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外人

3日后，杨家的一处正厅内，一片素缟，所有杨氏一族的族人，连同婢女仆从全部都披麻戴孝，两口上好的棺木正立在正厅的中央，在其中杨镇与其结发妻子杨氏终于可以安息，去到一个任何人都不能打搅的世界。

杨戬一身素衣，跪坐在那里，往来不时有各式各样打扮的人前来敬香，他都一一行礼。

杨镇夫妇既已仙逝，整个杨家的真正继承人便只剩下杨镇一人，这世上家业传男不传女，年仅3岁还什么都不懂的杨婵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只是没有了以往母亲温暖的怀抱，此刻她被侍女抱在怀中，颇有些让小家伙不适应，粉装玉琢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委屈，找不到妈妈，小嘴一撇，就‘依依哇哇’的哭了出来，侍女赶紧哄她。

杨戬的外祖父坐在椅子上，老人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虽年岁已高，但也知书达理，只是腿脚不好，此刻正无力地闭着眼睛，只是从他微微颤抖的嘴唇和双手来看，晚年丧女之痛，确实让他的样貌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杨镇的父母早在10年前就已经先后去世，没有了长辈的看护，杨戬的外祖父反而成为唯一代表的长辈，他对此也义不容辞。

杨家在灌江口经营了上百年，是百年世家，在整个青阳县都很有势力，交游广阔，背靠着河运海运港口，各种生意往来繁多，所以前来进香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逐渐消退。

此时此刻大厅内逐渐安静，唯有昏黄的烛火还在燃烧，杨婵年纪太小，什么还不懂，闹了一阵就困了，早已经睡着，被侍女抱到内房去了。

整个房间内也只剩下杨戬及外祖父，赵云摩和他的夫人都在，赵云摩是杨镇的贴身伴童，杨家的家生子，他夫人是杨氏的大丫鬟，两个人与杨家的关系密切亲近，本身也算是半个杨家人，并不算是外人。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沉默着，现在这种气氛每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久还是杨戬的外祖父打破了沉寂，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整个人都像是老了10岁，但是苍老而粗糙的大手还是抚摸上杨戬的头颅，缓缓的开口道：“戬儿，你要自强，不要让你父母失望，你是杨家现在唯一的继承人，以后的杨家就只能靠你了。”

杨戬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并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开口说道：“放心外祖父，杨家一定会在我的手中发扬光大，而这一天，并不会太远。”

听到杨戬说话，杨戬的外祖父欣慰地笑了，在女儿和女婿去世的这两天，他像经历了人生的最大悲痛，唯有自己的嫡亲外孙的懂事才能够让他稍微欣慰了两分。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黑影快速的走进大厅，走到了杨戬的身前，看了看周围的人，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正是杨镇生前的左膀右臂，青阳县两大副都尉之一，也是杨镇智囊的‘林晨’，他隐居在青阳县后早已经娶妻生子，已经扎根在这里，身上的杨家烙印早已经不可磨灭。

此时他突然进来，显然有什么事情，但话音在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到他这幅模样，杨戬缓缓的说道：“林晨叔叔，这里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林晨扫视了一眼，杨戬的外祖父老爷子对视了一下，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这才缓缓的沉声开口道：“今日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来到杨家，据说是要认祖归宗，被我给拦了下来。”

“认祖归宗？开什么老梆子玩笑。”

别人都还没有说话，赵云摩已经粗声粗气的骂道：“杨家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哪里还有需要认祖归宗的？让老子瞧瞧又是哪个混账东西来打秋风，在这个时候上门捣乱，正好凑上老子心情不好，非的把他的脑袋扯下来当球踢。”

他性格鲁莽，脾气暴躁，自幼在杨家长大，一直视杨家为己家，此刻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来上门捣乱，自然是忍不住发声，就要站起来。

边站起来边骂骂咧咧，对林晨说道：“这也他娘的太扯了，这时候来捣乱，林晨你是不是傻了，这种屁事还来报告，直接打发了不就得了。”

林晨脸色不变，只是环顾了大家一眼，在场众人都知道林晨素来心机颇深，智谋远虑，不然也不可能成为灌江口总兵杨镇的左膀右臂，倚之多年，他既然这般说了，而且又显得十分难办的样子，显然事情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是我父亲在外面的找上门来了？”这时候跪坐在一旁披麻戴孝，一身素缟的杨戬突然开口，清脆的声音在正厅内回荡，只是那语气怎么也不像是小孩子，倒像是一个久经世事的成年人。

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就赵云摩也突然闭口不谈，粗犷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只聒噪的鸡突然被人抓住了脖子。

在这个世界上，男人三妻六妾实在是太正常了，尤其是像杨家这样的大家族，杨镇又是一代单传，百年家族的家主，他在外面有红颜的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就连杨氏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因为杨镇并没有丝毫想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的意思，更不可能在外面生一个小的来抢自己儿子的位子，所以对于他们这种大家族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奇怪的是，早不来晚不来，就在杨镇夫妇去世的第三天，竟然有人上门来了，杨镇做事一直很有分寸，他不会允许外面有人来抢自己儿子杨戬的继承权，所以绝对不可能要孩子，但是现在既然有人找上门来了，那么就说明事情出现了某些偏差。

“那女人有了？”出乎意料的，杨戬跪坐在那里，神情和语气竟然如此淡漠，并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就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漠不相关的事情，这让周围的众人都忍不住生出一两分不好的感觉。

“是！”林晨的回答也言简意赅。

“是我父亲的吗？”杨戬依旧是一脸冷漠脸，淡漠无比，就像是一个机器在处理事情。

“测试过了，是的，而且孩子出生已经一个多月了，是个男孩。”林晨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而这个答案却让周围的赵云摩等人都忍不住齐齐变色，杨镇才刚过世3天，这个女人就带着孩子找上门来，到底想做什么？

“怎么可能？大哥的确在外面有一个外室，但是大哥只向她保证过一辈子丰衣足食，荣华富贵，但却从未想过让她替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能在大半年前就失踪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时候赵云摩忍不住开口说道，对于这件事情他并不是一无所知。

刚一说完，赵云摩就知道自己说错了，看着众人看向自己怪异的目光，他尴尬的笑了笑，却迎来了自己夫人刀剜一般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杨戬听到后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方法可以测试骨血关系，而且几乎可以百分之百保证，林晨是他父亲的心腹，所以杨戬本身并没有对答案产生怀疑，那女人所生的孩子是杨家血脉已经差不多判定无疑了。

片刻后，杨戬缓缓开口道：“既然是我杨家的骨血，我父亲刚刚去世3天，我自然不能让杨家的血脉流落在外，让那女人带着孩子进来吧，在客厅呆着，再做安排。”

旁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杨氏的老父，杨戬外祖父老爷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孙儿，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让下人们收拾好，待会我要见那女人一面。”

杨戬冷漠着脸，声音徐徐的传来，立刻就让在场的众人的心忍不住再次提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