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苍穹的尽头

这一次，方天画与汉皇在大陆上的周游，就比上次要长不少了。两人一起，在大陆整整游历了差不多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拜访一些尊者级强者交流修炼心得之余，更去了不少穷奇瑰丽壮美无比的地方，在耸峙的山岛，浩瀚的沧海上留下种种足迹，更去往过无垠大漠，乃至于遨游云霄九天。

离地接近三十万丈的空中，九龙拉辇似乎进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任凭九头巨龙如何扑扇翅膀，也如逆流孤舟一般难以前行。

嗡！

一阵震颤波纹中，九龙拉辇消失不见，方天画与汉皇的身形，随之浮现在凌空之中。

甫一出现，方天画就感到一阵极为强大的压迫自上而下传来。

“哼！”

方天画调动起周围十分稀薄的天地元气，与自身的元力一起，将身体拖住，稳稳站在三十万丈云端。

“三十万丈，这就快到天穹的尽头了。果然是一个很小的世界。”

汉皇负手端立，望着上方漆黑中间有星点光芒的天空，蓦然一叹。

“天穹的尽头……”刚刚适应过来的方天画看向汉皇，发现这名不知道多少岁月之前一代帝皇正望向上方，其眼神深处，似是闪出一股激情浩荡，便问道，“前辈，天穹的尽头，有什么意义吗？”

天穹有尽，这是高阶修炼者们一个共知的事实，所有的生命都在天穹之中循环往复，一代又一代地繁衍生存下去……

汉皇并没有立刻回答方天画的问题，直愣愣地望了无垠的苍穹与远处那赤红的太阳良久，方才开口：“天下风云出我辈，一生戎马岁月催……为了这玄穹之下的一切，多少人舍生忘死，前赴后继在宏图伟业之中……所谓离别生死，情义忠叛，就如这脚下浮云，俱往矣……”

方天画默然不语。

汉皇忽地又说道：“长生不死，你可知道？”

方天画想了想，说道：“天下苍生，人人如龙，与天同寿，长生不死。”

汉皇摇摇头，又道：“你可知道人人如龙的意思？”

“这句话的语境，是上古……人人如龙，指的人人都是天地，人人都与苍天一样的寿命，长生不死……以晚辈陋见，应是如此吧。”

“你自知是陋见就好。”汉皇叹了口气，道，“人人如龙，不仅是在上古，纵古至今，一直都是如此……在我的时代，连苍天都死了，与天同寿，长生不死，不过一句笑谈……然而，依旧是人人如龙，每个人都是天下的蠹虫，是吞吃天地的龙……那个时代，群龙争雄，谁能吞下最多的天地，谁能将群龙全部挫败，谁就可以超脱这天地，离开这玄穹……长生不死……”

汉皇脸上的神情十分飘忽，从他的脸色上与话语中，方天画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一个远比自己所处的时代更加残酷的时代。天下群雄化身成龙，不断厮杀，只为从尸山血海之上决出最后一个胜利者，而最终，那个胜利者踩着滔天的血海与无尽的尸骨，永远离开了玄穹……

听起来，格外残酷，却也很激荡人心，以至于方天画身体内部的血液，又感受到一阵炽热，几乎又要燃烧起来。

“最终，有人超脱了吗？”方天画下意识问道。

但，话一出口，就自觉失言了。

汉皇既然是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死去的，又怎会知道呢？

却见汉皇长叹一声：“若是那个时代已经终结，应该已经有人超脱了……”

可紧接着他的脸上又多了一分希望的色彩：“若是在我回返之时，还没有终结，那，我还有机会。超脱天地，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真的有那么重要？”

方天画问道。

“有。”汉皇重重点头，这两下点头，似乎在诉说着其全部的决心，“在那个时代，苍天已死，人人当而改天！所谓爱恨，所谓权势，所谓财富……对于身居高位的人而言，全都成了浮云……人人当而改天，因为天下需要一个超脱者，才能挽救因为苍天已死带来的天地灭亡……所有人都想要超脱，但，最终只有一个人能超脱……”

“呃……”

“那些在超脱道路上追逐失败的，就成为了其他追逐超脱之人的垫脚石。一个人的不幸，却是全天下的大幸……因为当他失败以后，注定了最终的超脱者会更快的崛起，天地也就会先一步得到拯救……所谓人人如龙，除了指的每个人都是吞噬天地的龙以外，就是指这种追逐超脱的精神，势必会被后人继承，人虽死，道未消，如龙般永存……”

说到这里的时候，汉皇的语气中，有一种极为复杂的叹惋，曾经数百年的慷慨激昂萦绕在他的胸腹间，此时百转交集，感慨无限。

“原来如此。”

原地，方天画若有所思。

一个想法，如春天竹笋般从他脑海中破土而出。

若汉皇真是九重天中古时期的人的话，旷世大灾变的开始，中古的结束，是不是就意味着……

玄穹之旅结束，方天画虽然再没获得什么直接的提升，但与汉皇的相处之中，心境却提高了不少。尤其是听到“人人如龙”的解释之后，古井般平静的内心，竟掀起来了巨大的波澜……

一股似乎源于内心深处的情绪，蠢蠢欲动，使得方天画继续攀登修炼高峰的动力，陡然提升了不少。以前，是为了保护所要保护的，为了实现许下的诺言，为了争取一些必要的东西，而要修行，战斗。

而他的本心，是悲天悯人，厌恶任何争斗的。

但汉皇讲述的时代，加上之前杨云聪有关补天者与破天者所言，都将一个更伟大的追逐，放在了方天画的面前。

悲天悯人，与争斗，并不冲突。

苍天已死，人人当而改天！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

这根本就不矛盾，只是选择道路的不同。

天下苍生，人人如龙。选择的道路上，纵然身死，其道未消，如龙般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