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上元灯火犹自闪烁,林木几人的注意力不在灯上,而在这突兀出现的两人身上。一个如山岳般的男人,肩上端坐着一个瘦小如猴的男子,尖嘴猴腮的男子尖厉嗓音道:“上元佳节,还能看一场猴戏,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话音刚落,一旁的刘雄愤然起身,以刀拄地,沉声道:“只怕,你才是那只猴吧?”
那瘦小男子也不恼怒,嗤声笑道:“小小金刀刘雄,这话说的托大了。”刘雄的刀已然抬起,刀尖直指那瘦小男子,愤然说道:“可敢一战?”
诸葛道:“敢问来者可是幽冥六道畜生道穷奇,地狱道梁薄?”
此话一出,身后众人皆是愣住,最是那刘雄,脸色已然白了,可手中的刀,却依旧指着那瘦小男子。
那人从巨人肩上跳下,慢慢的踱到诸葛身前,负手余后,微抬起头,道:“眼力不错,正是。”
诸葛将元采采护在身后,轻声道:“是来杀我的?”
“正是。”瘦小男子掸了掸衣摆,慢慢从身后解下了两件兵器,兵器是奇门兵器中的追魂爪,追魂爪虽说少见,可此人手中的追魂爪更为少见,周遭灯火通明,本应有冷光反射的追魂爪上却毫无光采,通体黝黑,甚是渗人。
诸葛的剑,指地,眯着眼睛道:“想不到,竟然来的是你们两人,林木,带着采采走吧。”
元采采一愣,死死的抓着诸葛的衣袖,固执的说道:“我不走。”
林木深深的看了一眼诸葛,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人,抬手一记手刀便切在了元采采的后颈,一把扶住她后,在诸葛的耳边道:“别死了,她还在等你。”
诸葛没说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林木也不再多话,抱起元采采后,一步一步的走了。
那瘦小的男子眼见着林木几人远走,没出声,只凝神看着眼前的诸葛温良,金刀刘雄却是洒然一笑,扛刀在肩,道:“想不到,今日竟是你我联手,也行,我弟弟的仇,来日再报。”
诸葛嘴角牵了牵,转头看了一眼刘雄,道:“行,我这条命,留给你。”
瘦小的男子道:“只怕,你们没有明天了。”
话,刚说完,刘雄的刀已来到了那人的面门,那人嘻嘻一笑,身影突然消失在刘雄的刀下,诸葛顿觉不好,惊声叫道:“快退!”
可是,还是晚了。
一道血光在空中突然炸起,刘雄闷哼一声,回身立刀护在胸前,可是刀刚抬起,已是后背一痛,又是一道血光溅起,诸葛回身一剑逼退那人,在轻抬一脚将刘雄送走,突觉一道劲风逼来,心念一动,脚下用力,身形立马往后跃起。只看见那道山岳般的身形已是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地面,轰然一声,青石板的地面已是寸寸龟裂。
诸葛立定身形,背后冷汗冒出,眼神凝重起来,瞥了一眼倒在一边的已是血人的刘雄,握剑的手紧了一紧。而那个瘦小的男子犹自在那巨人的身边舔着爪上的鲜血,只那目光,简直比血还红。
“怎么不等我们来,你就打起来了?”
诸葛没有回头,可是那道声音还是让他的心定了定。
“不是让你带着元采采走的么?”
来的可不就是林木,同他一道来的,还有浮生和红叶。
林木在诸葛身边站定,轻声道:“有司徒和晴儿,你可以放心的。”
瘦小的梁薄冷声道:“可他就得为你们担心了。”
林木笑了笑,从衣袖里抽出了那把同样通体黝黑的招魂棱,指着梁薄道:“可敢一战?”
梁薄和穷奇的目光同时被那招魂棱吸引,梁薄厉声道:“病猫的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林木不回答他,梁薄的眼神变得更加的阴冷,他冷哼了一声,身形又是骤然消失,林木的瞳孔蓦地放大,脚下几点,指间的铜钱雨点般打出,封住了身体四周,浮生的巨剑归离出鞘,同样凝神注意,几人的神经绷紧。
一道野兽般的嚎叫响起,那如山的巨人骤然发力,身子前扑,巨石般的拳头猛然砸向诸葛!
诸葛身子不再停留,旋身后退,一手还带着红叶的身子后退,红叶身在半空,眼角却瞥到一点红光接近了浮生,扬声叫道:“浮生!身后!”
浮生也是反应迅速,巨剑抡起,急斩身后。
可这一剑,却是空了,浮生的剑刚落下,已觉不好,正要后退,巨人穷奇却舍下了诸葛两人,一手扇了过来,封住了他的退路。
一时四面楚歌,浮生却没慌,巨剑先是横切穷奇的腹部,再侧身让过穷奇的扇过来的手掌,脚下一蹬,蜷身贴在了穷奇的身下。穷奇却没理会那横切过来的剑,准备一下将浮生抱在胸前,可一条绳子突然从他的腋下出现,卷住了蜷身的浮生,一下将他拉了出来。
浮生也是疑惑,待落地后,看见了犹自笑着的林木,变得更加的惊疑。此时却是没时间解释太多,林木扔下了手里的绳子,因为那穷奇已然转身。林木的身子再度跃起,攀住了一道挂灯的绳子,再一翻,已是稳稳的定住了。而浮生却是挥剑,砍断了一顶帐篷,阻了一下穷奇,再一个翻滚,靠近了犹在提防梁薄的诸葛二人。
本就是黑夜,虽有灯光,却依旧有他们看不见的暗处,而那梁薄犹如伏在暗处猎食的野兽,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两人已是凝住了所有的注意力,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可浮生的到来打破了这边的僵局,诸葛眼见浮生过来,惊叫一声道:“小心!”
