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盛放的昙花,只是一瞬之息,却是绚烂到足可使夜色的沉寂消抹。当黑暗彻底笼罩住世界的光芒,也许就只有那一瞬还能给人类带来希望,那将是唯一对抗黑暗的源泉,暗夜之中,仅此一击!昙花会随之凋零,但希望却早已深深扎根于心。
躺在阴寒彻骨、肮脏潮湿的地板上,夏言风一筹莫展。他一动不动,也想不出方法,另外,他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恶心的地方睡得着觉,即使他确实已困到了不行。他只能躺着,就像一个垂垂将死的老人,连一点生命的气息都快感应不到了。
此刻就在大牢门外,有人停住了脚步:“我还有些事情要单独问他,魏将军,你尽可放心吧。”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魏文钧并不起疑,他同时也懒得起疑,哪怕这个人跟那千面魔女一样玩“神秘主义”也无所谓,他根本管不着,至少,他的脑后的“反骨”不必去考虑。
高大威武的身影背过去,消失在大牢门内的黑暗之中,手中长刀的森然寒光,在黑暗中划过了一道昙花一现般森冷却华丽的轨迹!
军营,郭星后半夜的安眠,终是被一阵莫名无声却焦躁难耐的不安的心灵震动给惊醒了过来。他的背脊上漫布着冷汗,张口凉气直喘。这一记震动,不知原因,而郭星却不得不提起神来重视一番。虽不安,却也没到痛彻心扉的地步,只是在巨颤的同时,心上是又热又凉,冰火二重天,其间还参杂着淡淡的苦味,就像被刀子轻轻的刺了一下,即使没有流血,却也是刻苦铭心的感觉。
“怎么回事……”郭星捂着心口,惊疑不定,久久也不能释怀。
他坚信自己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般难受的感觉,想必定是什么大事发生前的预兆吧?莫非魔族已经开始执行起那不可告人的计划了?
也许是灵魂在向郭星示警,也有可能只是他多心了。然而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继续安睡。他的灵魂,也许与某位重要的人产生了羁绊,因而才能感他人之所感,置身寒冰中却又高烧不退的感觉,真的不是错觉吗?
漫步走出营帐,气氛仍旧出奇的压抑。夜空黑沉沉的,使得人心闷到了极致。由于是后半夜,营内的警戒似乎放松了不少,许多士兵都生起了昏昏欲睡的困倦之意,个个无精打采,只有极少数士兵还在一丝不苟的警戒着。
将士们见郭军师出来巡营,沿途的士兵纷纷打消困意,站立得笔挺。而郭星并没有责难他们,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平静的说道:“后半夜还要站岗真不容易,其实只需要一半人负责警戒就可以了,实在困得不行就小睡一会儿吧,郭某不会责怪你们。”
众军士闻言,无不感恩戴德,似乎个个都松了一口气。但是郭星接下来严肃的话语,却让他们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上:“不过你们给我听清楚了,等来日上了战场,无论遇到什么敌人,都绝不能心生畏惧。若是临阵怯战或当了逃兵,只有这种情况出现一例,郭某必将你们满营杀绝!还有,等战端一开,如果一个营里,有士兵没有在战场上手刃过敌军,那么整个营的将士全体斩首,郭某绝不手软,明白吗?”
全营将士,有谁敢不应声?又有谁敢在应声的时候有气无力?恩威并施之下,即便此令只是空头支票也足可振奋人心,因为郭星根本没有大批量擅杀本营士卒的权力,但是现实多半不需要郭星动手去杀了吧?同样是死,与其死在恐惧的阴霾下,倒不妨让将士们怀揣着信仰,战死在冲锋的道路上,也不辱没了他们的勇士之名。
旗帜在阴惨惨的夜风中来回飘摇,极度的黑暗侵蚀,使得人类士兵的身心都受到了不小的压迫感。事实上,能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坚持下来的士兵,都已经配得上“勇士”的名号了,换作是仲国那帮缺精神短粮草的废物,恐怕早就吵吵嚷嚷散伙了。
没有信仰的人是无可救药的,哪怕那份信仰只是自我安慰的精神**,又或是信仰的对象只有自己一人,至少他们都能树立一个为之奋斗不息的目标,该目标或长或远,至少灵魂能够得以充实,让他们知道,当兵打仗不仅仅是为了混口饭吃填饱肚子,更是要以“为人类公会当兵是光荣神圣的”的崇高思想来时时刻刻约束自己,以当兵为荣,为江山、为社稷,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将来,必定要在战场上手刃每一头魔物!
