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牺牲品

平千古曾听师门长辈说过，万生岛有一童姓长老，修习的是万生岛秘藏的《九音啸神功》。此功位列天阶下品，功法玄奇，专门以音伤人。据说修至大成时语出如雷霆，慑万人于一吼之间，可称一人成军！

虽不知那童长老是否果真如此厉害，但就算是真的，平千古觉得，自己今日这一声长啸只怕也不比对方差了。没见他一啸之后，这偌大空地上数千人的视线就都投注过来了么？

震惊、讶异、羞怒、怨愤……种种心绪透过一双双眼睛传递出来，平千古却毫不在意，只觉此生从未有如今日这般风光过。

他面上正气凛然，毫不畏惧的与不远处眼神如刀般锋利的晏无生对视，喝道：“晏无生、洛凡尘、藏锋，你三人心肠歹毒，枉为青云翘楚！今日我平千古便要揭露尔等恶行，让诸宗子弟知道，纵使人人畏惧尔等宗门威势，但总有人会站出来，为这天下道义说一句话！”

说着，他便将晏无生等人如果获悉天机异象、如何不着痕迹的安排那些尾附小宗脱离、又是如何联络大宗子弟以石龙迷阵为依靠坐等小宗互戮等等图谋说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末了，他面露悲壮之色，振臂呼道：“今日揭了大宗丑短，平某自知绝无幸理。然我玄华宗弟子二十七人，无一是贪生怕死之辈。若能以这一身残躯免去诸同道被坑杀之苦，则余愿足矣！诸宗同道，今日之劫，实乃人劫，莫再自误啊！！”

最后一句，他是冲着众小宗弟子大声喊出，其声音之凄惨，语气之悲切，让原本就因他的话而哗然的诸宗弟子动容不已。

晏无生死死盯着面无惧色的平千古，素来平稳的心境剧烈起伏，连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

他们四人刚计议好，准备以言语诓骗诸小宗入阵躲避，因为石龙迷阵数百年积累下来的‘靠谱’名声，诸小宗必然愿意。而大宗子弟则以等候时机为名守在阵外，实则是趁小宗弟子进入大半时下黑手。

以大宗弟子普遍胜过小宗一筹的修为，以及宝物、符箓、兵器上的优势，晏无生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全歼对方，尔后则假推是幕后之人趁势突袭，这些小宗弟子不幸战死。那些入阵弟子纵有疑虑，但他们入阵后就再看不见外界情况，没有证据之下也只能不了了之。甚至于再狠一些，趁对方被迷阵传出后昏迷的那段时间尽数杀光也不是不可以。

晏无生作为上清道此代首徒，考虑问题从来都是以‘大局出发’，所谓心狠手辣在他看来只是为了避免更多损失的必要牺牲。事实上，数百年前青云秘境初开时的那场劫难，大宗前辈们就是如此处理的，要不然为何这几百年来，那些小宗嫡传始终不知道秘境异象所代表的含义？

对于这个计划，洛凡尘和藏锋都没有异议，勨莽虽不情愿，却也不可能真的率领小宗和晏无生他们火拼一场，无奈之下只答应两不相帮，却也不会带领妖皇域妖修屠戮小宗。

这个结果晏无生是满意的。可让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是，平千古竟会在他动手前先捅一刀，且这一刀捅得恰到好处，让他痛彻心扉。

“平千古……你好胆！”

“平某胆子不大，只是看不惯某些伪君子！”平千古淡笑着回应晏无生，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气度比对方还要潇洒些。想了想，他突然对紧随身侧的青衣女子低声道：“甘师姐，若是这晏无生恼羞成怒，带妖七太子他们直接冲杀过来，我等如何是好？”

青衣女子正是之前自称是平千古师妹，如今却被对方称作师姐的甘玉儿，这女子面上总带着一种莫名的高傲，此刻她不屑的撇了平千古一眼，淡淡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自有我安排妥当。”

顿了顿，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说不能安对方的心，她又放缓了语气道：“此番事了，你玄华便可重归本宗。以你功绩，宗上想必不会吝啬一柄上品灵兵。”

平千古闻言大喜。

按说以他玄华三品宗门的实力，即便放眼青云也算数得上的大宗，门内核心弟子怎么都不该对区区一柄灵兵这么兴奋。更不提他师尊早就为他选好了一柄法兵，只待立兵仪时就会赐下。可事实上，他现在却激动得脸通红，连话都不太会说了。

甘玉儿却对他的表现毫不意外，只是心中难免更加瞧不起。

而另一边，诸小宗已经沸腾起来了！

他们本就不知从哪里得到大宗要卖队友的消息，此来也正是为了问个清楚。只是之前还算将信将疑，派出风武等人交涉的目的也是不想被大宗甩开，从心底里还是巴望着能抱上大腿，没多少人打算和大宗决一死战。

可如今不同了，平千古的‘指证’让晏无生等人辩无可辩---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好辩驳的。小宗弟子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对面的这些‘同道’是真的想把他们送上死路，用他们的鲜血来给自己铺出一条活下去的路。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拼呗！

