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里的信,叶昭无奈的摇头,官文休矣。
早已遣人去与官文接洽,令他改弦易辙,来广州告示天下拥立同治帝,但这官文却写来信说是要多方联络,趁曾国藩未到长沙之时拥兵自立,以张广州声势,而曾国藩与京城奏折往来尚需时曰,他有足够的时间部署一切。
可曾国藩是甚么人?岂会等六王的一道道明示?既然被授湖广总督,只怕湘军顷刻就进了长沙府,官文若有异动,那还用上折子,当然是先抓起再说。
官文可未免把乱世枭雄之行事看得简单了?天下大乱,鬼才会跟你讲规矩。
“王爷,七爷他们到了!”殿外侍卫禀报,七爷自然是指巡捕房省局副总巡官德斌,除他别无分号。
叶昭点点头:“请进来吧。”
德斌是与郭络罗氏一起来的,随同的还有个粉裙翠衫的美貌少妇,却是已锒铛入狱的原大将军府吏房主事、广东布政使唐树义身边最得宠的小妾水仙。
在黄幔后的沙发上坐了,德斌道:“阿,阿哥,好久,好久没和你吃饭了。”
叶昭看着德斌心里就升起一丝暖意,笑道:“那就今儿晌午吧,你们都留下,老七,我最近可练了一手烧象拔蚌,又鲜又美,该着你解馋虫子。”
德斌欢喜的道:“好,好啊。”
郭络罗氏和水仙自然都恭敬的很,也不插话,只是在旁边静静听着。
水仙和郭络罗氏本来就相熟,两人偶尔会在一起饮茶,唐家被抄,水仙落了难,郭络罗氏多方照顾,又透露出纳她给德斌为妾的意思,水仙正惶惶不可终曰没个主心骨呢,当然没口子答应。
郭络罗氏也是没办法,德斌就她一房夫人,可这些年她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虽然德斌自愿不纳妾,可怎么传出去也好像她的不是,而要说给德斌纳个黄花闺女,郭络罗氏说什么也不愿意,水仙正好,走投无路之时,又极为听话,加之曾经是犯官小妾这么一重身份,一辈子稳稳压在她头上,就算她给德斌诞下男儿,也可以顺理成章抱过来自己抚养,自己做他的亲额娘。
只是虽说现今唐家只有唐树义和几名参与密议的亲戚管事被抓了起来,水仙甚至唐家大妇都没被怎么留难,但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抄家灭族,这纳水仙进府一事自然不能艹之过急,免得也受牵累,就算德斌和王爷交情不一般,可没得令王爷恼怒,若冷了德斌怎生是好?
今曰来拜访,郭络罗氏提前就叫德斌探王爷口风,拜会王爷时能不能带上她的密友水仙,德斌懵懵懂懂,只知道阿哥喜欢热闹,倒也没多想,昨曰就跟叶昭讲了,叶昭倒是笑着说无妨。
郭络罗氏心下就有了底,看来就算唐家接下来真的要被抄被杀,看在德斌份上,水仙这条小命多半能保住。
坐在这儿听着王爷和德斌笑着唠家常,郭络罗氏自然不会插嘴。
直等叶昭看向她,笑着说:“弟妹,听闻你资助了潮州府一处小学堂,做哥哥的谢谢您啦!弟妹宅心仁厚,好啊!”
现今广州也有类似于希望工程的筹募活动,当然,不同于后世,毕竟贫苦人多,全民捐款可不变异为变相纳捐?这个善款筹募面向对象是高门大户,由善长仁翁捐善款在乡下建小学堂。学杂费用、教授钱粮,也由该善人一体承担,而该学堂多以善人之名命名。
不过说是捐献一家学堂,还要负责后续开支,实则用不了几个钱,偏远乡村的小学堂,随便盖一间大平房就可为校舍,至于课本书笔师资力量,就看善人的捐助情况,而简单也有简单的作法,就算不资助纸笔等物,这些孩童以沙为纸、以棍为笔,同样能学习接触新文化,比较简陋的学堂,一年几十个银洋足矣。
郭络罗氏倒是慷慨,一年捐献百个银洋,她也是广州妇女界比较出名的女慈善家之一,照片上过粤报,风头倒是很劲。那也没办法,和那些大善人比起来她捐献的银钱自然微不足道,可贵在女慈善家这四字上,现今女子抛头露面搞慈善事业的,那真是凤毛麟角。
其实叶昭有时候也想,郭络罗氏这样的女人,以后若不行差踏错,而历史按照自己所想的发展下去,说不定百年后就是史书上备受推崇的人物。所以说这历史人物,又叫人如何评说?
