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被杀死在家中的柏法官是不是你找人做的?”柏皓霖紧盯着李鹰。
“没有!”李鹰再一次否认。
他回答这个问题时的表情与刚刚回答彭涛时一样,难道他真不是七年前杀害父亲的凶手?
柏皓霖不敢相信,他再一次盘问:“说谎!这三宗命案都是你派人做的!”他说着一把卡住李鹰的喉咙,“我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若你敢骗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也许是死亡的恐惧超越了李鹰心中的底线,他涨红了脸,艰难地说:“彭、彭涛和柏法、法官真不是我找人干掉的。”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柏皓霖加重了力道。
“是、是真的!”李鹰脸上被憋成了紫红色,额上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话,“七、七年前柏法官死的时候我还只是、只是财政部副部长,跟他根本、根本没有利益冲突。”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但李鹰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他对方对柏法官的死格外上心,“可是,可是我听到了,一些传闻。”
“说!”
“有人、有人说柏法官手中掌握、掌握了一份会给政界带来暴风雨的重要、重要证据,所以、所以才会死于非命。”
李鹰在说话的时候,脉搏没有变化,表明他没有说谎。
柏皓霖记得很清楚,父亲并没有留下一份这样的东西,自己也没有听他和母亲提起过。柏皓霖目前虽无从判断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不过通过他与何文泽追查案件,何文泽被杀,他却相安无事来看,对方是有意留下他的性命。可是李鹰却不像参与了当年案件,也就是说彭涛不仅听命于李鹰,还听命于当年杀害父亲的幕后黑手!
只可惜彭涛已死,当年的真相,柏皓霖已不得而知。
“那么朱院长的小儿子是你派人杀害的咯?朱院长也因为备受打击,只得辞去了最高法院院长一职,这些难道是假?”为了再次确认李鹰是否隐瞒了什么,柏皓霖又厉声喝道。
“不、不是!那是我的政敌散布的谣言,朱院长是因为健康原因才辞职的!”李鹰虽极力否认,瞳孔中却闪过一丝惊恐之色,柏皓霖也明显感觉到他的脉搏加快了不少。他会说谎,可他的生理反应却不会,由此看来对于父亲的死,李鹰的确毫不知情。
“健康原因?”柏皓霖冷哼道,“难道不是你为了堵住她的嘴,才找人杀了她的小儿子以敲山震虎?”
“我虽谈不上是一个好官,但也绝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李鹰表现出了政客独特的口才,“我知道你调查过我,我也不想瞒你。我只是,只是拿了点跑路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而已。政绩上,我虽谈不上有功,但也没犯什么大错,无非就是比平常人吃好点,住好点而已,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处,现在儿子被杀,老婆也疯了。你只看到我表面的风光,其实内心彷徨失措,只有趁现在给自己以后留点积蓄,我做那么多事只是希望家人能过得好点。”李鹰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打亲情牌了。
若是不知道李望龙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十名天真无邪的孩子;若是不知道李鹰为了掩盖儿子的犯罪事实,杀掉了原本被成功解救出来的小昱,并将李望龙所犯下的罪全推在他人身上;若是不知道李鹰指使彭涛、徐东平杀了何文泽,柏皓霖肯定会被李鹰精湛的演技欺骗,以为他也只是身不由己。
只可惜柏皓霖早已见识过李鹰的手段,他的这番自我辩护更令柏皓霖对他憎恶到了极致。
“为了家人?这就是你的回答了?”他的声音阴冷绝不比屋外的寒风温暖多少。
李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为了你的家人能够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你只得与医药公司相互勾结,将不合格的药品投放市场,让别的家庭为你的家庭幸福付出代价?为了你的儿子拥有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你只得提供给他优良的生活、学习环境,并且纵容他极其残忍、无道地结束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为了你的爱子逃脱法律的制裁,你只得买通警方,杀死了另一个原本已经逃出魔掌的小男孩、只得让别人的父母承受原本应该是你承受的痛苦?为了你家庭的幸福美满,你只得杀害了一名警察?”柏皓霖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逼得李鹰颤抖不已。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他突然想到什么,“龙儿说过有一个人曾和那个叫何文泽的小警察一起抓住他,可是彭涛却说没有找到此人,当时事情被压下来了,我也没理会了。难道,难道那人,那人就是……”
“不错,是我。”柏皓霖说着取下了面罩,直勾勾地盯着李鹰,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的身心刺穿。
