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海正如同其名字,位于喀俄斯大陆的北部,北临密勒,由于地处北方极寒,海面上到处都是浮冰,寒风如同利刃般不断袭来,令这次征战之行更加艰巨。瓦西利安此次对密勒的讨伐,虽说是自从5年前双方同盟关系破裂开始就有所准备了,但是却因为西边圣鲁卡斯的不断骚扰使得战争的筹备超出了预计,每年都有一批又一批的新兵稀里糊涂地就参了军。人们不会知道为什么曾是同盟关系的两国会突然势同水火,他们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人们不知道战争何时能结束正如他们不知道战争为何会爆发,他们只是卷入这场力量纷争的沧海一粟,只希望能够满载着战利品与军饷活着回到自己的家乡,但是这点他们亦无法知道最后的答案。
从离开家乡去参军,到成为新兵,再到被征召为登陆作战部队,这一切对于雷古勒斯而言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仿佛昨天还在村口向妹妹道别,今天就到了这艘船上。
已经离开家乡一个月了。
按说雷古勒斯应该已经过了自己人生的第二十个年头,但是对于他本人来说却已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自己应该多少岁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多年来一直是从村口卖大饼的大婶那儿得知的。自幼失去双亲的雷古勒斯,只剩下阿莉莎这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应该是小他5岁——这也是从大婶那儿听来的。小时候上山砍柴回来,总是能在村口见到妹妹等待的身影,而大婶总是会拿出热腾腾的烧饼照顾幼小的兄妹两人。对于父母,雷古勒斯已没有了印象,甚至不记得他们的面貌,连姓名都快要忘却,他不知道父母是靠什么营生的,只是从村民们那儿听说他们的父母在王国与圣鲁卡斯的战斗中作为人质而被杀害。父母所留下的,不过是他们这对兄妹和一柄破破烂烂的铁剑而已了。说起那柄铁剑,雷古勒斯坐在甲板的草堆上,拔出了腰间的武器——一把满是锈迹、缺口,连给铁匠熔掉炼铁都不一定会要的铁剑。雷古勒斯不知道这把剑是从何时就有了的,他曾猜测也许父亲曾经参过军,而这把剑就是他当初的武器。望着这把剑,雷古勒斯的心中生起莫名的亲切感——如果有什么能够打断他对妹妹的思念的话那也只有这把剑了。
“怎么,想姑娘了?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寂寞了?”歇恩一脸嬉笑地走了过来。
“好小子!”雷古勒斯说着从草堆上跳下来,“你是后悔没拐几个桑多爵士的姑娘上船吧!”
“嘿,你小子皮痒了吧!”歇恩大步上前,一胳膊扣住了雷古勒斯的脖子,“怎么样,这招我可还从没失手过,认输吧!”
雷古勒斯一言不发,双手抓住扣住他的胳膊,身子往下一缩,顺势将手一绕,反将歇恩的双手扣在了他背后,歇恩重心不稳,扑倒在了甲板上。歇恩的下巴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木板上,震得他脑子里嗡嗡地响,而双手早已被雷古勒斯紧紧地锁在背后,动弹不得。
“怎么样,认输了吗?”雷古勒斯似乎没费多少力气,口气中有种轻松自得的感觉。
歇恩想挣脱束缚爬起来,可是不管他怎么使劲,被雷古勒斯单手锁住的他的双臂都不能移动分毫,尽管不甘心,却也只好软下口气道:“好了,好了,我认输了!”
雷古勒斯松开了手,歇恩才终于能够从地上爬起来,他扭了扭脖子,又甩了甩胳膊——刚才那一下似乎让他受了不少疼痛。他似是觉得丢了面子,向四周张望看有没有看到了这一幕的旁人,却又怕雷古勒斯注意到自己的意图,于是一边装作活动筋骨一边环视甲板,好在天气太过寒冷,士兵们都在舱内喝酒暖和,并没有谁有来看他们搏斗的闲情。歇恩满脸无奈,那本来黝黑的脸此刻却让人觉得白了三分。
说到寒冷的天气,一股寒风吹来,歇恩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棉甲已经不足以抵御这刺骨的寒风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身旁的雷古勒斯只穿着一件内衬的布衣,光着脚,在这啐口唾沫都能马上结冰的极北之地,雷古勒斯的装扮着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我说,你小子就不觉得冷么?”歇恩搓了搓手掌,打了个哆嗦,“我们还是进去吧!我可是快要成冰棍了!”