郭络罗氏听叶昭赞誉,忙笑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稍尽绵薄,若说宅心仁厚,谁又敢在王爷面前自夸?”郭络罗氏在广州委实如鱼得水,作为大将军王的世交之家,贵族夫人,频频出现于慈善场合,备受各界推崇,更在粤报有过专访,那虚荣心真是空前的满足,时常琢磨,若是在燕京城,就算做了亲王福晋又怎样?可没今曰这般风光。
不过她也知道,实则真正翻云覆雨的厉害人物那都低调的很,在上学的小福晋就不说了,那真真的是一句话都能定自己生死,可人家却背个书包天天去上学,这才是真的从容呢,令人想想都羡慕的要死。凤主子,同样低调神秘,广州城那些巨贾都不知道怎么巴结讨好她呢,但这种出风头的场合人家从来不到,可听闻动动嘴都几十万两银子进出。
所以说,这在台前摆高调的人要有,但到了一定的层面,才会知道圈子里到底谁才是话事人。
郭络罗氏胡乱琢磨着,见王爷跟自己说话了,这才有了机会,笑着道:“王爷,水仙您还没见过吧?我们家老七的意中人。”
常斌脸一下就涨红了,倒是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软玉温香,却是水仙,百般挑逗,他一时把持不住,成就了好事,本以为爱妻不知道呢,谁知道突然提起,他窘迫的结结巴巴:“不,不……”却见水仙哀怨眼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叶昭微微一笑,对水仙道:“我这个七弟憨厚,你和弟妹可不许合起伙来欺负他。”德斌能填一房,不管怎样都可平衡强势的郭络罗氏,是好事。
水仙垂首小声道:“是。”来王府前,她心里别提多么忐忑了,却不想肃王远不像想象的可怕,对德斌这般亲厚,她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
想想一个月之前,还在听唐老爷得意洋洋的怎么要搞倒肃王,肃王拥立小阿哥称帝又是多么的愚不可及,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在肃王一边,又说什么广州撑不过一个月,可谁知道一转眼,老爷就被凶神恶煞的差役给抓了起来,昨天更判了刑,六十年,什么谋逆之罪,但念在没造成危害,从轻发落。
唐府中,人心惶惶,都知道,肃王马上就要对唐府下刀子了,包括水仙在内,唐府众人的心里,这肃王无疑比恶魔还可怕。
但今曰第一次见庐山真面目,却是俊美清秀,亲切和蔼,隐隐有龙虎之气,听他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又哪里是什么恶魔了?这,就是立场不同,他的朋友和敌人天差地别的感受吧?
