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站起来的恩格没有收到任何鲜花，没有收到任何掌声，就连他自己也很诧异，他那刀削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预想中的怒火，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盛……

“孩子，去吧。”莎莉大婶努力使这场永远的离别不显得那么哀伤，她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孩子，小恩格，不！现在他是恩格，她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你就跟着这位兄弟，母亲看得出……”莎莉大婶眼光深深地看向黑发男人。

“他是一个好人……”顿了顿，莎莉大婶如同叮嘱，“好心的客人，以后恩格就要麻烦你了……”

“你说什么呢？”谁知这位客人竟然一脸奇怪地看着莎莉大婶，“谁要救他了？谁要让他上我们的马车了？”

“你……”莎莉大婶着急了，“客人，求求你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连性格温和的梅拉小姐都是一副责怪的口吻。

“你个混蛋！”要不是没有力气，恩格恨不得一拳打在黑发男人那张可恶的脸上，“你说话不算数！”

“当然不算数了！”看到莎莉大婶紧张，恩格愤怒的模样，黑发男人严肃的神色瞬间瓦解，只见他哈哈大笑，“我的意思是……假如你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就连带着自己的母亲一起逃命都做不到，那你还有什么资格上我的车呢？”

“你说的对！”恩格眼睛亮了起来，他委屈地对自己的母亲说，“母亲，你听到了吗？他说您要是不跟我们一起走，就不救我！”

“不！我不……”莎莉大婶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不能，我答应过你的父亲……”

“活下去吧，为了你的孩子不为你难过。”黑发男人向莎莉大婶努努嘴，莎莉大婶偏过头看去，不知何时，自己的儿子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声音哽咽着，“母亲，就当为了我吧。”

“可是……”莎莉大婶还在迟疑，“我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能有什么用呢？带上我……我只会拖累你们……”

“哦，天呐！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那些人是谁？”黑发男人耳朵动了动，然后他双眼朝一个方向看去，接着吃惊大叫起来。

“他们……他们是执法队。”在一旁的梅拉·墨菲给他解释。

“恩格，你还愣着干什么？”黑发男人微微侧过身，眺目望着远处，“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快把你母亲抱上车，快快！快，快一点！！”

“你也别愣着，都上车！”男人推了身边的梅拉·墨菲一把，同时他自己也跑动起来。

“恩格。”黑发男人回过头，他的叫声惊醒了恩格，“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带你母亲上车。”

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出有很多人正在朝小木屋这边赶来，黑发男人粗略一看，大概有二三十人，都是统一的武装。听了黑发男人催促，恩格于是不再犹豫，他这时候力气也恢复了些，架起母亲的一条手臂就向马车奔去。

莎莉大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妇女，怎么可能抵抗得了她那已经是骑士侍从的儿子。眼看就要来到马车附近，最后几步莎莉大婶双脚拖地增大阻力，恩格别无他法，只好抄过一条手臂，把母亲横抱起来，对两米多高的恩格来说，想要做到这件事很容易。

“放我下来，恩格！”莎莉大婶几乎被她儿子整个抱起，这个妇女恼怒地用她粗糙的手掌抓挠恩格的头发，“恩格，你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吗？”

“请不要这样说……”在车厢口做好准备，掀开帘布的黑发男人打断了莎莉大婶的话，他用一副无比低沉、最最郑重的口吻教训，“每一条生命都是珍惜的、可贵的，无论将来什么，无论将来你受到了何等苦难……请记住，我们……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不管他的性质好坏……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创造价值，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更有价值。”

惊讶于黑发男人此刻折射出来的强大人格魅力，竟然直到黑发男人说完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有价值……”莎莉大婶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她深深地看了黑发男人一眼，“”黑发男人发现，莎莉大婶的情绪有所好转，不再像之前那样，透着一股灰暗的死寂。

