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几场血雨,
嗅了几阵腥风,
横刀闯了几道天险,
策马踏了几座边城,
轮回了几番春花秋月,
蹉跎了几度莺啼桃红,
却还是没淡了你思年成灾追忆的吻、
渡了你无涯苦海漂泊的魂。
{一}旧情相惜
如果时光重回,或许他还是会不告而别。谷内谷外完全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他要精心呵护幼小纯净的灵魂。他的不告而别,不是最好的方式,却是那时的他所能想到,最后的怜惜。
离开鬼谷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顿时空了。他的结义兄长对他盛情万分,顽皮刁蛮的雪瑶,如一抹柔软的云朵笼在他心头,而小小的傲儿,更是他不愿再触的记忆,有一刻,他真的希望傲儿是他的孩子,那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将小家伙带在身边,看着他一路成长!可是他终究不可能这样自私——对待曙念兄,对待傲儿,抑或对待整个天下。
最终,他只能这样对自己说,六岁大的孩子,很快就会将一切淡忘,天朝鬼谷,才是孩子安居的地方。默念了无数遍的话,重温了无数遍的思念,明明那么多年,同样的纠乱同样的心痛,却依旧没有习惯。
某个清晨,他感觉到衣角的一丝颤动,便也会微微低头,以为是那个孩子在牵动他的衣角,昂着一张清秀的面孔,对他微笑。
某个日暮,他对残空吹了一首凉曲,末尾不敢以悲伤作结。他还以为,身边依然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做听客,安静,温和,无声。
只是如今,一切飞灰般被风吹散。死在傲儿的手中,算不算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他不知道,亦不愿深究,一切都已过去,只愿来世,他们能做父子。
而这道光芒又是什么?曙光?太阳?他昏迷之前,冥冥之中看到满身煞气的傲儿一步步朝自己踱来,他陷入昏迷等待裁决。
可是一声声熟悉的“爹爹”,却让他努力睁开了眼,原来这里,还是人间。
“爹爹醒了,爹爹醒了!”寒儿兴奋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而颜儿、清角、雪瑶、念霜全在此,看到天渊醒来,无不如释重负。
“这是?”抖着毫无血色的唇,天渊虚弱问道。
“天渊大哥,对不起。”雪瑶一开口,竟是道歉。
“雪瑶?”天渊疑惑说道,身上有伤困扰,他已无力思索太多。
“寒儿已将一切都告诉我们了,凤凰竟然就…就是傲儿,天渊大哥,是鬼谷对不起你!”雪瑶含恨万分,七年分别,而经有音讯,竟是这般晴天霹雳!
“不怪傲儿,不怪他。”天渊的心头,竟有一分欣慰,当时情景,若是傲儿有心杀他,他必死无疑。可是他没死,便说明——傲儿舍不得杀他。
“天渊,你已经昏迷三日了,那日是凤凰传信,我们才在南山洞府之中找到奄奄一息的你。”看着虚弱的丈夫,颜儿的眼中泪水打转,却终强忍未流下来。
“那傲儿呢,他在哪?”天渊急切问道,他多么希望傲儿能留下,留在鬼谷,留在这片清净地,再不参与尘世纷争。
就算回不到曾经。
“他传音于我们,并未现身,想必早已不在此地了。”颜儿端起短桌上汤药,边扶天渊饮下边说道。
天渊听闻,难免一阵失落,尽管他早已预计到结局,却还勉强骗着自己,试图以希冀麻木苍白的灵魂。下次,自己一定要将他带回。傲儿的怨恨并非凭空而生,他欠着他,没错。
“爹爹,您昏迷后,那个人竟然流泪了,那样残忍的人竟也会流泪!之后他又为您输送真气,起初我以为他要加害于你,不禁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他竟也不还手。先是伤您,又是救您,他真是奇怪。”寒儿说道,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风波平息,在难得的短暂安宁中望着父亲,他很知足。
天渊微笑不语,静静看着他的寒儿,心又莫名痛了。
“谷中还有事物需我打理,天渊大哥好好休息,雪瑶先告退了。”雪瑶言罢,默默走出了屋子。有妻相伴,她在此怎么也是多余,明明正视了李清风对她的爱恋,可是二人同时受伤卧床之时,她却选择了在此守候,她心中所盛的,到底还是他。
清角在旁一直安静不语,师父一家三口言谈,她又何须插嘴?或许她该同凌雪瑶一同离开,可是不争气的自己却舍不得迈开步子。她愿意被搁置在一旁,静静相观。她,从不是贪心的女子,一直都是。
可是!