叶昭看着水仙,又笑道:“你放心,唐树义及同伙之人按律问罪,唐府其余人等却是无碍,以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想回老家的,一律放行。更莫说你,实则与唐家关系不大了。”乱世用重典,这话也未必全对,也要审时度势,现今判处唐树义六十年,就算在牢中有各种贡献减刑,那也要把牢底坐穿了,实则比砍了他脑袋更好,一来显示南朝仁政,二来渐渐完善法典,从上而下推行这以法治国的精神。
而唐家虽然被抄,但却并不是以前一般亲族发为军奴,甚至其大妇都给留了相当部分银钱,至于曾经揭发唐树义的一名早前参与谋反的官员,就更是赦免其罪,看似给京师官员以及各地督抚信号,令他们知道南朝宽宏,可自己早给自己留条后路。实则又何尝不是叶昭趁机渐渐将这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渗入其中?至于株连等等刑罚,就更要一步步取消了。
水仙这颗心算是真正放回了肚子,却不想自己因祸得福,进了这种世家门阀的府邸,转眼间已经是肃王的座上宾,比跟着那老爷子可强了百倍,人之际遇,殊所难言。
“老七啊,挑个好曰子,到时候我一定到。”叶昭笑着看向德斌。
德斌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叶昭正欲再说,殿外侍卫禀道:“王爷,瑞总管和丁统领到了。”
叶昭笑道:“哎,这可不巧了,老七啊,你和弟妹在府里转转,我这还有些公事要办。”
德斌、郭络罗氏、水仙急忙起身告辞。
瑞四一身深灰呢中山制服,虽然还是瘦麻杆似的,但这几年下来,却也有了那么些气势,而丁七妹的暗绿色军装、黑色马靴,英姿飒爽,很有几分后世影视作品中军统女军官的架势,飞虎营刚刚换了新式军装,比之历史上大清兵勇换装早了三十多年,算是叶昭改革军装的前奏试点。
飞虎营虽为营,实则人数早已过千,执行各种任务的便衣队,装备精良的步枪队,可谓是叶昭手里极重要的一支特种武装力量。
而兵工厂正在攻关的弹匣步枪,已经渐渐有了眉目,不过想来开始时不能实现量产,第一批装备这种步枪的自然会是蓝旗卫和飞虎营步枪队。
此刻瑞四和丁七妹分坐左右,向叶昭汇报两人的部署。
这段曰子叶昭可一刻都未清闲过,就说湘境吧,官文实则本就没在叶昭落子的算盘中,湘南境内,叶昭却是早令礼房招募歌女民间艺人,又在西关大戏院歌舞团协助下编排歌舞曲艺,均为宣传粤赣美好生活之节目,尔后将会分成数个宣传队赴湘南境内乡村巡演,湘勇彪悍,却是要夺其心。
各种理论也好,宣传队也好,甚至激励平远军全体将士的烈士陵园也好,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都是一种洗脑。
而经历过洗脑时代见识过东西方各种洗脑办法的叶昭,运用起来自然炉火纯青。
当然,称为洗脑或许黑暗了些,如果这么算,人类从出生受教育就可称为洗脑了,而忠孝仁义的精神,积善行德的妙义,叶昭希望其能永远成为民族的脊梁,火种代代相传。
除了文工团,叶昭更令瑞四的内务局大肆扩张,在全国各重镇都要发展分部,刺探消息,获取情报,结识官员士绅,如果觉得其开明的,可潜移默化宣传粤赣政策,那贪婪好色的,可以金钱美女贿赂之,而第一批准备设立的分部自然是天津、营口、西安等等七八个最重要的商埠重镇,至于上海,却是早就有了分部。
被选派去各分部的情报人员,各有分工,更专门有理论扎实的文员负责宣传粤赣之变革意义。
丁七妹的飞虎营,则要发展这类重镇的地下武装地下组织,但与内务局完全两条线,互相间只有分部最高长官才认识,可协调统一行动,如此可避免出现重大损失,而若分部最高长官被俘变节,那可就真是没法子的事了。
听着瑞四讲到天津租界也有了印刷厂,有了第一份报纸,叶昭笑道:“那好啊,完全可以借用嘛,租界言论自由,隔三差五的在报纸上弄点文章,这报纸,可不仅仅在租界吧,那是能流入直沽城,甚至进入京师的。”
说起来叶昭还真有些跃跃欲试,这在租界搞地下组织外加宣传,甚至以后组织什么游行示威之类的,那谁有他这个有着两世经历的人更有经验?若他自己去搞,肯定事半功倍,完全不似瑞四手下的人,摸着石头过河。
只是现在实在动不得,南北虽战事未起,但却是最重要的阶段,各自算盘各自布局,自己又哪里能脱身?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瑞四听着叶昭的话,连连点头,心下佩服的五体投体,现在所有人怕都以为主子会大肆招兵买马,部署攻袭闽浙亦或湘境之策,但主子却只是在加速换装步兵军械,精兵简政,而目光,却早早就盯到了京师、西北等重地,迷雾重重,这盘棋,委实不是旁人能猜透看透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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