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潇听到了灵圈碎裂时的叹息,听到了岩浆狂涌而进时的欢喜。恍惚间,千潇看见一张因喜悦和贪婪而扭曲的脸朝自己涌来,瞬间吞没了自己。滚痰的岩浆没有将千潇吞噬得丝毫不剩,而是粗暴地咬毁其衣裳,拉扯其黑发,灌进其耳鼻。千潇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像黑暗的床铺盖住了他全身。岩浆贴满了千潇全身每一寸肌肤,如狼似虎地往其血肉里钻。好像有人在吃自己的肉,千潇痛苦地扭着脸。刺痛感从每一个毛孔涌进,撕扯着千潇渐渐模糊的神志。千潇意识到自己在缓缓下沉。热乎乎的液体就如同河流冲刷着岩石般在其体内乱逛,经脉传来阵阵灼烧后的疼痛感。附在身上的岩浆太重,皮好像被扯掉了。千潇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一只火凤凰飞过,千潇霍然睁眼。他吃力地扭了扭脖子,意识清醒后才知道火凤凰只是一个梦。千潇凝神一看,四周空洞无物,灰白一片,灰白的外围则是一大团灰白色凝结在一起后形成的暗色;天地如同倒立一般,岩浆在头顶流动。千潇撑地起身,这才注意到脚下是厚而结实、不见边际的灰色水晶,水晶里有他暗暗的影子,也有头顶搅动的岩浆。
千潇边打量边施展封存术,取出一套衣服穿戴完毕。岩浆自顾自地流淌,丝毫不受重力影响。岩浆红中带黑的光芒也未影响到下面的空间,灼热的亮光与清冷的灰白互不相犯。千潇站定不动,感受不到丝毫生命的气息,唯有头上偶尔传来调皮的声响。幽闭的空间,不见任何生灵,这是千潇此时的想法。
“我该如何离去?”千潇低声自语,好奇地感受着身体经过一番洗礼后的变化。他开始大胆地四处走动,不停张望,希望看到一座桥,一道门,就算出现废弃的传送门也好啊。满目灰白让千潇心生烦躁,他不耐烦地扭着头,不经意间瞥见脚下水晶里的异物。
千潇好奇地弯下腰,只见数丈下竟有一条长长的蟒蛇。不对,不是蟒蛇,千潇眯眼细看,那是一条不见首尾、铁环咬合紧密的锁链,被固体水晶死死地封住,孤零零地躺着。这不知源于何处,终于何地,又锁着何物的锁链在这幽闭的空间勾起了千潇强烈的好奇心。千潇起身,看了看前后皆不着边的暗色,最终沿着铁链向前走去。
走了几柱香时间仍未有所发现,扫视四周依旧是单调的灰白色,千潇突觉枯燥,正欲起飞代替步行,忽然看见右侧水晶下方有一条细细长长如蛇般的影子。千潇眼前一亮,快步靠近发现物——果然不错,又是一条锁链。两条锁链呈八字形向着同一方向延伸、靠近。不远了,千潇气一沉,朝着最终方向疾奔而去。
千潇在最后发现的四条锁链交汇处停下脚步,迫不及待地躬身下看,“这是——”千潇双眉齐挑,一低一矮,“这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见鬼了,是个人。”
四条锁链扣着那人的手脚,将其呈大字形固定在水晶下方数丈之处。破烂的短裤遮住其羞处,裸露的肌肤在水晶下呈暗灰色。黑发披散如浸入水中,明明被水晶凝固住,却透出活生生的动态感。“是个男人,很英俊。”哪怕相距较远,哪怕还隔着厚厚的水晶,那股静止的英气却让千潇一阵神往。“完美曲线。”千潇能感觉到那如雕塑般曲线分明的身躯和那如山谷般起伏分明的肌肉,不禁一声赞叹。
千潇不知此人是谁,为何被如此对待,他心生出一丝怜悯和惋惜,大概两人都被锁链扣过吧。千潇叹息着屈膝下蹲,伸手触摸晶面,仿佛摸的不是平滑的晶面,而是那人闭着眼的脸。
两道金光自水晶下射出。那人睁开了眼。
千潇惊诧骇然,嚯地起身,急忙倒退。脚下的水晶开始低鸣,喜极而泣,开始颤抖。蛛网状的细缝噼里啪啦地遍及视线所及之处,空间内的气流紊乱似嬉笑打闹的孩童。岩浆受到刺激,流淌得更为湍急。充斥视界的灰白色逐渐淡去,清澈的蓝色不知从何处冒出。这片空间的色彩开始变得柔和。
一声炸响,晶块四溅;一道光芒,照亮四野。
晶块雨水般落下,只听哗哗声作响。眼前的年青男子神采奕奕,浑然不像是被压在水晶下的人。他眼神里透着年青人的旺盛,却也带着岁月刻下的孤独。精壮的身躯蕴藏着无限活力,那活力中少了份张扬,多了点深思。他开口,声音似沉寂了百年的长笛:“终于看见了一个活人,我好开心。”
年青人很友善,千潇略松警惕,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乡?”
