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世的差距

“抱歉，我真的无能为力！”

教习怜悯的注视对面少年，这个人曾经给自己带来不少好处，可惜没有以后了。

“我是无辜的！”

少年清秀的脸庞微微扭曲，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

有些奇怪的是他那双清澈的黑眸，却有着与愤怒语气截然相反的平静。

许是没有注意到，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把眼前这个在武院修行三年，才堪堪踏入二品筋骨的末等生放在心上。

教习并没有看到少年那令人心悸的平静眼神。

他悠悠的叹息道：“我清楚！武院所有人都清楚，以你堂堂雷城少城主的身份，怎么会欠包云涛的钱？”

“他以欠债不还为借口险些把你活活打死，的确过分！但武院向来不禁争斗，你的天赋实力不如人，便只能接受如今的处理结果。”

“结果就是打人的毫发无损，而我这位受害者却要向他赔礼道歉乃至于偿还那笔……莫须有的债务？”

雷洛收起刻意做出的愤怒姿态，讽刺的笑了：“你知不知道，我被他打死了？”

教习同样讥嘲的笑答：“可是如今，你不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要讨还公道么？”

“那不一样！”

雷洛语气有些飘忽。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会以这种方式重回过去。

自从得到那枚时光碎片，他耗费半生去融入自己的灵魂，也的确得到不少好处。

譬如说短暂的时间静止和前进倒退。

但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其中时差也绝不会超过三秒钟。

他本以为是那枚碎片太小的缘故，如今看来是前世实力不足以激发出碎片能力所致。

若非在太古战域陷入巨大危机，抱着必死的信念吞下仙符，利用那股足以炸的他粉身碎骨的狂暴力量激发了碎片……

恐怕穷极一生，也难以发掘出这枚只有指甲大小早已融入灵魂的碎片，竟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逆转百年时光！

望着眼前这位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的儿时师长，雷洛感慨万千。

遗憾的是，这位至今为止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教习丝毫不知，对面那具年方十六的清秀少年身躯中，灵魂已在昨夜易主。

不！应该说是被未来的自己所吞噬！

教习此刻已经被雷洛尖锐的质问弄烦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冷笑道：“没什么不一样的！无论如何你还活着！”

“而即便被打死了，也只能怪你实力不如人！强者为王，本就是世界通用的道理！”

“强者为王么？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只要我能打死昨日将我打死的家伙，学院也不会追究？”

雷洛的话有些绕口，但教习依然听懂了。

他轻蔑的抬起下颌，点了点桌面的纸张：“没错！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接受武院的处理，去赔礼道歉！”

“呵呵，留下字据，以后就算我那身为城主的老爹也没法追究！武院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可惜……”

雷洛捻起那张墨迹犹新的处理结果，一点点撕成碎片。

教习冷冷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阻止。

随手写的字据而已，只要他需要，随时能再写一份。

只不过，撕掉它简单，想要再得到同样的处理结果，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雷洛平静盯着教习，仿佛能感知他的心意：“不必费神重写了，我主动退出武院。当然，在这之前，我会杀了那个家伙！”

他口中的家伙，自然便是昨日莫名其妙恶意挑衅，将‘从前的自己’活活打死，还要他赔礼道歉那位。

教习冷眼望着漫天纸屑中消失在门口的少年身影，依旧保持先前的坐姿。

“二品筋骨，想要杀四品炼气？哼，不作死，就不会死！”