“你、你——”李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已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彭涛极力隐瞒了此人的存在,他只知道柏皓霖露出真容其实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
“你想知道你那宝贝儿子是谁杀的吗?”柏皓霖拿出手机,准备将李望龙死时的照片给李鹰鉴赏。
“是你!”李鹰已从柏皓霖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他厉声吼道,他忘了自己被绑在十字架上,身子用力往前倾,双手也紧握成拳,一副想将柏皓霖生吞的模样。
“答错了。”柏皓霖将彭涛杀死李望龙时自己躲在暗处偷拍的照片给他看,“杀死他的是他自己,不,应该说是他自己的罪。”
看着一张张儿子被杀经过的照片,李鹰的胸口剧烈喘伏,似乎想将这里的空气全都吸进肚子里再化为悲愤的火焰喷出。
“还有一些你可能看过的照片。”柏皓霖将照片往前翻,将那些惨烈的照片一张张缓慢地在李鹰眼前显现,“你也为人父母,如果躺在里面的是你的孩子,你会作何感想?”他将画面定格在密牢里满是孩童可怖尸体的那一张。
李鹰别过头,做干呕状。
“好好看着!”柏皓霖狠狠地捏住李鹰的下巴,逼他直视那些惨死的孩子,“这就是你用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杀人来保护的儿子——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人渣!”
“我真不知道他会……”李鹰的声音小了很多。
“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柏皓霖高声质问,“好吧,就算你不知道!那百纳川的药有问题你不知道吗?将赵刚撞死后,你的幕僚们想方设法掩盖真相,最终导致了邱纬的死,你不知道吗?你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问过吧?在你这双‘尊贵’的眼里,他们究竟是什么?他们的命又算什么?”
直到现在,李鹰才感觉到真正的恐惧——不仅是直面死亡,还有直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的恐惧!
“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带到这里吗?”柏皓霖的情绪平缓了一些。
李鹰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等待他的终局。
“我原本只是想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以后做人、做官都别那么过分。可是很遗憾,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不!别这样!”李鹰慌了神,“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去检举其他人!我可以变卖所有家产捐给慈善基金会!我可以下半辈子都吃素、忏悔以弥补前半生的过错!”
“忏悔?”柏皓霖不禁冷笑,“你以为你伤害了那么多人,只说几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他们的生命、他们家人的生活吗?有罪就是有罪,用血犯下的罪过就只能用血来赎!”
“求求你,放过我吧!”李鹰带着哭腔哀求着,他以前享尽荣华富贵、又手握大权、呼风唤雨,那时意气风发的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在死亡面前,那些名利竟若浮云一般虚无缥缈,到最后,伴随他的人生走向尽头的只有他的罪!
“放过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几乎可以预见,我一旦放过你,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去我,然后你又心安理得地过着和以往一样的腐朽、糜烂的生活,并且还会变本加厉地敛财!”柏皓霖冷笑道。
“你也知道我是有罪的,难道你想成为和我同样的人吗?”李鹰已是慌不择言,“不要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
“嗬,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徐东平,你还记得吧?你派他和彭涛一起杀了文泽,我已经先一步送他到另一个世界,或许他还会为前往地狱的你带路!”柏皓霖已没有任何顾忌了。
“徐东平?不!你搞错了,我没有让他和彭涛杀那个小警察!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杀他的另一个人是谁!”李鹰忙道。
“你说什么?”柏皓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李鹰故意这么说,想让他分心。
“徐东平,那个检察官对吧?虽然我托他办过几次事,但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让他杀人的地步。”李鹰见柏皓霖神情错愕,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难道我杀错人了?柏皓霖的身子好似触电一般,不禁颤抖了一下。
“你和那个小警察是好朋友,对吧?”李鹰趁热打铁,“其实我也不想伤害他,只是让彭涛去警告他,让他把嘴巴管严,没想到彭涛却找了另一个人杀了他,这都是他事后才告诉我的,我是一点也不知情啊,否则绝不会让他那么胡来!”
