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眸草

树林中繁木森森，一道矮胖的人影虽然竭力腾挪，却还是被杂乱交错的树木所影响，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张福抹了一把额头湿汗，又拽了拽已经有些破损的外袍，再次发足向前掠去。刚刚迈开三步，他突然眼神一凌，双脚猛然跺地，整个人顿时头下脚上倒翻开来。与此同时，一柄锋亮的长剑从旁边的大树后悄然划出，堪堪擦着胖子的靴底削过……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云纹拐已出现在张福手中，稍一使力就荡开了不依不饶的长剑，但还不等他痛下杀手，树后出现的人影就让他身形一顿，脱口而出道：“欧姑娘？”

“嗯？张管事？”欧小蛮这时才看清来人，想起方才自己的偷袭，少女脸一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想说什么，一只手就从身后探出，轻轻按在女孩儿肩上，打断了她的说话。

秦风右手捂着臂间伤口，左手在欧小蛮肩上拍了拍，这才收回来，看着眼前的男子似笑非笑地道：“张管事，真是好巧……”

“是啊是啊，所以说，我和秦兄弟就是有缘嘛。”看见秦风，张福双眼一亮，随即打了个哈哈。他也是成了精的人物，绝口不提秦风带着欧小蛮逃走的事，只是赞叹道：“我张某自诩眼力过人，没想到还是看走了眼。秦兄弟和这位欧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说到最后，张福忍不住瞥了欧小蛮一眼，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惊叹和疑惑：之前在察觉到林中的血腥味后，他顺着气味一路追寻，不出意外的找到了那三具尸体。当时他就有些疑惑，奇怪秦风一个炼体中期的武修是怎么杀死三个炼体后期的对手的，现在他终于找到“答案”了---原来秦风身边那个一直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是个炼体巅峰的高手。

一个炼体巅峰配合一个炼体中期，在付出一些代价的情况下击杀三名炼体后期确实也说得通。只是如此年纪就有如此修为，这欧姑娘的资质简直堪比一些上品宗门的得意弟子，不知万生岛是否有机会招揽……

秦风对张福略带深意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道：“张管事若有心，不如和秦风换个地方再聊？要知道再等下去，可能有些恶客就要不请自来了。”

别看秦风嘴上说得漂亮，其实他现在把张福掐死的心都有。本来他和欧小蛮只是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对方派出三名炼体后期来追杀已经算很看得起他们，只要能解决这三个黑衣人，他们脱困的几率就大大增加。可现在不同了，就算秦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眼前的聚灵阁管事肯定是对方关心的重中之重。

既然此刻张福能出现在这里，那么追兵……也就不远了！

张福自然能看见秦风眼中隐含的不爽，对此他也只能暗自苦笑。说到底，这次还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他原打算提前出发、可以赶在对方得到消息前抵达青阳城。可没想到那些人不但消息灵通，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出如此实力，还有大量黑蜂弩这样的凡宝支持。若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贸然出镇，定会和青阳城联系好接应……

可那样一来，万一对方不顾一切强攻鸡鸣镇，自己还是难逃一劫。

张福摇摇头，只觉现在再想这些也无意义。他脸色一正直视着秦风，那张弥勒佛般的胖脸难得的露出一丝诚恳道：“张某知道秦兄弟心中有怨气。说实话，张某当初确实想借秦兄弟之力，但那只是……哎，现在说来也没意思。但张某敢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故意让秦兄弟送死的想法，实是未料到那些人如此凶悍，竟连黑蜂弩都拿了出来。”

秦风点点头，眼中的不满终于淡去了些。

事实上如果不考虑这次遇袭的话，当初张福拉秦风同行的行为完全是在帮衬他，而秦风也心知自己如今不过炼体中期修为，身上又没什么宝贝，如果说张福故意要坑他那也太勉强。最大的可能就是像对方所说的那样，一方面是卖他个人情帮他一把，另一方面也为车队增加一份安全感，只是谁都没想到，敌人的攻势竟会这么猛，以致炼体中期的武修一个照面就成了炮灰……

“张某是个生意人，向来讲究买卖公道、童叟无欺！秦兄弟或许不知，张某其实是追着你们来的。而张某此来，就是想还你一个公道……”张福说着，突然回头看了看，再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有些焦急：“我先带你们去个地方，咱们边走边说！”说完，他云纹杖一顿地面，向前飞射而去。

欧小蛮下意识向秦风看去，见秦风微微点头，这才扶着他向张福追去。三个人一前两后，快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大约过了一刻，张福脚步倏的一停，秦风两人止步抬头，入目就是一颗近十丈高的巨木，那大树枝叶繁茂、仅树干就要几人合抱才能围得过来，怕不有百年之久。

张福绕着数根走了两步，突然蹲下身子，拂开地上的枯叶和泥土，探手一巴拉，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就出现在秦风和欧小蛮眼前。张福向两人示意了一下，率先走了下去，秦风隐去眼中的惊异，带着少女跟上。

“此处是我聚灵阁在附近的一处密窟。呵呵，生意人总有些怕死，让秦兄弟见笑了。”张福带着两人走下台阶，一面解释着，一面掏出几颗灵光石放在墙边石槽上。立刻，朦朦的青光就从灵光石上散出，把周围照得一片亮堂。

秦风和欧小蛮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里是一间狭小的石室，看面积只怕比老蔡店中的那间柴房大不了多少。只是听张福的意思这里是一个隐蔽的避难点，那倒也足够了。

