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建灵学院坐落于建灵山下，依托着建灵山在风风雨雨中屹立了百余年。建灵山方圆十里内有几座小镇，这些小镇上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活得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在外人看来他们或许没有追求，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信仰。他们，都把建灵学院当做自己一生的信仰。偶遇张霸只是发生在其中一座小镇上的小插曲——东西砸坏了可以修，但人死了可不能复活。千潇叹着气，和张霸相遇真的算得上是偶遇吗？被杀的人他们身后的势力会不会把账算到他头上？千潇垂头丧气地迈着腿，他连调动灵力御空飞行的兴致都没了。宫星眸说的**还没有个结果，现在自己可能又要被扯进另一潭浑水中了。可不管怎样，路还是要继续走的。千潇抬起头，终于到了，建灵学院。

由巨石雕刻而成的古朴的石门，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凹痕，千潇站定不动，抬头望着深陷石内、飘逸洒脱的“建灵学院”四个大字。没想到这一次离开学院时日不长，却遇到了好些怪事。每个人看似自由，其实都被一根叫做命运的线牵住了手脚，就像在舞台上表演的木偶，命运之线决定了每个人的未来。千潇抿紧了嘴，他不服，不服被命运操控。可又能怎么办呢？一股好似来自蛮荒的悲凉从他内心深处升起，千潇叹了口气，低下头穿过石门，像学院内部走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院长，向他汇报这一行中的突发情况。

当千潇走过学院边缘人烟稀少的花圃，绕过花圃后喊声阵阵的操场，走进学院内部的房舍区时，正在打闹或休憩的学院弟子顿时像被闷在热锅里似的，急欲将那锅盖炸开。

“千潇，快看，是千潇。”“千潇回来了，他回来了。”“嘿，我可要找个机会和他切磋切磋。”千潇没听清别人的低语，也不打算费神去听清，从他们尊敬的眼神里他能猜得出别人在细语着什么。千潇挺直腰，心中顿生万丈豪情，和碰到的几个熟人寒暄一番，龙行虎步地走出屋舍区，朝屋舍区后面的池塘走去。

果不其然，院长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池塘中央的亭子上，闭目养神。荷花开得尽兴，一朵朵花瓣便是一朵朵粉红的喜悦。一片片荷叶撑开像平铺的雨伞，上面挂着的不是雨滴或露珠，而是舒心的活力。荷叶安静地守护着荷花，荷花甜美地亲吻着荷叶。荷花娇羞一晃，荷叶之间的罅隙漾起如丝的波纹。没有风，是彩色的鲤鱼在荷下嬉耍。千潇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出步子，踏上弯曲的石桥，轻轻地向亭子靠近。

建灵学院的院长早已迈入古稀之年，一头发色介于黑色与灰色之间，皱纹在他脸上艰难地攀爬着。闭上眼睛后的他与环境是那么的相容，在千潇看来，院长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与周围环境完美的契合。千潇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愿发出任何多余的杂音。

院长突然笑了起来，就像一条开心的鲤鱼。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他很是欣赏的少年，道：“如果哪天你能找准天地呼吸的节奏，与天地相融，那你就不用担心打扰到任何人了。”

“学生此行虽没有学会天人合一，却也有一番收获，在武道一途又有些许精进。”千潇恭逊地说道。

院长摸了摸胡须，细细打量了千潇一番，道：“你的精气神给人的感觉确实已不大相同，但修炼一途，切不可贪快求急。”

“学生知道。”千潇说道，“院长，学生此番前来是想早点将实际情况汇报清楚。”

“如果你能放下心中的骄傲，又哪来这么多的是非呢？”院长早已对后业城一事有所耳闻，他叹了口气，可话中并无丝毫的失望和批评。

千潇惭愧地说道：“学生只是觉得自己正值大好韶华，不想空有一身本领，辜负了美好的年华，辜负了身后殷切的注视，也辜负了骄傲的自己。”

院长缓缓说道：“我也曾热血沸腾，我也曾意气风发。年轻气盛是每一代年轻人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去一味地争强好胜。千潇，你是否有力压万人，傲视四方的抱负呢？”

院长的眼神就像流淌在静谧山谷里的涓涓细流，千潇站在那细流旁，弯下腰凝神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是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千潇的心里有一颗顽石，不管是冲毁天地的洪水还是陨落天际的星辰，都不能动摇它丝毫。

院长看着千潇，就像在看一块瑕疵与精美并存的璞玉。“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追求，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有这般远大的追求，可当我走出我的家乡，走向这广阔的天地，我才发现，有很多人和我尽管道路不同，目的地确实相同的。”亭子旁一条鲤鱼跃出了水面，惊动了荷叶，惊羞了荷花。“跃龙门，跃龙门，可又有几人能跃过龙门？无上的追求不会因为太多人把它埋在心底而失去光彩。我没有亲眼见过跃过龙门的人，所以我很期待能在有生之年看见鲤鱼化龙。”几条鲤鱼渐渐跃出池面，唯有一条金色的鲤鱼跳得最高，在空中抛出一条光荣的弧线，挥洒的水滴骄傲地反射着阳光。

箜篌一响，铜鼓必应，千潇内心轰鸣阵阵。

“我老了，说话的时候也就不自觉地跑偏正题了。”院长爽朗一笑，“千潇，现在就让我们切入正题吧。”

千潇点了点头，将他在屋头山与张霸的交战、在后业城与关虚允的冲突、武安学院弟子出手相救、后业城火兽肆虐、再遇张霸等事一一说与院长听，但他却下意识地省略了獠牙鬼和南萧的事。千潇知道，不管对谁，都不要尽数详说自己的秘密，有点自己的秘密才能让他感觉到一点心理上的安全。院长认真地听千潇讲完，自责地说道：“对张霸实力的错误估计我们学院也有责任，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你所说的后业城发生的一系列事——”

千潇一想起因他受伤的韩圣先和尉迟天成二人，心中的愧疚便如潮般汹涌。“都是学生一意孤行，学生知错。”

“事已至此，谨记教诲才为上策。”

千潇沉默地点了点头。

“尉迟家的人两天前火急火燎地赶来，把韩圣先护送回来。想必今日，他应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千潇喜悦地睁大了眼睛，院长接着说道：“尉迟天成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但从两天前到来的尉迟家人的话中可以看出，尉迟天成受的伤得到了别人及时的治疗，现在复原只是时间问题。”

千潇舒了口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千潇，”院长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你在学院的三年修炼期已到，武安学院的招新之事你可得好好准备。”

“院长放心，学生有把握。”

“也好，”院长见千潇信心十足，宽慰地点了点头，“你好些个师兄姐在武安学院进修，你若能进去，也会有个好照应。你可得向水灵又好好学习，她已被武安学院破格录取。”

“是，院长，”千潇声音有力。

“很好，你没有与生俱来强大的天赋，但你有一个无畏向上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