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冲自知失言,无话可说。可这时,郭星却一脸浅笑,神情自若的站起了身,以平如秋水的声音进言道:“会长之意,郭某已了然。如今群臣之意,也很明了,但公会老臣也多半支持你称帝。会长是否该称帝,郭某并不想表态,因为这件事由不得我等来定夺,但方才英梨酋长、杨子儒和华冲所言,也都有些道理。”
“郭军师也这么说?”苏特伦面起威容,透其颜表,却难测其心。
“称帝之事,虽不能急,却也不是雷区。”郭星说得含含混混,若即若离,持的观点俨然是完全中立,两边都不得罪,“苏会长廓清环宇,功盖日月,绝非袁氏能比,自该得王爵殊荣来犒赏。但如今外患未攘,内鬼未除,天下局势尚未稳定,称帝之事,可行也可缓。”
“嗯……”苏特伦点点头,他知道郭星模棱两可的答案是有何目的,因而他也没追问是该行还是该缓,总之,转而又看向夏言风,笑问,“队长大人,依你之见呢?”
“称帝?”夏言风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一脸迷糊状,然后面色旋即由阴转晴,将走神后方知要事,从心不在焉都陡然惊醒的状态,演得如真如实,“这……这……”
“有何高见呢?”苏特伦微妙直笑。
夏言风自知装傻也得有个度,他演得再逼真也不可能瞒过苏特伦,因而故作结巴了一阵后,也只会恢复正常,站起来说道:“称帝一事,未尝不可,只是称帝是天大的事,不能操之过急。既然称帝是迟早的事,那又何必在乎早称晚称?苏兄定有坚持到覆灭魔界时的决心吧?”
“哈哈……你跟郭军师都说中了要害,但是,你们还不是不懂本会长之下啊……”苏特伦笑了一阵,转又哀叹一声,在王座上仰头直视,心若神游。
如今群臣皆上表劝进,让苏特伦废除公会制度,登上九五之位,苏特伦要是明着百般推辞,怕也是不得人心的表现吧?劝进称帝的,虽然多数是在苏特伦时期新加入公会的成员,但也不乏有前任会长手下的人参杂其中。其中武将大多都是“随声附和派”,而文官不是想明哲保身,就是想升官发财,各怀鬼胎,真正忠心耿耿的人,都会义正词严的站出来,给予苏特伦或许最不爱听,却也最为明智的答案。
说到底,夏言风也很想自嘲一下,他那半沾边又半不沾边的回答,比郭星更“不负责”,这样两面不得罪,明哲保身的答案,对苏特伦而言是毫无意义的,再说,夏言风也没必要去想办法“保身”,即便“伴君如伴虎”,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也不认为苏特伦会加害自己,就算把郭星哪怕是露希杀了,都不可能杀到他头上。只是,他这么做,并不是要给苏特伦看,而是要让在场的诸位看到他夏言风中立的态度。苏特伦给他再多高官显爵,夏言风也没必要为之尽心竭力,把一切都负责到底,他夏言风虽然平和了心绪,但不代表他的野心会因此消退。
“苏会长……上任会长素无德行,且胸无大志,当您铲除其而谋取会长之位时,就已经有资格称帝为皇了。公会能发展到全日,打下这万里江山,全仗苏会长之功劳啊!”说话的是“兵器库总管”贾瞳,此人其貌不扬,但眼圈极浓,就像化过妆一样,说话声音也阴阳怪气,令人听着很不舒服,“苏会长不称帝,确实就没人有资格称帝了。”
“小小的兵器库总管,有何资格妄议先任会长?”苏特伦冷笑,“你以为你拍马屁,本会长就会高兴?贾瞳,虽说你没有被前任会长重用,确实是前任会长有眼无珠,不识英才,但你真正的才能,应该是行军打仗,而不是溜须拍马吧?”
