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脚尖落地，悄无声息，獠牙鬼在千潇和宫星眸相遇的地方独自一人走着，长长的影子在满是磨痕的石板上是如此的显眼，但那幽森的黑暗就是不敢靠近丝毫。獠牙鬼忽然停住了脚步，眼中绿火扑腾，阴凉之气环绕他墨团般的黑袍，“哼哼，有趣。”

他重又迈开步伐，踏起淡淡涟漪，消失在朦胧月色之中。

千潇与换上院服的宫星眸在山路上边走边谈，不时有笑声轻轻地从他们口中飘出。宫星眸，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少年，眼里的笑意如星光般明亮。

“喏，快到了，看见前面那团火焰了吗？我们的营地就在那儿。”

千潇看着前面那飘忽的火舌，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牵引感，就像鱼儿跃出水面后亲吻到了第一滴落下的雨珠。宫星眸偏头看了看目光迷离的千潇，含笑不语。

开始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火团渐渐变得蹿腾，就像一个活力十足的少年。一迈入半山腰上那块平整的土地，最先映入千潇眼帘的既不是中间升腾的火焰，也不是两道背对着他们面向城内的背影，而是那蹲在篝火旁满是心事地拨弄着灰烬的少女。少女的左脸上是橙黄的火光在调皮地跳动，那右脸肯定有月光最温柔的轻吻，千潇想道。

待千潇和宫星眸在平地外围停下，少女闻声看了过来。双眉似六月的青峰，云过后洒下一片苍翠；眼波里难言的情愫雀跃，扑棱成一只欢腾的百灵鸟；两瓣花唇似含着弯弯明月，吐出纯洁的欢悦；柔发缠旋，发髻似蝶，开出一朵新花。一如当初那般，千潇微微一笑。

“灵又姑娘。”

“千潇！”少女霍地站起来，声音微颤。

“想必这位就是千潇少侠吧。”两道背影也一起转身，其中一人看着千潇笑道，“能把那关虚允逼得狼狈，也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

千潇不置可否，点头一笑，要不是说话的人面容和善，语气诚恳，千潇都快以为这不是褒奖而是讽刺。

“千潇，你伤到哪儿？今天下午我们一进城就听到别人在那儿议论，说什么建灵学院弟子与重山门发生冲突，细细打听之下竟是你们三个。怎么回事？都伤得重吗？”水灵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千潇看着水灵又，红白灰三色院服在水灵又身上协调地体现出颜色混搭之美，没有夸张的图案，只有恰到好处的鲜艳与淡雅。千潇不知怎么回答，不敢再直视水灵又脉脉双眼。

“千潇老弟和你的朋友以后可要好好注意，可不要再让我们体贴人的水师妹担心了。”另一人调侃道。

“灵又姐姐放心吧，千潇大哥和他朋友都已经没事了。你看，千潇大哥这不正生龙活虎地站在你面前吗？”宫星眸道。

“虽然我已经到了武安学院，但我仍还挂念着建灵学院，”火光遮掩了水灵又脸上的红晕，但遮不住她起伏波动的声音，“以及那里的伙伴。”

“我们没事，都——其实——也没怎么受伤，一点小伤——你看我——”千潇还欲蹦跳一番，眼睛却撞上了水灵又软软的目光。千潇干瘪地舞了舞拳头——眼睛乱飘，心里却还想再看一眼，不，再多看几眼，然后一直看着，直到，直到——千潇干涩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宫星眸嗅到了一丝尴尬，连忙嗡嗡笑道，“不愧是逼得关虚允狼狈的男人，这拳头舞得真带劲，呀，可谓虎虎生威啊。”

“哈哈哈哈哈哈。”另外两人也是随声笑了起来。

“鹤师兄呢？”宫星眸问道。

“鹤师兄这性子你还不清楚？刚刚还在这和我们讨论城内局势，转了个身听到他说先离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就不见人了。”

“鹤师兄这样怎么找得到伴侣？”水灵又小声嘟囔，“身为带队师兄说离开就离开，太气人了！”

“万一鹤师兄是去幽会呢？我听说前段时间鹤师兄去了趟重山门，俘虏了好多女弟子的心呢！哈哈。”那面容和善的青年小声嬉笑道。

“对了，我来介绍一下。千潇大哥，这位是王弘纪王师兄，这位是沈高浪沈师兄。”宫星眸将手摆向那两位青年。

“两位师兄，幸会幸会。”千潇抱拳之际打量了两人一番。王弘纪质朴和善，沈高浪随和中带有一股锋芒。

沈高浪突然敏锐地掉过头，朝城内看去，“停止了，那边的战斗停止了。”在千潇听来，沈高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在质疑这个事实的发生。

“好像是这样，没有了动静，想比也是分出了胜负。”王弘纪道，“重山门和卓刀宗的这场打斗着实是——这么说呢，感觉像是双方的内门长老都参与了这场战斗。”

“不，不是重山门和卓刀宗的战场。”千潇摇了摇头。

“确实不是，我猜有第三方插手，与重山门爆发了冲突。”宫星眸接着道，“卓刀宗顶多躲在暗处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担心局势走向。”

位于后业城内西北处的重山门据点上空原本光芒四射，灵光耀眼，但现在所有的灵力光芒都没有了，就像被黑暗吸食了一般，只剩下孤零零的月光。

“老大，城内那边没动静了。”

“我知道，先办正事。”

在山腰平地那看似要遥不可及的火光诱惑下，此刻寂静的山路看起来是那么的诡谲，仿佛有各色鬼魅在悄无声息地奔跑。微风仍在吹，绿叶在月光下微颤。

“见鬼了，我好像撞到了一堵墙。”

“蠢货，有人算计我们！”

“真有鬼，老大快看，那不就是鬼火吗！”

仿佛从阴冥而来，绿色鬼火阴气逼人。“我的眼睛那么像鬼火吗？”风变得凉飕飕，原来那不是鬼火，而是一个人诡异的眼睛。

当吹了半宿的风再次刮起，人头落地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身后跟了这么多影子，也不知回头看看。”獠牙鬼重幽幽一叹，又隐没在黑暗中，隐没在这充满未知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