如今天时在安室勋手中,地利也同样占不到,公会军所能倚仗的唯有人和了。绝对的环境劣势下,郭星可以预见前路会有怎样无比艰难的恶战,但是否能挺过来,却不取决于他自己。
不论如何排遣,心神的动荡不宁却始终未曾消减。郭星仰望漆黑天幕的脸色中,写满了迷惘的字句,看不见,却时时刻刻纠缠不息。
举头无月可望,低头又只剩迷茫。几百年都走过来了,郭星也看淡了那些无谓的功名利禄、荣耀显贵。凝视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心,其上的纹路就像是岁月走过的痕迹。静静的,慢慢的,岁月在脑海中有如回放的电影,有些不能释怀的往事,在心头回荡起轻柔的旋律。
“水仙……我会再次去往人间……去拥抱你……一定会的……”柔笑,呢喃,目色深邃,而如同鬼嚎般的凛冽夜风,凄惨的吹打面庞,换来的刺痛令郭星的记忆越加铭心刻骨。一字字镌刻在灵魂之上,不知不觉,已忘了这是别离人间的第几天了。
淡淡的花香在狂啸的夜风中显得扑朔迷离,郭星本以为那只是错觉。但是,当他再起鼻闻去时,真真切切的淡然芬芳,霎时令他陶醉其中!那就像是在狂乱的黑色海潮中,抓住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而那只在海浪中根本就微不足道的蝴蝶,虽然能给予绝望中的落难之人一丝心灵的慰藉,至少让人们相信,再强盛的黑暗中,也会有昙花一现的光明存在,哪怕下一秒就会为黑暗所吞灭,就像永远都飞不过沧海的那只蝴蝶,折翼之时,又有谁会为之悲泣?
等等……好像是从背后随风传来的芳香吧?可是,就这附近,怎么会有花香传递过来呢?花花草草,不全都被黑暗力量影响,枯萎的枯萎,凋零的凋零了吗?那这花香又是……
“军师大人,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呢。”那是梦鱼的声音,她面带标志性的微笑,悄然来到了郭星的背后,而随着他的接近,花香之味也越发浓郁扑鼻。
“梦鱼小姐?”郭星惊愣着转过身,他已闻出来,那阵如花般的芳香是从梦鱼的脸上传出来,便问道,“你脸上的香味是……”
“哦,这个嘛……你在人间的那段时间,也该见过那种东西吧?”梦鱼笑着弹了弹面部保持着光滑水润的肌肤,“这种东西叫做‘护肤霜’,不过不是人间购买的那种,而是前几天我跟露希副会长两个人私下里研究出来的。怎么样?我也算有点水平的,不是吗?”
“那种东西……呵呵……”郭星咧着嘴,“你跟我说也没什么意义嘛……”
“为什么非得有意义才能说呢?这可是混合了多种草药和花瓣,萃取精华之后,经过露希的霜冻凝固后制作而成,对于皮肤保养有奇效哦。”梦鱼道,“现在外边阴风袭人,巡逻起来不免难受极了,涂了护肤霜,整张脸就像贴上了一层神奇的防护膜。军师,您要不要也试试啊?”
“女人喜欢的东西,郭某没兴趣。”郭星再转身,迎着夜风微叹了一口气后,背对梦鱼问道,“话说你怎么也有兴趣追出来看夜景?今夜无景可看,甚是萧条啊。”
“军师也不一样?”梦鱼浅笑着,伸手搭在了郭星的肩膀上,神情似乎是对郭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也睡不着觉,不妨出来走走,再说,我也很有兴趣好好认识一下我们的郭大军师呢。以前我对你的印象并不是太好,不过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人是会变的……呼……恭维话就免了,我不想跟你做什么无意义的交谈。”郭星深邃的长呼,在没有星光的夜色下,煞是显得深沉。
“郭星……”梦鱼对郭星绽开了暖人心魄的微笑,“其实……你跟夏言风真的好像……总是摆出一副冷酷高傲的外表,内心却比谁都炙热。你的内心,也有柔弱的一面吧?”
郭星漠然冷笑:“哼,你管不着……”
“你不能欺骗你的心,就像是你自认为迷人的芳香,哪怕是昙花一现,我也能察觉中,你的内心一定是牵挂着某人……不,是某些人吧?”梦鱼一本正经,却温存不减。而此言更是一语中的,深深触及了郭星不愿再去面对的内心之底。
“啊……”触碰心房,久难平静,面对怀揣热忱之心来开导他的梦鱼,郭星起先并不坦率,但踟蹰再三,他终于开口,“梦鱼小姐,你我都只是夜空中昙花一现的过往,只是那时候,有一朵令我为之如痴如醉的昙花……她的名字叫……唉,不提也罢……”
黯淡的灵魂,不可抹灭的过往。当初离别的旋音,他不忍回想起,就这样无言的欣赏过这片只有漆黑一种颜色的夜**?就让这份思念,永远尘封起来,不要再让那时的昙花,仿佛无声哭泣一般再回荡于心胸。战场,不需要柔软,只需要铁和血就够了!
不再延续过往的叹息,梦鱼也不想再揭开郭星的旧伤疤,至少现在,她对郭星的看法早就大大的改观了,往日宿命的成见,也已在夜风中烟消云散。而这片如墨的夜空吹拂过来的,不再是残忍如刀割的夜风,那是心头所无法忘却,却始终都在守望着的那个人,以及那些永恒不破的回忆。无论是郭星也好,梦鱼也罢,他们都有牵挂的人,牵挂的事。他们心知肚明,无言中却已暗生默契。
夜风中,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界限的思念,只为记住那时的昙花一现。他们的面容都是带着那时最青涩的微笑,仿若回到过去,拥抱着过去,彼此无言着、平静着等待黎明的降临,而夜风,早已不再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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