“角儿,为师身子已无大碍,连日来你守候在旁,便也下去歇息吧。”天渊说道,清角的疲惫他看在眼中,尤是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经对上,便不由使他内疚,他这个师父,却也失败。
本是好意关心,可是清角听入耳中,却又难免伤怀。师父这是在赶她走吗?想来亦是,师父与妻儿久经离散之苦,如今艰难团聚,她一个徒弟在此又算什么?尽管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或者仅仅是多看他几眼,然她还是离开了,就像从来没有守护过一样。没有不甘,只有不舍,因为师父的话,她一直以来皆是——奉若圣旨。
“念霜,你也休息去吧。”颜儿亦语,而念霜不愿却也只能从命,主人身份的昭示,是她十几年所遭遇,最绝顶的惊雷。
“是,主人……”
颜儿无奈,这一声称呼,念霜对着面纱遮掩的她叫了几多年,而今一切清晰,却依旧改不了。
身上有伤,天渊的心头却温暖异常。想来可笑,每次团聚皆是他虚弱的躺着病榻之上需人照料,为人之父,为人之夫,他都太脆弱。
“天渊,你受苦了。”颜儿眼中泪水,终无声而下,方才碍于外人在场,她一再强忍,而今面对着他,她无需再忍了,她的感情在他面前,总无法自拔。
“颜儿,让你担心了。”
“哼,要不是她帮着风神还出手伤了爹爹,您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寒儿撅起小嘴,气鼓鼓嚷道,几日以来,他一直压抑着对娘亲的不满,若非娘亲留予他天转灵丹“将功补过”,冷言冷语早已不留情。
而寒儿如是说,颜儿的心中更过意不去,天渊身上的伤,有一掌竟为她所赐,她的眼泪,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在寒儿眼中,她的举动不过是假慈悲、假关怀。
“寒儿。”天渊叫住寒儿,爱子尚小,一时确与他母亲亲近不来。岁月之长,足以淡漠一个人,足以怪怨一个人,如此想来,这一刻,他很理解傲儿。毕竟是十年,时光将所有的残忍附加到傲儿的身上,傲儿变成如今这样,怪不得别人,若怪,就怪他未能尽到责任,辜负了与曙念兄的结义之情,更辜负了傲儿口中的那一声“叔叔”!
“爹,您说的话寒儿都明白,可是寒儿就是难以释怀!”
“天渊,你别怪寒儿,寒儿所说确有道理,当初若不是我……”
“颜儿,不说这些了。”天渊故作轻松,母子关系还需他从中调节,寒儿所言虽伤颜儿心意,但他亦不好多言,毕竟还是个孩子,待时日长久,排斥的心终会被母爱暖化,他的寒儿,终会体会到母亲的辛苦。
“爹爹,那日您与凤凰大战,他出手伤您您怎能不还手?”寒儿心有余悸,言语之中滋生小小的埋怨。
“那本是我欠他的。”天渊将凌霜傲堕落成魔归咎于自己,纵然凌霜傲要他的命,他亦会给得干脆。
“可是爹爹不要寒儿了吗?爹爹若是不在了,寒儿便追随爹爹而去!”这一句话毅然决然,寒儿知自己不该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言辞,亦不该以此威胁爹爹,只是他见不得别人伤害爹爹,更无法容忍爹爹自己不爱惜自己。
“寒儿,不管怎样,你都要坚强地活下去。为父保证,那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天渊对寒儿承诺言道,想想那时所为,倒是有些不计后果。
“是啊,天渊,我不知你与凤凰有着怎样的过往,但是你现在再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有寒儿,有清角,还有许许多多关心你的人。”
“有你们,我可舍不得死。”天渊微笑,又言道,“下次见到你爹,我定要让他放傲儿自由。”
“你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颜儿讪讪说道。
“可是那是不可避免之事。”天渊握住颜儿温润如玉的手,心亦随之温暖脆弱。这一刻,好想拥她入怀中。
“天渊,我不想你们两人任何一人受到伤害,何况我爹他…他……心狠手辣,根本不会手下留情的。”
“世间难得双全法,如今唯有走一步算一步。算了,今日我们三口团聚,不再谈江湖事。”天渊岔开话题,然则心中却在默默盘算,如今毒蜂已死,风神受伤,“逆杀”只有傲儿与空镜了,但纵是这两人,怕亦无人可挡。
“天渊,告诉我们凤凰的过去吧,到底是怎样的孩子,竟令你如此上心?”颜儿轻轻说道,天渊的过去,纵然是她,亦非全然知晓,她的夫君,到底受了多少的磨难?世人眼中的无情杀者,却被世情屡屡伤害,这是他的悲哀,更是世人的悲哀。
“傲儿,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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