……

“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并没有听到教习之后的评价，雷洛却发出与他同样的感慨。

他站在一座高达丈许的巨型石碑下，盯着气势磅礴的碑文，嘴角泛起浓重的讥讽。

碑文只有四个字，强者为王！

许是灵魂彻底融合的缘故，前世点滴记忆一点点浮现。

自然而然的，雷洛想起那位教习唤作朱子才，想起这座武院叫做大风武院。

也想起前世这个时候，自己被包云涛蛮横霸道打成重伤，无助地躺在床上听朱子才宣读学院的处理结果。

一成不变的结果，以及相同的选择。

区别在于前世决定退院不到半日，自己就已带着满腹愤懑离开这里。

经历无数屈辱和磨难，直到获得时间碎片，命运才得以逆转。

而今生，同样即将离去，心情却将会截然相反。

雷洛安静坐在石碑下，整理如潮水般涌现的记忆片段。

记忆中这座曾享誉龙泽原的大风武院，在他带着屈辱离去第十年便已沦为一片废墟。

原因很简单，得罪了一位绝世天才。

无独有偶，那位绝世天才也曾在此学习，经历了与自己相似的屈辱。

不同的是那位绝世天才离开武院时，平静的对这座石碑立誓：“十年之内，我会踏平这里！”

离去第八年，他单人仗剑，不但杀光了羞辱过的教习和仇人，还将这座学院夷为平地！

雷洛记得听闻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便是遗憾！

前世离开武院最初艰难的几年时光，能够坚持活下来，便是依赖刻骨铭心的仇恨。

他曾经不止一次幻想变强后杀掉所有的仇人，以及毁掉这座曾留给他巨大耻辱的大风武院。

没想到还未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已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为此，雷洛懊恼许久。

“重活一次，要不要弥补这个遗憾？”

徐风暖阳，少年拄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思索。

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放弃这个拾人牙慧的想法。

“或许，再过一会，叶叔就该来了！办正事要紧！”

雷洛拍拍屁股起身走向学子住宿区，随手拉住一名看起来很老实的少年：“兄弟，包云涛的住处在哪里？”

……

包云涛的住处，迥异于普通学子简单乃至于简陋的低矮木屋，是一座豪华的二层小楼。

即使在秉持‘强者之道’的大风武院，也并不常见。

之所以如此优待，是因为这位带给前世雷洛惨痛记忆的家伙，是真正的天才武者。

武体第三品！

放眼整个龙泽原，乃至大荒，这样的天赋也足以堪当天才人物！

武体，是成为武者唯一条件。

没有武体，就算修炼到死，也无法修行出哪怕一丝真气！

武体分为九品，代表天赋强弱，一品最强，九品最差。

而即便是最弱的九品武体，也注定拥有与平民截然不同的人生！

武体之间每一品都不啻于巨大的分水岭。

最简单的例子，同为十六岁，武体第九品的雷洛自幼在身为城主的父亲倾力培养下，至今也不过才踏入二品筋骨。

而出身寒门的包云涛，十三岁被教习发掘，加入大风武院才开始修行。

却在短短三年里跨越皮肉、筋骨、血气三重境界，直入蜕凡第四品炼气，力压同届学子！

雷洛犹记得前世今生的昨日，包云涛将自己踩在脚下，一脸不屑的说道：“你和我的差距，是十世！”

十世的差距！这是何等的羞辱！

虽然有些夸张，但也的确道出了二人之间天差地别的本质！

而这也是武院宁愿得罪他这位雷城的少城主，也要包庇包云涛的根本原因。

天才难得！

想到这句话时，雷洛脸上的笑容愈发讽刺！

道理的确如此，然而天赋固然重要，却并非决定武道成就的唯一要素。

所以，十年之后，大风武院沦为历史！

站在小楼外，雷洛轻轻推开了房门。

入眼是一间巨大的练功厅，青石铺就的地面纤尘不染，一名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少年正与三名年龄相仿的学子激烈交锋。

那少年绑着左臂，仅以右臂对敌，却轻而易举压制住三人的猛烈攻击。

察觉到有人进来，少年拳面蓦地爆发出赤色炎气，大厅温度急剧升高。

狂暴劲气下，那三名学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似得倒飞，重重落地。

“包老大太厉害了！“

“不愧为武体三品，这一拳险些将我内脏打碎了！”

“能与包老大切磋，的确让我受益匪浅！”

三人嘴角溢血，分明受了不轻的伤，却非但没有半分怨恨，反而围着凶相少年谄笑溜须。

包云涛似乎早已习惯，并没有理会三人的奉承，目光落向雷洛身上，咧开嘴笑了。

“昨天被我打的那么惨，今天居然还能活蹦乱跳找教习告状！”

