还罢,一开口上官无伋更是气血上涌,什么都管不了了,手影只是一幻,就一连打出了六掌。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锐刺耳的笛音。
笛音短促,一响而逝。
元泽林的身体就像被闪电击中般猛然一颤,脚步停了下来。就在这一顿之间,上官无伋的手已经拍在他心口。
“啪”啪”啪”
一连就是三掌。
元泽林全身剧震,被她打得飞了出去。
上官无伋早已红了眼,哪里肯停?步法一换,如影随形,在这后退途中又连续拍出一十二掌。
一掌快过一掌,全部正中心口。
“砰!”
一声巨响,元泽林的背撞上墙壁,已经是无路可退。上官无伋却去势未绝,猛得化掌为拳,重重轰在元泽林肚子上,强大的气劲破体而入。元泽林全身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脖子和胸襟上顿时一片血红。
上官无伋跪下,双手撑地,垂下头喘气。
不是她心存愧疚,也不是她被这满身的血吓倒,而是她的双腿已经软到不听使唤,
——这样的快速攻击,以她的身体亦大感吃不消。
“哈……您老人家……没……没事吧?老……老了就在家养……养花……学别人什么闯江湖嘛!不过……哈哈哈……咳!咳!”
气还没喘顺,一笑起来就被呛到,咳得她说不出话来。
元泽林没有出声。
上官无伋疑惑地抬头看向他,顿时全身一震,连咳嗽都忘了。
元泽林靠墙而坐,全身瘫痪,头垂于胸前,一动不动。
死……死了?
“喂!喂!”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即连滚带爬地来到元泽林面前,伸手去摇的肩膀。谁知手刚一用力,他的身体就往一旁倒了下去。
直到这时,她这才发现元泽林身后墙壁已经被裂开,形成一个凹进去的巨大裂纹。若非元泽林内力深厚有真气护身,这一掌就已透体而过!
上官无伋瞪大眼睛,不可自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不会吧?我杀了元泽林?我杀了“武林判官”元泽林?
这怎么可能!
上官无伋急忙又去摇元泽林的身体。
“喂!你醒醒!喂!喂......”
“他不会醒了。”
一道尖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上官无伋猛得回头,只见刚才的灰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他死了,”他平静地看着上官无伋,缓缓道,“你把他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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