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卿眼见夫人和爱子尸首分离,惨遭横死,不由得肝胆俱裂,眼眸中泛起一片赤红。嘶啸怒吼,悲痛欲绝,掌心真气涌动,劲力激荡铮然声响,秋水剑脱鞘而出,带起一抹寒光飞上半空。
身随剑动,半空中探手抓住长剑,人与剑相合,气机牵引下,化作一道寒芒,疾刺童天咽喉。
杜胜阁亦是眼眸圆睁,翻手亮出尺余长的判官笔,怒吼声中猱身而上。两支判官笔震起嘶嘶尖啸,宛如毒蛇吐信一般,出手刁钻,总是自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出,笔尖点向童天周身要穴,专伤奇经八脉。
血手童天发出‘桀桀’怪笑,真气凝于掌心,枯瘦如同鸡爪般的双手,陡然变大一倍,腥红似血。
正是骇人听闻的血影魔掌!
童天掌力浑厚,劲气爆裂似雷,程少卿宛如怒海中的一叶孤舟,长剑顿时被震偏。一脚踢出,避过重重虚影,几乎踢中杜胜阁手腕。身形未动,却已破去程、杜两人联手必杀的一击,让杜胜阁心中一沉,知道今夜只怕无法善了。
程少卿悲痛欲绝下,出手越发凌厉,招招都是以命搏命,不惜同归于尽。
武当派以剑法闻名天下,程少卿身为武当掌教一尘子道长的亲传弟子,自是深得其中精髓。此番拚起命来,威势陡增三分,更有武功不在其下的杜胜阁相助,顿时将血手童天逼退三步,再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
“两个无名小辈,竟然将老夫逼退,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童天两道白眉一掀,脸上浮现出几分怒容,喝道。
眼眸中闪过厉色,接连劈出数掌,将程、杜两人震开。
蓦地欺身而上,手掌穿过层层剑影,无声无息印上程少卿胸膛,劲气外吐,顿时将程少卿震飞,胸骨尽碎,如同枯枝断裂一般,人在半空,鲜血已是狂吐不止,未及落地,便已气绝身亡,一命乌呼。
“大哥!老魔头,我跟你拚了!”
杜胜阁悲吼一声,判官笔直插童天两肋,却被童天一脚踢中小腹,劲气入体,震断心脉而亡。血手童天几步上前,在两人身上搜出无字天书,不由得一阵狂笑,声如夜枭,身影腾空掠起,夜空下一个转折,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不及片刻,三道人影自街道对面的房顶上窜起,横掠十余丈宽的街道,脚尖在墙头上点过,身影再次腾起,沿着童天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月光下,竹杖闪过一抹青翠晶莹,正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岁寒三友。
数日来明查暗访,江湖中人早已怀疑无字天书就在威远镖局之中。只是身为武林同道,数百年武当和少林同执江湖之牛耳,声势如日中天,这才诸多顾忌,隐在暗中窥伺。只有双手沾满血腥的大魔头童天,行事恣睢,径自打上门去逞凶,血影魔掌劈死总镖头程少卿,夺走无字天书。
只不过如此一来,天书易主,却也让江湖中人再无顾虑,宛如秦失其鹿,引天下群豪共逐之。
夜色朦朦,黑影绰绰,衣袂破空声不绝,威远镖局附近,不断有江湖夜行人掠起,腾跃如飞,飞火流星般向城外追去。
蓦地,一声长啸自夜空中隐隐传来,只见一行数人脚踏月色,向威远镖局疾驰而来。啸声未绝,几道人影已如流星曳地般划落,当前之人两鬓斑白,眼眸中神光炯炯,银白道袍随风飘逸,一甩手中拂尘,单手揖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其余几人同样道装打扮,年逾五旬,背负青钢长剑,却是武当一阳子道长带领以天罡北斗剑阵闻名天下的武当七子连夜赶到。
只不过入眼处,程少卿和杜胜阁双双横尸地上,两颗人头滚落在阶前,兀自眼眸暴睁,似有万分不甘。
武当七子中一人上前几步,探手在程少卿和杜胜阁身上轻按几下,抬头道:“师叔,程师弟是被人以霸道掌力震碎五脏六腑,杜镖头则是被震断心脉而亡,不知凶手是谁,竟然如此狠毒,连妇孺都不放过。”
一阳子眸光扫过程少卿的尸体,脸色微变,道:“少卿中的是血影魔掌,难道三十年前的大魔头血手童天还没有死?重出江湖灭掉威远镖局满门,夺走无字天书?”