电光火石!一道黑影袭来!几人正凝神望向浮生,突变起!
街上本是灯火四起,可一瞬间,灯火骤然灭了!
人是害怕未知的动物,视线的丢失引起了人们的慌乱,一下子,街上如沸腾的开水般翻滚起来。人的惊叫,脚步的纷乱,不时响起的哀嚎,乱作一团。
林木人在高处,眼见突变,喊了几声,可都淹没在纷乱的人声里,心下焦急,只好再拔高一度,翻进了一旁的一处小楼里,人刚落地,一道银光乍起,林木暗道不好,可已迟了,一把银剑停在了他的肩上。
“说说,手中的招魂棱哪儿来的?”是个很具有磁性的男声。
林木心下一定,慢慢说道:“怎么?很感兴趣?”
“哈,小子胆子不小。”
林木道:“我一向胆子很小。”
“那你还敢在这儿和我开玩笑。”那人的剑慢慢的贴紧了林木的皮肤。
“我没开玩笑,你不感兴趣,我便不说,你要是感兴趣,我倒是可以说说。”
“哦,那我很感兴趣。”那人似是有些好笑。
林木的目光往楼下瞥了一眼,依旧是慌乱不休。
那人注意到了林木的眼神,说道:“不必担心了,生死由命,机会我已经给他们了,能不能活着,得靠他们自己。”
林木的神色微动,慢慢说道:“那把招魂棱,是一个死瞎子给我的。”
“死瞎子?”
“对,一个不甘活着的死瞎子。”林木声音沉了下来。
“不甘活着?”
“是的,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而他又不甘再这么活着,所以他去拿回属于他自己的命了。”
“拿回来了么?”那人的声音本是低沉,这下又低沉了几分。
“拿是拿回来了,可是,只拿回来了半条。”
“半条?他死了么?”
“命大,没死,只不过真的瞎了。”
那人拿下了停在林木肩上的剑,沉声问道:“他的眼睛,没了?”
林木道:“没了。”
那人道:“没了...没了也好。”
林木道:“也好?”
那人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把那东西给你?”
林木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
那人道:“既然他会给你,而你又在长安,想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林木道:“北落师门?”
那人道:“是的。”
那人点燃了桌上的蜡烛,露出了一张蒙着黑巾的脸。
林木又回头看了一眼街上,慌乱渐渐停息,可街上依旧一片漆黑。
那人道:“一时半会儿你是走不了了,病猫和我说过的,要是你来了,我便要帮你。”
林木道:“帮我?怎么帮?帮什么?”
那人在桌边坐下,示意林木也坐下。
“想来你和他的关系不简单,他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你,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年轻。还是个娃娃嘛。”
林木坐下后说道:“我的几个朋友还在下面,我不能留太长时间的。”
那人说道:“都让你别担心了,我是安排好了的,车马已在外面停妥了,等下跟我走吧。”
车马是早已准备好的,林木最后还是上了马车,不仅上了马车,还是被蒙住眼睛后上的马车。车行的不急不缓,时间也不太长。最后停下了,等林木下了车,恢复了视线后,才四下打量起来。
是个院落,长安城很常见的院落。也有花草,但多是灌木,借着月光,林木也看不分明多的东西,那人却说道:“不用看了,看不出什么的。”说完,便领着林木往里走了。
进了一间房间后,那人领着林木来到了一处衣柜前,在里面动作了一番,却见那衣柜缓缓移开,竟露出了一处暗道,那人先行进了去,林木迟疑一番后,也跟着进了去。
暗道不长,却下的很深,墙上有亮着火把,转过一道拐角后,才发现其间别有洞天。
这是一间石室,四周明着油灯,显得亮堂堂的,石室装扮简单,一张石桌,一方石床,倒是角落里,堆着高高的酒坛子。
那人领着林木来了,看见他四下打量着,笑道:“没什么人来的,所以简单了一点。”
那人说着,取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颇为粗豪的面容,到角落里取了一坛子酒后,说道:“听他说,你爱喝酒?”
林木一笑,心下一暖道:“是爱喝。”
那人道:“喝一杯?我慢慢说。”
林木走到石桌前坐下,那人排开封泥,满满的倒了两碗酒,见林木不动,笑了一下,取了一碗酒,大口喝干,滴酒不剩。
林木也不犹豫了,也端起碗来,猛的喝了一口。
酒很烈,入口很绵,直从咽喉烧到了腹部。林木一张脸涨的通红,大喝一声道:“好酒。”
那人笑道:“当然好酒,这烧刀子,就该这么喝。”
林木也看着面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道:“这酒,是病猫最爱喝的,他说这才是能解愁的酒,再有多愁,一碗下肚,也能给它烧的干干净净。”
说起了梁柏虎,林木又是倒了一碗酒,满满的一碗,大口喝了个干净。只是那脸,愈发的红了。
再有多的愁,一碗酒下肚,也能给他烧的干干净净。酒能浇愁,人却难以释愁。
那人没有阻止林木,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口中呢喃道:“病猫啊病猫,你大概是没有选错人啊。”
长街的****渐消,该亮的灯火再度亮起,该恢复的热闹又再度恢复,人多是不记痛的,不管这里发生过什么,发生过也就发生了,等到烟消云散,再大的事情也会变成街头巷尾的谈资,在众人的口中渐渐消弭,直到,再也想不起来。
今年的上元佳节,便在这般情况下画上了句号,在月下西山,日出东南后,所有的一切便同那月一齐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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