“雷洛，你打算如何向我赔礼道歉？对了，欠我的百两黄金带来没有？”

包云涛话音刚落，身旁三人齐齐笑了。

很显然，他们已经提前知道武院的处理结果。

雷洛对此并不意外，前世他就听说过，武院的高层为了留下这位天才武者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他们的确如愿以偿，却也因为太过放纵，埋下了灭院的种子。

注视这位前世今生给自己带来巨大羞辱的少年，雷洛此刻的心情平静如水。

对于熬过半生潦倒苦难的他而言，包云涛注定只是一个小角色。

杀他，就如雨过青石，不会在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雷洛悠然而立，轻声反问：“你想让我怎么道歉？”

包云涛很意外雷洛的闲适，遭受如此羞辱，面对仇人不是应该咬牙切齿么？

他贪婪的舔了舔嘴唇，玩味道：“怎么道歉，要看你付出多少诚意了！如果你愿意多掏一百两黄金，只要当着全武院的人公开道歉，我便饶了你！”

“果然，贪婪是人类的本性！”

雷洛摇摇头，微笑道：“如果我不给呢？”

包云涛毫不犹豫狞笑道：“我会当着全武院的人，活活打死你！”

“你自己选吧！”

他大马金刀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立时便有一名学子巴结的替他揉肩。

另外两人则苦口婆心道：“雷洛，既然已经来了，就识趣一些，还不快求包老大饶过你？”

“一百两黄金对你这位堂堂雷城少城主算得了什么？换做我，别说多掏一百两，只要包老大教导我，一千两都愿意！”

包云涛对二人的话相当满意，闭着眼睛享受身后学子的服伺，嘴里哼唧着：“少城主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教训之后，乖乖上门赔礼道歉！”

呵呵！

听着三人一唱一和，雷洛忍不住笑了，摇头道：“抱歉，我不是狗，用不着摇头乞怜。”

“哦，说你们是狗，简直侮辱了狗！你们就是一群孙子！”

“王八蛋，你敢骂我们？”

那两人显然没想到雷洛如此胆大包天，顿时勃然大怒。

包云涛也睁开眼睛，森冷望向雷洛，杀意毫不掩饰：“雷洛，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三百两黄金，当着全院人的面给老子跪地磕头！”

“我说了，我不是狗，也不是孙子！”

雷洛眼帘低垂，悠悠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当孙子，不妨给我磕几个响头，叫声爷爷。念你年少无知的份儿上，我留你全尸！”

包云涛一把推开身后服伺的学子，霍然起身，狞笑道：“看来昨天出手太重，伤了你的脑袋！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再也用不到脑袋了！”

呼！

他脚下一跺，青石板片片碎裂，魁梧身影如一阵风似得直扑雷洛。

暴烈的拳风轰然映现，凌厉劲气刮得人脸庞生疼。

见到这一拳，那三人既惊骇又兴奋。

惊骇的是包云涛刚才明显留有余地，否则三人恐怕此刻已成为死人。

兴奋则源自于幸灾乐祸的心理。

雷洛天赋虽低，出身却极好，平日为人谦逊慷慨，在武院颇具人缘。

若非包云涛是武院高层心目中的宠儿，此次矛盾就算不偏袒雷洛，也会秉公处理。

能目睹这样的人物死在包云涛拳下，三人如何会不兴奋！

望着包云涛拳下仿佛无助鹌鹑似得雷洛，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快意。

砰！

拳风如电，掠过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气爆声。

醋钵大的拳头瞬间来到面前，紧随其后的是包云涛丑陋的脸庞。

记忆在一刹那翻涌脑海。

电光火石间，这张丑陋面容与前世今生融合成一人。

古井无波的心田，突然泛起冷森的涟漪。

雷洛黑眸猛地闪过狰狞之意，迎着扑来的少年，他轻轻摆了摆手。

时间……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