“师叔,无字天书不在程师弟身上,想必已被童天这个大魔头夺走,程师弟身上的血迹尚未凝结,童天必然还没有走远,我们即刻动身追上,夺回无字天书。”武当七子中有人提议道。
“追!”一阳子两道银眉微扬,沉声喝道。
数道身影冲天而起,脚步虚踏,转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来去匆匆,却是连尸首都未曾收殓,任其横尸在外,枯叶随风飘零,衣角掀动,更增几分凄凉。
镖局外,一道身影自街边窄巷里缓步迈出。
白衣胜雪,手中一柄乌金折扇,悬挂玉玲珑扇坠,晶莹剔透,飘穗低垂。天蚕丝编织成的扇面,笔走龙蛇书写着三个狂草字体,‘方白衣’,背面却是写满指尖大小的篆字,词句深奥,晦涩难懂。
“无字天书江州藏,旷世绝学四海殇,金戈铁马风波起,枯骨孤魂无处归!”
方白衣凝视着威远镖局,神色间若有所思,口中低吟的正是近些天来,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几句谒语。吟罢,嘴里却又喃喃低语,道:“无字天书,旷世绝学,难道这个世上,真有一部无字天书?”
思索片刻,‘刷’地一声合起折扇,举步往城外走去,步履缓慢,却是一步迈出,身影幻灭,人已在十余丈外,仅是迈出几步,就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天色破晓,东方露出一抹绯红,血手童天终是止住脚步。
一整夜地奔波,纵然强如童天,内力雄厚深不可测,此时面色也有些苍白,真气耗损严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童天出手夺得无字天书,顿时成为众矢之的,沿途遭遇十余次恶斗,其中不乏岁寒三友这等绝顶高手。
江湖中人为夺得无字天书,悍不畏死,各种袭杀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
今时不同往日,习惯于隐身暗处,潜行无踪,方能在云梦山上与众多绝顶高手激战六天六夜,眼下,江湖上的眸光尽数集中在童天身上,使其无处藏身。半个时辰之前,童天出手打发掉一批追踪而来的高手,却也挨了对方一记重手。
费尽心机,这才暂时躲开江湖中人的追踪,得以喘息片刻。
“嗤”
童天深吸口气,想要运功调息,却蓦然间听到破空声响,只见一道乌芒划破长空,直向童天打来。眸光微凝,枯瘦如同鸡爪一般的手掌探出,已将来物牢牢抓在手中,却是一枚玄铁令牌。
令牌正面镌刻一个令字,背面却是一只恶鬼头像,幽目獠牙,似有鲜血滴下,让人望而生畏。
童天看清手中令牌,顿时脸色一变,单膝及地,双手抱拳高过头顶,低头叫道:“属下童天,参见庄主。”
衣袂破空声响,一道黑影划落当场,黑衣短衫,胸前以金线锈出一只鬼脸,披风垂于背后,年轻的脸庞尽是坚毅之色,手中握着一柄带鞘长剑,眼神漠然,似乎见惯生死,露出对生命地漠视。
“右护法,无字天书可是已经到手,庄主对此异常看重,不容有失。”幽冥特使神色倨傲,冷冷地道。
“特使,本座已经夺得无字天书,正欲返回庄中,献给庄主。”童天站起身来,双手将令牌奉还幽冥特使,道。
幽冥特使接过令牌,点了点头,口中却道:“不必了,右护法,庄主有令,命我将无字天书带回山庄,你现在就把无字天书交给我吧。”
“什么?”
童天大为愕然,旋即怒道:“特使,本座也要返回山庄,为何不让本座直接送回无字天书,反而要由特使......”
幽冥特使闻听,脸色微寒,举起手中的令牌,喝道:“幽冥铁令,如同庄主亲临,右护法莫非想要抗命不成?”
“回禀庄主,属下不敢!”童天急忙单膝跪地,低头抱拳,神色恭谨地道。
“哼,谅你也不敢!”
幽冥特使冷哼一声,收起令牌,道:“无字天书已在江湖上惹起轩然风波,血手童天重出江湖,夺得无字天书,江湖上无人不知,昨天夜里若非我将武当一阳子等人引向他处,你又岂能如此轻易的脱身,右护法意欲此时返回山庄,莫非是想把众多江湖高手引到幽冥山庄去吗?”
童天神色微凛,顿时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座过于疏忽了,得幸庄主考虑周全,如此就有劳特使了。”
说完,自怀中取出无字天书,递交给幽冥特使。
幽冥特使接过无字天书,脸色也是有所缓和,道:“右护法尽管放心,此次得到无字天书,右护法厥功至伟,本特使不过是听从庄主安排,代为跑趟腿而已,绝不敢贪天之功,右护法,形势紧迫,本特使先行返回,辛苦右护法在江湖上搅个天翻地覆,以惑人耳目。”
纵身飞掠,脚尖接连在草丛枝叶上点过,瞬间远去。童天盘膝坐下,运功调息以恢复真气,不久,亦是匆匆离去。
不远处,白影晃动,却是方白衣自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后缓步走出。
眸光深邃,看着幽冥特使消失的方向,自语道:“幽冥山庄?只是这个幽冥特使为何这般眼熟,小爷我困在地下迷宫十五年之久,从未认识江湖上的朋友,不应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才对,这个幽冥特使究竟是谁?”