看来是他说的那句话起到了一定作用，真没有想到，有时候，语言真的能够挽救生命！

“上来吧。”黑发男人看着恩格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抱进车厢，再把自己雄壮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挤进去，黑发男人不由得打趣一声，“恩格你长得太壮了，吃什么长大的？加上你和你母亲……看来咱们要考虑是不是该换个大点的马车了！哈哈……别这样看我，我其实很正经的……

好吧好吧……准备好了吗各位？接下来，就让我们这些胆大妄为的罪犯，一起开始逃亡之旅。”

进入车厢，黑发男人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表现给恩格母子二人留下了无比深刻的映象，恩格确信，在黑发男人之前他从未见过可以短时间内转型这么大的人，当然那些精神不正常的疯子除外，而且恩格还确信，今后自己即便去其他地方，恐怕也很难遇到像黑发男人这样表现特殊的人。

黑发男人就像一堆矮人里面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高个子，带给恩格重生的同时，还给这个刚踏上人生旅途的男子汉带来了一种新奇的感受。

“追兵来啦！”黑发男人掀开手边的窗帘，把半个身子身子伸到马车外的他，看到车外景物向后飞退，他扭头往后做出一副惊恐的神情，“好多人！真的是好多了！这下惨啦，万一被抓到可就麻烦大了！看来这土豪在「红灯笼」有很大的能量啊，竟然出动这么多人……快逃啊！车夫，你有信心甩掉他们吗？”

车厢剧烈抖动一下，接着连绵不断的震动起来。马车上所有人都知道，真像黑发男人说得那样，他们的逃亡之旅由此开始了。

坐在车厢里，莎莉大婶默默抓紧了恩格的手，她的母性光辉从上车开始一直没有消散过。经过黑发男人一通教育，这个并没有多少文化的妇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此刻她想得更多的不是她那去世的丈夫，而是她现在紧握的，有真实温度的儿子。

“车夫！”黑发男人又缩回车厢，蹲着身体，黑发男人猫着腰，不安分地来到车厢前面，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车夫，不要一句话也不说啊……沉默是金不错，但像你这样是很容易得自闭症的！”

“老板，你这样做很危险的，快回到车厢里去。”这是车夫无可奈何的声音。

某人没心没肺地回过头，对车厢里高兴地大叫，“梅拉快看，哈哈……我们害羞的车夫总算是说话了！你之前还说他是哑巴来着。”

梅拉小脸一红，往下低了低，她没有说话，心里却把黑发男人恨了个透，这些话我跟你私下里说说就行了，谁会像你一样没羞没臊地说给当事人听啊！真是……真不怕当事人记恨！

“听声音，我们的车夫还是个年轻人呢！干嘛戴着这么大顶帽子，把脸都遮住了，你又不像我一样，你又没做坏事，还怕给别人认出来……

你看现在这么热闹，又有新伙伴加入我们，趁这个时候大家兴致都很高，陪大家说说话多好……”黑发男人一下一下拍着车夫的肩膀，两个人靠在一起肩膀对着肩膀，就像多年不见的友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个感情真的有多好，“说了这么多我嘴巴都干了，说句话吧车夫……

你怎么还是这一副死人表情，板着脸装给谁看啊……好吧好吧，我被你打败了！

黑发男人重新坐回到剧烈颠簸的车厢里，还在不甘心地发动语言攻势，“看来我们的车夫不太欢迎新伙伴呢！”

“哎呀，你们怎么都这么严肃呢？即使是逃亡，我们也要保持一颗乐观积极的心啊！”

在马车车夫娴熟的操车技术下，马车很快就把身后的追兵拉开了一大段距离，这时候马车震动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感觉到出车夫也认为驶出这么长距离，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于是开始在放慢车速。

在后头追兵极为不甘的目光中，马车的身影越来越小，马车在晨光中一路远去，它仿佛要通往天空之上，它所奔驰的那条路，正对太阳升起的那个方向，那里迎接他们的唯有一片光明。

随着马车的奔驰，黑发男人的嬉笑声一路传开，他仿佛要将欢笑，带到他所经过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