“这……”贾瞳愣愣的坐了下去,又是一个被苏特伦说得哑口无言之人。
“哈哈哈哈……称帝之事,议论至此,就可以打住了!虽然这是此处朝会的主题,但本会长也只是想看看诸位的态度。”苏特伦大笑数声,轻松下来后,凝目正色的抬眼望着在座的群英,与皇帝望朝臣别无二样,抖擞出王者的威仪,眼中也射出了霸者的神采。
在场有些人都在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却又像是松了口气。随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夏言风感受着苏特伦的气息,对方俨然就是摆出帝王的谱,而苏特伦的真实想法,显然不可能是不愿称帝。难道他想学明太祖“缓称王”?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苏特伦的野心,仅仅只是称个王、称个帝而已?今不为帝,也许只是为将来图谋更多也说不定。
“我们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这般壮大,之所以能收获如此众多的人心,镇压住各路诸侯豪强的明叛暗反,就是因为我们有着‘正统人类公会’这一面金字招牌。如今天下尚未完全平定,魔界群妖更是对日渐强盛的我们虎视眈眈。我们谁都清楚,我苏特伦名为会长,实则已具帝王之实,掌天下之大权,只是缺了那可有可无,虚有其表的天子依仗和天子礼法罢了。然而如今大多数人,仍然认可公会制度,若在此时,废除正统之名,我所得到的,就只是皇帝的虚名而已,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公会,虽然只是个名号,却是聚拢人心的最佳之器,我已怀天下之大器,这便已足够了。”苏特伦的威严在这一番话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夏言风在刚才,甚至有那么一瞬,将这个滥杀平民、腹黑多疑的“恶魔”视为了“真英雄、伟丈夫”,但只要一想,这么说极有可能是逢场作戏,他便也释然了。苏特伦到底是苏特伦,夏言风当初多么倚仗他的勇猛,如今,两人地位倒转,不变的是表层的羁绊,变的却是人心。
郭星早已看穿了一切,夏言风也知道,如今讨论之事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这场闹剧,在收场的同时,也已让苏特伦看透了众人的心思。但凡劝进称帝的,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而只要是极端的一派,明着站立场的,无论是极力劝说其称帝,或极力阻止其称帝,都是为不智。因为夏言风和郭星都知道,苏特伦的内心是矛盾的,无论劝说他走向哪个极端,都会令其心生厌恶。而真正懂苏特伦的人,是不会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多言的。
“公会制度虽然如朽木般陈腐,愚忠于其,并无益处,是该摧枯拉朽的推翻。然而世人之心,绝非一朝一夕可改,心向公会者仍然为多数,正因为有公会会长的权威,我苏特伦才有今日的执行力,会长之职,更胜于皇帝,诸位可知?”苏特伦威声问道。
众人皆不吱声,而苏特伦仍继续慨然激昂的讲道:“窃夺公会的骂名,本会长还不想担当,如今称帝,并非名正言顺。在真正的智者眼里,实用更大于虚名,力量、权欲、威名,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扫清**者,舍我其谁?对于这种的王者,天子的身份是多余的,以王国之疆域、之军团加以公会之虚名,岂非再好不过?瞒住天下人的,就只有‘公会’二字而已,诸位的俸禄,绝不会与王国和公会的差异而有所不同。世人无法理解王者的孤独,但只要诸位能理解就够了。若无正统公会之名,换言之,若这天下少了本会长,也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我苏特伦若是带头称帝,则就意味着正统公会已不复存在,原本积攒下来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帝王之名本身的价值也会蹭蹭的往下掉!那么,以此带来的恶果,便是一个个伪帝伪君,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身为公会会长,却不以身作则,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不许称王称帝?本会长有多大器量,无需凭帝王之号来证明,天下之所以会大乱,就是因为出了太多像袁家兄弟那样,毫无自知之明的鼠辈啊!称帝之事,暂无需在议!”
苏特伦说出这番有节有力之语时,所散发的气场,实则令人敬畏。那种英雄兼枭雄,伟人兼魔王的气息,超凡脱俗的霸气!激扬的言辞,震撼着全场诸人之心,那是不容置疑,也是不容否决的,那种威慑力,已令人不得抬头相望,更难以抗拒这股霸气的力压。
“苏兄所言甚是。”夏言风浅笑着端起了酒杯,面色悠然,难见其心,“苏兄心怀天下,虚名是多余的,苏兄所言,句句都是真理啊!即便要称帝,也必须等到天国大陆只剩下一股势力的时候,苏兄高瞻远瞩,我等都不及你啊!”
夏言风此言想表达什么,连他自己也没去多想,他只是单纯的想调解下气氛,也不想让身为会长的苏特伦,在表述完“至理名言”后就陷入冷场。不过夏言风这句话,从另一方面来看,倒并不单单是赞扬苏特伦,反倒像是“自我勉励”,苏特伦也不认为夏言风是个像华冲一样的“马屁精”。也许,当天国大陆还剩下一股势力的时候,苏特伦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了,而仅存的那股势力,他们的领导人,或许根本就已不叫“苏特伦”了。
“会长所言甚赞!我等,都来敬会长一杯!”下面不知是谁起了头,夏言风一说,他们便纷纷热闹起来,从起初七嘴八舌,对称帝之事议论纷纷,到如今异口同声的盛赞苏特伦的决意,并将场面再度活跃起来,个个端起酒杯向苏特伦敬酒,现场就像是在开起了狂欢派对一样。
或许,苏特伦根本不需要“能人”相助,也根本不需要听不同的声音,他需要的,只是随声附和的“忠犬”,而不是难以驾驭的“猛虎”,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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