“啊,哈哈,我姓南名萧,家在南疆。”年青人徐徐说道,嘴角扬起的幅度很是玩味。
南萧?千潇想起了一个曾在历史长河中让人惊鸿一瞥的旷世天才。他天赋异凛,年少成名,十六岁时打趴南疆各大学院的骄子;十七岁时传言已暗地挑战几大门派宗主,胜负未知;十八岁时挑衅昊天宫宫主差点惹来灭族之祸,他盛怒之下一路打到昊天宫,虽重伤被擒,却因昊天宫宫主爱才之心而被免责。在二十岁时他离开了南疆,前往东疆,闯出一片盛名,后又来到中疆。一年未到,便再无人听到他的传闻,那一年,昊天宫和阑泉阁为争做南疆霸主爆发了第一场冲突。
“南萧。”千潇看着眼前这气息内敛的年青人喃喃自语,觉得这人在耍他,不禁恼火起来,但内心深处却有一道声音如飘忽的火苗,告诉他没有错。
“少年人,第一次昊阑之争已过去多少年?”
千潇配合地想了想,道:“快三百二十年了。”话一出口,千潇才明白他心中最大的谜团是什么——先不论其实力,如果真是南萧,岂不有三百多岁!
千潇干笑起来,一半郁闷,一半恼火。
“三百年啊,三百年。他把我压在这儿,让时间在我身上变得滞缓。真是一个疯子。”年青人眼神变得灰白虚无,空洞无彩。
常人修炼后吸收天地灵气,以灵力洗筋乏髓,寿命顶多百余岁,活了几百岁的只在传说中听过。但我开始信了,千潇在心中自语。
“少年,上面可有一头巨大的妖兽在祸害众人。”年青人一扫之前的颓丧,眼放精光,表情丰富。
“确实,它还有很多喽啰。”
“哈哈,那脾气暴躁的畜生陪了我几百年。我憋不住心中的孤独就朝它挤眉弄眼,它每次都只能在水晶上蹦来蹦去,却奈何不了我,哈哈。也可惜,它不是人。要不然——”年青人眼神突然牢牢锁在千潇身上,“且在这等我片刻。”
年青人话未落音,便化作一团看不清轨迹的光芒直冲上方岩浆。岩浆受到惊扰,纷纷让道,顺从地腾出一条通道。千潇呆呆地望着上方,刚刚年青人瞬间爆出的气势让千潇心脏都惊得停止跳动。
一道光芒折返,年青人轻松落地。“喏,这东西给你,谢谢了你救我出来。”年青人伸出手,紧抓着一只刚出生的幼犬般大小的、通红的小家伙。
“这不是那只巨大的妖兽吗?”千潇睁大了眼,在年青人手里使劲折腾的小兽不快地咧着嘴,萦绕全身的火焰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毛绒绒的软毛。
“它本就是从岩浆里意外地蹦出来的,随着年月增长生出了灵性。”年青人笑道,“它算不上真正的妖兽,其实就是有了灵识的一坨晶石。我上去的时候看见它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但看见我它就蔫了。”
千潇一想到地面上众人脸上活见鬼的表情,就忍俊不禁。
“我不降伏它,不知它还会闯出什么祸。它体内蕴藏的力量,你可得好好吸收。”年青人手一捏,小兽发出一声哀嚎,便如水晶般破碎成星星点点的晶粉,接着如受到吹拂似的,纷纷洒落在千潇身上。千潇能感觉到有蚂蚁般的东西穿过其衣服钻进了其体内,怪异的感觉,却很惬意,仿佛春天里遍地的新芽。
“我要走了,我想回南疆看看。一起走吗?我看你好像并不知道怎么离开。”
“也好,我莫名其妙地消失来到这里,我的同伴肯定很担心。”
“整个人的气势与之前大不相同,你的同伴也会很惊讶的。”年青人打趣道。
“你还惦记着南疆的人和物?”千潇话一出口就感到一丝后悔,三百年已过,连回忆都很伤人。
“还好吧。回南疆最主要的,还是完成当年未完成的事?”
千潇想起了传闻中年青人曾说过的话:“我的名声五百年都不减。”
“回去,横扫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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