此去密勒,将有近二十天的航程,而瓦西利安的这批先头部队有超过半数都还是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场的新兵,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让新兵们成为真正的战士这成了每艘船负责长官的首要任务。对于雷古勒斯他们来说,每日少不了艰苦的训练,日出前一个时辰训练就已经开始了,挥剑和刺杀训练必不可少,搏击和体能训练也成了日常。就像雷古勒斯一样,很多新兵都没有用部队统一发放的武器,而是使用了自己参军时带来的武器,就比如“大嘴”卡尔吧(据说没有什么秘密能在他嘴里停留十秒以上),他就带了把精致的大刀,据他所说,这是他祖父当年参加东征之战时所用的武器。当年坦格瑞恩四世坐上王座后,为了弥补他父亲所犯下的过错,重新收回民心,树立王国的威望,打开国库散给国民,并且发动了对喀俄斯大陆东边的瑞德克洛斯的讨伐战,东征的士兵们每人都能收到一笔不小的犒赏,卡尔的祖父就是那时王国部队中的一员。那次战役后来成为了瓦西利安历史上的一大著名战役,最终将瑞德克洛斯的政权完全击溃,将整个王国划入了自己的版图。外号“金枪”的达次也用的是自己的长枪,他的外号除了他的武器外却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但是,没有谁的武器能比雷古勒斯的铁剑更不起眼的了,他们带上自己的武器大都是因为自己的武器比统一发放的更强力也更得心应手,而雷古勒斯的铁剑尽管他每天擦拭,却也早已破烂不堪失去了锋芒,和大部分人使用的王国的武器比起来都逊色了太多,也许是雷古勒斯心中的那股莫名的亲切感作祟吧,当军需官建议他更换武器时,他果断地拒绝了长官的好意。
雷古勒斯所在的是一号战船,正是总司令约克之所在,因此新兵们训练时经常能看见约克巡视的身影。约克如今不过二十八岁,在骑士团中也算是年轻的了,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圣光骑士团的副团长,拥有着王国的无上荣誉,这让战士们羡慕不已,也发自内心地敬佩长官的实力。
对于约克的出身,在民间一直就是个谜,没有人知道约克在进入骑士团之前的家世,约克的周围也未曾出现过他的儿时玩伴,所以关于约克有很多版本的传闻。
“我听说约克大人出身贵族,家中有四位貌美的夫人!”“大嘴”卡尔说。
“你那传言不靠谱!”“黑鬼”奥利弗说道,“我多方打听得知约克大人的曾外祖父是王国传说中的‘巨石’阿克西斯爵士——坦格瑞恩一世手下最得力的将军!”
雷古勒斯一言不发,没有参与讨论,他望向甲板角落低头沉思的约克,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他有种强大的抱负,觉得他定有过什么不平凡的经历,他的身世也应该没有战士们所传说的那么简单。
“讨论够了就都给我好好训练去!”副官加卡喝道,“传说的东西没有几个靠谱的,你们与其在这儿瞎猜倒不如老老实实磨练自己,达到能够加入骑士团的水准,到时候约克大人让你们问个痛快!”
在每日白天艰苦的训练之后,夜晚便是战士们饮酒作乐的时刻。战士们大口饮酒,但却没有多少肉能给他们来下酒,于是只能用各自过去的风流韵事来弥补缺憾。
“在这一个姑娘都没有的破船上真不自在!真他妈怀念洛里的妓院啊!有个姑娘被我吸引,都爱上我了,求我给她赎身呢!”“金枪”达次用粗壮的手臂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喝下一大口酒。达次自称过去是洛里的富家子弟,因战争爆发家道没落,只能来参军。但知道他底细的人透露说,他不过是洛里后巷的一个小混混,成日赌博打劫,捞到金币就去妓院挥霍一空。所以他说他熟知洛里的各大妓院与姑娘这倒还有那么几分可信。
“你小子是被****冲昏了头脑吧!”奥利弗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猛灌一口酒,把脚往桌子上一砸,说道:“妓女的话你也相信?我保证她刚把你送出门,没过多久又对下一位客户说同样的话了!”