欧小蛮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甫遇这种生死大局，虽然没怎么动手，精神上也被折腾得够呛。现在一进入这密闭的地室，一种远离杀伐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忍不住问道：“到了这里，那些人应该找不到我们了吧？”

几乎是同时，秦风和张福齐齐摇头。张福先看了秦风一眼，随后才对少女苦笑道：“只怕没那么容易。那些人失去你我的踪迹，必然会在林中大肆搜寻。他们人手足够，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这里不是很隐秘么？”欧小蛮不解。

“原来是很隐秘，但从我们进来起，这里就不再隐秘了。”秦风叹了口气，见少女还是满脸疑惑，便提醒道：“我们都在下面，可没人给我们善后……”

欧小蛮“啊”地一声，她终于明白了。确实，密室的入口开在数根旁，其上更有无数枯叶土石覆盖，平日绝不会有人觉察到。但刚才张福打开入口，那些遮掩的枯叶都被扫落一旁，黑衣人经过此处，只要不傻肯定都知道下面有异，那如此说来，自己三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欧姑娘莫怕。张某方才不是说了么，此来就是要还你们一个公道。”张福笑呵呵的，说出来的话却让欧小蛮一愣：“待一会儿张某出去将入口恢复原状，你和秦兄弟只消在此躲避半日，然后自然无恙。”

相较于女孩儿的惊疑，秦风显得淡定的多。他就像早有预料般嘴角一勾，眯眼看着胖管事道：“什么代价？”

“说不上代价，只是想请秦兄弟帮点小忙。”张福眼中露出一抹欣赏，随即探手入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取出一物放到秦风面前。

这是一个精致的盒子，约莫两个巴掌大小。其质似玉非玉，通体晶莹透白，盒身隐现灵纹，看起来极是不凡。透过半透明的盒盖，可以看到一株三叶开叉，中央一朵两边尖尖的椭圆形花叶的紫色灵草静伏其中。

秦风起初还没在意，但当他看清那与众不同、与《寻仙》里如出一撤的水滴状花瓣和当中隐隐如眼球的花蕊时，终于忍不住脱口道：“回眸草！”

张福眼中精芒一闪，他深深地看了秦风一眼，然后才呵呵笑道：“秦兄弟好眼力！这回眸草极少现世，竟被你一眼就认了出来。”

“秦某也是从古籍上见过，不想真有亲见的一天。”秦风眉头一皱，淡淡扯过话题，道：“想必这就是我们遇袭的原因吧！”

“不错，就是因为它！”张福点点头沉声道。

对于秦风的解释，张福是半点也不信。回眸草可不是赤焰花那种下品灵草，寻常古籍哪里会记述？即便是在丹师遍布的“南华仙宫”，能接触到回眸草这种灵草资料的至少也是各长老的嫡传弟子。这秦风竟能一眼认出此草，到底是什么来头？

虽然心中疑虑，但张福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这种小事的时候，既然秦风认识回眸草，那事情就更容易了。

张福定了定神，突然伸手一推，那乘着回眸草的药盒就被他推到秦风手中，沉声道：“张某所求之事，就是希望秦兄弟能在脱困后将此物送到青阳城聚灵阁，交给那里的管事廖风扬。只要秦兄弟能送到，万生岛必有厚报！”

万生岛必有厚报？为什么不是聚灵阁？

秦风眼中倏的闪过一抹疑惑，但他还是接过药盒，上下翻看了几眼，突然笑道：“明白了。张管事为我等引开追兵，而秦风要做的就是把这东西带到青阳城，交给你所说的廖管事。不过秦风不明白的是，张管事难道不怕我带了这玩意逃之夭夭么？要知道我既然认得它，就不会不清楚它的价值……”

我当然怕，我这不是没办法么！

张福心中苦笑，直言道：“张某自知不可能逃过那些人的追捕，与其到时候人物两空，还不如在这里赌一把，何况张某也不是全无底气。”

说着，张福紧紧盯着秦风的眼睛，语含欣赏地道：“只看秦兄弟目光清正，即便见到回眸草这等法宝级的灵草都没露出贪婪之色，就知道你是个重诺大于重利的人。张某相信，只要你肯当面答应下来，就绝不会背信毁约、干那些小人勾当。”

切，别说得好像把少爷看得很透似的。

秦风冷哼一声，随手把药盒塞进怀里，下面说出来的话顿时让张福大喜过望。

“之前的事不去提他！此事如果办完，我也不要你那些厚报，只要你能尽快找到我师姐，你我便算两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福连连点头，道：“秦兄弟到时只要把要求告诉廖管事，我聚灵阁定会竭力相助。再加上明镜堂的人手，找到令师姐绝非难事。”

秦风答应送货，张福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他心知自己每多留一分，就是给秦风两人多增加一分风险，因此只是匆匆叮嘱了几句便要离开。离开前，他把身上的伤药分了一半给秦风，秦风也不客气，当场就吃了一颗，余下的都给欧小蛮藏好。

张福沿着台阶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对已经在盘坐调息的秦风道：“对了，秦兄弟，廖管事身高五尺，面瘦长须，极为好认。你切记一定要把回眸草亲自交到他手里，绝不可让他人转交！”

“哦？”秦风双眼一眯，突然品味出一丝奇特的味道：“那如果‘廖管事’并不像你说的那般怎么办？”

“若是如此…..”

张福语气一沉，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

“那这回眸草，就请秦兄弟自取！然后马上离开青阳城，千万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