“那人是谁?”柏皓霖喝问,他并不相信李鹰毫不知情的鬼话,但对杀害何文泽另有其人的说法却是半信半疑。
“你放了我,我再告诉你。”李鹰也不是省油的灯。
柏皓霖深深吸了口气,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然击向李鹰肥厚的肚腩。李鹰如何受得了柏皓霖这用尽全力的一击,内脏犹如被撕碎一般,整张脸像麻花一样扭曲着。
“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柏皓霖左手抓住李鹰凌乱不堪的头发,右手从腰后拿出准备好的匕首,在李鹰的肥脸上轻轻划了一下,鲜血从伤口涌出。
“住、住手!”李鹰急忙叫道,“我说、我说!是、是白虎警署的赵署长!”
“赵署长?”柏皓霖不明白为什么赵署长会参与到这起案件中。
“他一直都想巴结我,想必是彭涛告诉他这么做可以得到我的信任和帮助,所以、所以才……”李鹰和盘托出。
在李鹰说话时,柏皓霖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李鹰的语调、说辞、神情都没有说谎的痕迹,他说的话全是真的?
柏皓霖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虽早就知道赵署长好大喜功,但对他为了向李鹰示好,协助彭涛杀死何文泽一事依旧无法释怀。
李鹰斜睨着柏皓霖,见他深受打击,又道:“你别奇怪,官场就是这样。那个赵署长原先是陈市长的人,后来见陈市长被我打压下去,成不了气候,才转而投向我,我当然不待见他了,他便想方设法地讨好我,和彭涛一起除去了那个小警察。还有那起车祸能压下来也是他帮忙。”
柏皓霖还记得赵署长当时禁止自己查探时的态度以及接到上级电话时那种谄媚的表情,当时他以为他是怕得罪权贵,没想到还有更肮脏的内幕!
“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责任感和正义感的年轻人,我也很欣赏你的作为,但我们毕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弄脏自己的手啊!你一定还有家人吧,想想他们,他们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你好好想想,万一被警察发现,你一辈子都完了!”李鹰从柏皓霖的脸上读到了震撼和愕然,趁机游说。
柏皓霖微微有些心动,虽然父亲已去世多年,母亲也早已没有了平常人的知觉,可他依然不愿意想象有一天,如果自己真的被戴上手铐,他们会对自己有多失望!
“你放心,我不会报警的,你想想,一旦我报了警,岂不是在昭告天下我所犯下的事?其实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们都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李鹰开始套近乎了。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柏皓霖怒视着李鹰,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比不上你了!”李鹰急忙改口,“我只是说我们其实互不相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互不相欠?你以为人命是可以这样相互抵消的吗?”柏皓霖愤懑地吼道,手一扬,匕首的尖刃划破了李鹰的衣服和肚子,虽然伤口不深,但也痛得他惨叫连连。这令李鹰恼怒不已,他想到自己位高权重,即使是国民议会会长也要给他三分面子,可眼前这个神经病,自己赔着笑脸给他说了那么多好话,他却一副自己欠了他几辈子钱似的,不由怒发冲冠,脑子一热,大声吼道:“你还想老子怎么样?都说了,要钱我可以给你,要权我也可以给你,你还要杀我!老子跟你没有过节,你就为了那些贱民将我绑到这个鬼地方来?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疯子、神经病!老子也不想活了!儿子死了,老婆也疯了!这辈子应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老子活够了!不像你们这些贱民,一辈子只为吃饭、房子、车子愁!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你们过得好!说实话,你们根本就不是真的痛恨贪污,而是痛恨别人在贪的时候你们贪不到!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只要老子活着一天,老子就要喝酒吃肉玩女人!老子告诉你,这个社会已经没救了,你杀了我一个,杀不了一千个、一万个我!”
“总算原形毕露了。”李鹰的话并没有激怒柏皓霖,他冷冷地看着他,用不带感情的语调说:“原本还有一点犹豫,现在看来我真的没有必要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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