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心深处,柏皓霖并不想见到范国懋,可现在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推开法医处厚实的大门,柏皓霖赫然看见范国懋正艰难地用右手支撑着解剖台,左手则用力地捂着肚子,面容痛苦地扭曲着,额上和鼻尖都沁出细小的汗珠,不难看出他正经受极大的痛楚。
柏皓霖忘了他们之间的是非恩怨,快步走向他:“怎么了?”他说着抓住范国懋的手臂,替他支撑着身体。
“胃病,老毛病了。”范国懋铁青着脸,从颤抖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虽然不认同范国懋的一些做法,但柏皓霖不能对他坐视不理,他将范国懋扶在椅子上,待他从抽屉里拿出药,和水吞下,脸色好转些后,才道:“昨天晚上有个学生被杀,你知道吧?”根据法医处的排班表,做尸检的人应该是夜班法医刘家杰,但柏皓霖也想知道范国懋的看法,毕竟以他老道的经验,或许可以嗅出常人察觉不到的异常。
“我看了验尸报告,没有问题。”周成祖死后,范国懋就成为了白虎警署的首席法医官,所有的验尸报告都需要他过目、签字。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晚上七点半至八点半。”
“杀害死者的利器是什么?”柏皓霖问。
“你们为什么老是死者、受害者地叫他们?他们也有名字的!”秦思烨推门进来,正好听到柏皓霖的话,愤愤地叫道。
柏皓霖回过头,吃惊地看着她,现在秦思烨身穿医师的白色长袍,波浪状的长发被她胡乱地盘在脑后,凌乱中又多了几分妩媚的风情,令她看起来分外可人。她的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的铁盆,里面装着灰白色的稀泥状的东西。
罪与恶(10)
秦思烨一见是柏皓霖,原本气鼓鼓的她像逐渐绽放的鲜花,笑容随即挂在脸上,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转变:“是你!布丁好吃吗?”
“味道不错,谢谢你。”其实柏皓霖一个没吃,以她的名义转送给支援部的其他警员了,这也是柏皓霖在警员中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秦医师,做好了吗?”范国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做好了!”秦思烨走到冷冻柜前,拉开315号柜。
躺在冷冻柜中的尸体正是之前那名向易云昭报案的少年——邱纬!
看着他苍白脸庞、嘴唇和睫毛上的冰渣儿,柏皓霖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他的死只为了掩盖某些权贵的非法勾当。人命何时竟变得如此卑贱?卑贱得还不如一顶乌纱帽!
秦思烨没有注意到柏皓霖的神色,她一边将铁盆中的糊状物抹在少年伤口处一边道:“他叫邱纬,才刚满十九岁,他的父母接到他的死讯已经从外地赶来了,他母亲听到电话后哭得一塌糊涂,真是可怜!”
柏皓霖没有搭腔,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低诉。
“秦医师,我们不应该与受害者建立感情。”范国懋说话了,只是不知这话是说给秦思烨听还是说给柏皓霖听。
“什么意思?”秦思烨停了下来,目光犀利地瞪着他。
“与受害者建立感情后会影响你的主观判断,所以即使我们知道他们的名字,也只用‘死者’、‘受害者’称呼他们。”范国懋道。
听了范国懋的话,秦思烨转过身,向范国懋微微一笑:“无意冒犯。范医师,你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要说被抬到这里来的都是一些作奸犯科之人也就罢了,但这么一个大好青年无端地就被人害了,还被当成ET一样让我们解剖,人家容易吗?人家抱怨过了吗?当然了,如果他抱怨了,那就是诈尸了!但我们也不能眼瞅着人家一声不吭就连起码的尊重也不给啊!就算是到阴曹地府报到,与阳间的一切牵扯纠葛都没了,人家阎罗王不也得叫声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吗?叫声‘死者’,那得多少人答应哪!所以啊,我们即使是对死亡见多不怪的法医,但也不是冷血动物啊!”
秦思烨“噼噼啪啪”像放爆竹一样说了一气儿,中间愣是连喘气的空当儿也没有。让一向面无表情的范国懋不禁露出惊诧之色,他瞪眼看着秦思烨依旧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连见识过秦思烨痛殴抢匪的柏皓霖也吃惊不小,先前他就觉得这个女孩性格豪爽,但有些情绪化和孩子气,却没想到她如此不谙世事。
暂不说范国懋是她的上司,单单凭他们的资历差距她也应该给予尊重,不想她却直言不讳。不过“冷血动物”这个词倒蛮适合范国懋的。
法医处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幸而法医处的电话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范国懋收回了脸上的震惊,蹒跚着走到办公桌前,接起电话:
“法医处……是。”他挂了电话向两人道,“我出去一下。”
范国懋走后,秦思烨吁了口气,问柏皓霖:“范医师待人一向这么冷漠吗?”
“其实我比较赞同范医师的观点,”虽然不喜欢范国懋,但柏皓霖也觉得把私人感情融入法医的工作是不理智的,“而且你刚刚的话有点不合适。”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无意冒犯’啊!”秦思烨振振有词地解释,“当我决定选择做法医的时候,我家里人无一例外地反对。我父母觉得法医是变态才做的工作——在他们脑子里法医就是每天对着尸体才能吃得下饭的怪人;我的哥哥们则认为女孩子只适宜在结婚前工作,现在他们已经在忙着为我物色对象了!我却不想让自己的命运任人摆布!法医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从我十岁那年看《鉴证实录》开始就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女主角那样的法医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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