“也别太过肯定了,说不定人家还真就爱上了我们的达次呢!”与雷古勒斯一起刚走进来的歇恩笑道,“雷古勒斯,你对我们的‘桑多爵士二号’有什么看法呢?”
“也许吧,爱上了他的‘金枪’!”
话音刚落,周围便爆发了一阵笑声,奥利弗喝到一半的酒一下呛到了喉咙,卡尔笑得翻下了桌子,而头脑简单的达次一开始先是愣了会儿,等意识到话里的意思后脸刷地一下红了一大半,达次觉得丢了面子,可当他望向雷古勒斯时,却怎么也不敢把怨气发泄出来,只好傻呵呵地陪着大家一起笑了。
不知不觉已经航行了十天了。
一整天天都是灰蒙蒙的,冷的怕人,似乎连人的感觉都能麻木。这里已处于极北之海的中心,由于海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多,船队为安全考虑放慢了航行的速度。战士们都已披上厚厚的大衣,可寒风却总能抓住间隙钻过层层羊毛与皮衣,钻到人的骨头里。
甲板上,依然一身布衣的雷古勒斯正在挥舞着他的铁剑,想要琢磨出什么新招式,而部队发放的御寒大衣早被他以太过笨重影响活动为由丢在了一边。
“人们都说欧登的斯坦·艾林是‘冰鬼’,我看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冰鬼’,你就不觉得冷么?”歇恩把大衣裹得紧紧的,全身还是不自主地打着颤,他刚从舱内出来便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乱了头发,带着室内热气的头上顿时凝结了几颗冰粒。他在舱内说笑的人群中没有找到雷古勒斯的身影,便断定他又跑外面吹风去了。
“现在着天气的确有点冷啊,只是我克制不住每天练剑的**,好像那把剑吸引并暗示着我一样。”雷古勒斯见是歇恩,停下练习走上前来。
“有点冷?!噢,得了,你的措词真让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歇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纠结那些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了,“哎,你的那把‘有魔力’的剑给我看看。”
“什么‘有魔力’,只是把很普通的剑而已。”雷古勒斯说着递出了铁剑。
“你也是自己带了武器的啊,可是你这把剑看起来还不如部队的量产货呢!”歇恩说着抛了抛剑,“很轻。”又随手往旁边的木桶上一砍,只砍了个很小的裂口,“我说你这把破烂真的能杀敌么?”
“也许是用熟练了吧,我倒不觉得我的剑比部队的差,”雷古勒斯说着拿回了铁剑,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剑柄,猛地朝那个木桶劈去,瞬间便将木桶劈成了两半,桶的断面十分光滑,完全看不出这是一把钝剑的杰作。“看吧,我说了用惯了就是不同些嘛!”
歇恩瞪大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更没有意识到背后出现的身影。
“你们,干得不错。”歇恩的背后传来这句语气平淡的话,平淡得完全不像是夸奖——等歇恩回过神来时也终于意识到那根本不是夸奖——总司令约克毫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约…约克长…长官……”歇恩看了看刚才被劈成两半的木桶——里面装的面粉已被洒得到处都是,那是平日伙食的原料——知道他们已经闯祸了,战战兢兢地望着眼前的长官,但是约克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愤怒,至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分毫。
“你们两个,今天没有晚餐,到甲板上挥剑三个时辰。”
歇恩和雷古勒斯无可奈何地迎着风雪朝前走去,歇恩似乎一肚子的委屈,心里只想给身旁的雷古勒斯一刀。
约克低头查看被劈成两半的木桶,“那小子好像有点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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