在一些有心人的鼓动下，三千武修组成的庞大阵型躁动起来。就连勨莽见势不妙回去调和也没用，一些武修直指他和晏无生、洛凡尘是一丘之貉，都是打着让小宗送死的主意。

勨莽有心解释，无奈这些人如今已被恐惧和愤怒摧垮。也不知谁先动的手，一名原本护卫在勨莽身旁的妖修突然惨叫倒地。而在勨莽肋下也突兀出现一柄铁枪，勨莽大怒，刚准备一掌拍死那偷袭者，却忽然想到这样会激化矛盾。心思犹豫之下改拍为抽，只把那武修抽飞了事。

可即便如此，人群还是被他的动作激怒了。无数人抽出随身兵刃，一窝蜂的向前涌去。勨莽这下傻眼了，他修为虽高却也只能在年轻一辈里算。可现在这阵势别说是他，就算是那些修法境的妖将怕也只能认怂。

无奈之下，勨莽只得护着十余靠的近的妖修往大宗方向逃，而这么一来，更是坐实了他和晏无生等人‘狼狈为奸’的说法。

“晏无生，你鬼点子多，快想个办法出来！”勨莽满头大汗，一追上往本阵跑的晏无生等人，就忙问道。

晏无生脸色阴沉，他看了已经融入小宗队伍的平千古、以及围聚在他周围的玄华宗弟子一眼，沉声道：“现在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无非是遁入石龙迷阵，且避一时再说。”

一旁的藏锋闻言不语，而洛凡尘面色忧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紧紧跟在晏无生后侧的林柔云突然惊呼起来。

“怎么了？”晏无生皱眉回头，他现在心情不好，见林柔云咋咋呼呼的很是不喜。

林柔云满额香汗，却根本顾不上擦。她的脸上带着惊讶和惶恐，一只手指着远处的迷阵方向，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让她本应俏丽的容颜都有些扭曲。

“迷阵……开……开了……”

“胡说什么！”晏无生斥了一句，头却下意识扭回去看，而这一扭，顿时也让他长大了嘴巴。

不只他如此，此刻靠近迷阵的上千武修，尽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数百年未曾变化的石龙迷阵上空，突然飞出一串黑点，仔细看去，那竟是十九颗龙眼大小的沉香木珠。

十九颗木珠分散排列，隐隐成阵。蓦地，一股奇异吸力自木珠中传出，本该万年不散的迷雾被那吸力拉扯，迅速向木珠涌去。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原本浓郁的雾气就稀落起来，众人甚至能透过雾气看到十来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以及散布其他处的一些黑影。

“石龙迷阵里有人？”晏无生一惊。

他来得较晚，并不知道之前赵无双带队入阵一事，但想想有些弟子受不住压力违令私自入阵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靠近迷阵的大宗也有几十家，谁也不可能完全管理过来。若是一切顺利，他也不会计较。

可如今……

“竟在此时破阵！这是要绝我大宗活路啊！”晏无生惨然一笑，下一刻，眼中便闪过一丝决然，道：“后路已绝，唯有一搏方有生机！”言罢，他气贯肺腑，喝令诸宗子弟以各自宗门为单位，结阵御敌。

大宗弟子们本打着入阵躲避的好主意，此刻阵破，顿时乱成一片。所幸晏无生的命令及时传来，他又素来为人信服，诸宗弟子下意识就按他的吩咐行事。一时间元虚阵、青冥阵、风雪二气阵、百兽啸林阵等等奇门阵法一一展开，虽说这些阵法大多因人数不足或缺少灵宝压阵而威力不足，但在现在却足以成为诸宗弟子的倚靠。

慌乱稍减，人心稍定。

藏锋不言不语，已是抽出背后宝刀，振臂一抖，那刀身上便透出浓郁的青色灵力，刀刃处锵然一响，一道狭长血槽凭空出现，狰狞毕露。

万生岛藏锋，果然突破了蕴灵境后期！

洛凡尘先是看了藏锋手中兵刃，赞一声‘好刀’，随后便苦笑着道：“如此一来，算是彻底遂了那幕后人之意了。”

勨莽闻言叹了口气，暗自盘算以自己的修为在这等乱战下能有几分活路。

晏无生倒是没叹气，他在确认没有退路后反而冷静下来，此刻正默默计算着小宗弟子冲阵的速度。突然，他抬手高喝一声：“上清子弟听令，出元虚掌！”

上清道弟子齐声应是，递出双掌。霎时间，四十六名纳气境弟子内劲联动，由三名蕴灵境弟子引导在阵内周旋一圈，随即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淡淡的巨掌虚影向汹涌而来的小宗弟子拍去。

冲在最前的数十名武修被巨掌拍中，齐齐向后倒飞，一个个虽看起来面色苍白，但其实只是内腑受了轻伤，调息片刻就好。可问题在于他们身后的人群太过密集，哪怕在这里的都是脚步轻盈的武修，也依然有十多人躲闪不及，被从后而来的同道生生踩死。

而这批人，也成了乱战的第一批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