举步迈出,展开那种神鬼莫测的步法,身影一步一幻灭,向早已失去踪影的幽冥特使追去。
方白衣正是幼年被暗流冲进地下暗河,阴差阳错困居在地下迷宫的那个少年。
几年前先天无极护体神罡突破炼神返虚,罡气内敛的境界,屹立在后天绝顶高手巅峰,摸到先天境界的门槛。只是自此以后,武功修为再无寸进,其间也曾多次试图举起断魂石,却是蜉蚁撼树,断魂石如铜铸铁塑一般,岿然不动。
眼见脱困无望,方白衣不由得意兴阑珊。若不是多年来打坐炼气,心态平静祥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单是这种希冀之后,所带来的绝望,就足以让人疯掉。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半个月前,方白衣到河边捕鱼充饥,恰逢暗河因为地壳变动,竟然出现短暂的断流,水位聚然下降,几乎露出河床。刹那间福至心灵,方白衣纵身跃下,身形贴着水面飞梭而去,匆忙中只带出一把乌金折扇。
就在方白衣跃下暗河不久,‘隆隆’声响山呼海啸一般传来,暗河汹涌,瞬间掩至,几棵老树亦被连根拔起,卷下河道。
一身功力发挥到极致,宛如离弦之箭一般,与汹涌的暗河水争渡。
即便如此,最终也是凭借一口内息真气,潜行数百里,几乎丧命在地下暗河之中,这才冲出地下,得以重见天日。稍做打听,却是远离江州千余里地,好在身上还有几颗用以弹指打穴用的金豆子,寻到一处小镇打理妥当,动身赶往江州。
先生曾经讲过江湖的险恶,练就高深莫测的绝世武功,日后难免会在江湖上走动,沿途隐去真名,自称方白衣。
眼见已经赶到江州,家门在望,却遇上无字天书重现江湖。颇多牵连,只有耽搁几日再行回家,否则惹上血手童天这等心狠手辣的大魔头,界时只怕家中上下十几口,无人能够得以幸免。
幽冥特使拿到无字天书以后,片刻不敢逗留,轻功身法发挥到极致,纵掠如飞。却将披风扯去,揉作一团甩飞到数丈外的杂草层中,枯草压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没有一点生气,显然早已气绝身亡。
衣衫敞开,裸露的胸口刺着恶鬼图像,与幽冥铁令上的恶鬼一般无二。
抓住身上的黑衣尽数撕裂,露出里面的蓝布短褂,再也不是神秘诡异的幽冥特使。年轻人回头看了眼来路,嘴角露出几分浅笑,飞奔离去。
年轻人显然不是真正的幽冥特使,而是李代桃僵自童天手中骗取无字天书。得手后不敢停留,一口真气流转,生生不息,奔行出百余里后,这才放慢脚步,手中长剑掉转横担在肩膀上,向山野林间走去。
蓦地,行走间的年轻人眸光微凝,却是前方山路上,步履踉跄地走来一个老乞丐。
衣衫褴褛,污秽不堪,花白须发间粘着枯叶草屑,糟杂得如同鸡窝一般,身上发出阵阵恶臭,刺人口鼻,令人几欲作呕。
暗黄色的脸上蹭着片片污渍,老眼昏沉,暗淡无光。裤角挽过膝盖,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尽是毒疮,冒出点点粘稠的脓液,让人心生恻隐,不忍直视。双手撑住一根木杖,握手处光滑明亮,显然是经常摩挲所致。
脚步蹒跚,异常缓慢地挪向前来。
无意中抬头,看到面前的年轻人,眼眸中顿时一阵慌乱,自惭形秽,手忙脚乱地向路边躲去,却是腿脚不便,踉跄几步已到了山崖边缘,摇摇欲坠,眼见就要摔下山去。
“老丈小心!”
年轻人眼中神光湛湛,一度以为老乞丐是江湖人所扮,却见到老乞丐脚步虚浮不稳,腿上的毒疮脓液腥臭难闻,眼眸昏沉暗淡,历经沧桑已经麻木的眼神,不像是伪装出来。终是不忍心见到老乞丐命丧于此,身形微晃,抢上前去将老乞丐扶住,手指划过老乞丐脉门,发觉老乞丐体内空空,没有一丝内力。
老乞丐似乎被刚才的险象吓住,又像是担心身上恶臭难闻,惹人怪罪,缩回手臂,几乎要把身体挤进木杖之中,怯怯懦懦,一句话也不敢说。
年轻人叹息口气,暗自摇头,硬塞给老乞丐几两碎银,转身离去。
眼见年轻人走远,老乞丐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手掌翻转,手中已经多出一卷帛书,卷轴处书写着无字天书四个篆体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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