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冬天的风刮的急,朔朔的卷过街道,行人很少,只有寥寥的挑着担子的脚商蜷着身子来来往往,苍白的天地间,只剩了星星点点的几团黑点。
京城往外五里,孤独的聚着一圈小宅院,宅院的庭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魁梧,一个佝偻着背,两人静静的迎着北风,一动不动。
宅院的房间里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压抑的极低的痛呼声,显然有人受了伤。过不得多时,痛呼声渐渐的减弱了。一个背着药箱的老人随着一个农妇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庭院里站着的魁梧汉子开口道:“安大夫,那小子怎么样了?”
安大夫道:“伤的很重,不过于生命无碍,那剑刺的极为讲究,虽然透体而过,却没有伤到内脏。”
魁梧汉子道:“那就好,有劳您了,我送您出去。”
魁梧汉子送了大夫出门,转身进了房间,走到床前,伸手握了握床上苍白了脸的清秀少年的手,轻声道:“也就你小子命大,怎么都死不了。”
床上的清秀少年勉强笑了笑,似是牵到了伤口,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犹自说道:“那是,我死了,谁陪你喝酒啊?”
汉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是他出的手?不该啊。要不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你的尸体了。”
少年脸色变得有些落寞了,摇头说道:“不是,没谁。”
汉子没去理会,轻轻的在他的伤口上拍了拍,换来了少年的痛苦的低呼,汉子笑道:“行了,好好休息吧,师父出去办点儿事。”
少年的低呼声停了,看着转身出去的汉子,高声叫道:“死瞎子,记住啊,别死了,老子的酒,你还没还呢?”
汉子停住了脚步,转身骂道:“臭小子,这么惦记着我死呢?放心,你死了我都没死呢。”
说完,直直的与那驼背老者出了院门。
房里的少年愣愣的看着门外出神,低声呢喃道:“我还没,叫你一声师父呢。”
昆明湖水成了墨绿,水上十七孔桥飞连两岸,柳的残枝随风摇摆,借了湖影着了绿意,落下的飞雪柳絮般飘移,煞是诗意。
诗意的十七孔桥上,有两人慢慢的行走,一男一女,男的红的夺目,女的白的出尘。
男子轻轻的问着女子:“真的下手了?”
女子缓缓的点了点头。
男子道:“死了?”
女子愣了愣,仍旧点了点头。
男子不再说话,轻轻的抚了抚女子的头。
女子却快步的走远了,犹如逃跑。
男子看着那道快步走远的背影,眼神渐渐的冷了下来,比寒冬还冷。
十七孔桥上,又出现了两人,是那个汉子,和那个老者,两人走的都很慢,脚步都很轻,却走得很稳,一步一步,渐渐的走到了红袍男子的身后,站定。
红袍男子并未回头,却开口说道:“有事?”
背后的汉子道:“有事。”
男子道:“什么事?”
汉子道:“我没有办到。”
男子转身,眼神凌厉的看着汉子,道:“没有办到?”
汉子道:“是的。”
男子凌厉的眼神渐渐转为笑意,他轻声道:“白虎啊白虎,你是不是老了?”
汉子没出声,拢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男子的笑意越来越盛,简直有了妩媚的味道。
“杀林木,林木没死,杀诸葛剑痴,诸葛剑痴没死,现在让你杀一个疯子李,又没死,你说,你还能让谁死?”
汉子缓缓的说道:“让你死。”
话音刚落,汉子身子猛的跃出,原本闭着的双目睁得滚圆,瞳孔里暴出妖异的红光,拢在袖子里的双拳狠狠的砸向男子的头部。
男子瞳孔微缩,脚下轻轻一点,身子已是后跃,原本悬在腰间的细长银剑出鞘,平平的挥向了汉子。
汉子身后的驼背老者几个错步进到了汉子的身侧,双手轻弹,几道暗器已是打向了男子。
妩媚的男子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两人,手里的细剑慢慢卷起,在身前封的是密不透风,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几声,尽皆落在了他处。
驼背老者脚步不停,继续远掠,手中更是如闪电般散出雨幕暗器,可是男子只是随手挥剑,暗器如陷进泥潭,无一中的。
汉子的攻势更是如猛虎下山,愈发激烈,可任其多么猛烈,男子只是轻挪轻移,汉子就连他的衣角也没有沾到。
男子的速度愈发的快了,快到了眼神都无法捕捉到,犹如一团红云般游在空中。
汉子身形忽停,口中竟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嚎,身体竟然猛地暴涨几分,身上的衣衫尽皆成了碎布挂着,岩石般的肌肉上布满了狰狞的青筋,原本赤红的双目更是溢出了鲜血。
一旁犹自腾挪的老者见其如此,口中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急切,如此的悲切,目光中更是掩不住的哀伤。
男子的声音却显得意外的平静,他身形不停,轻轻说道:“哦,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傻子,你还是以前那般的傻啊,病猫。”
汉子的怒吼没有停,他的速度更加的快了,力量更加的爆裂。可依旧没有触碰到那道鬼魅的身影,一旁的驼背老者眼见汉子如此,手里脚下的速度也是更加的快了,可是任其再怎么快,任其手里的暗器散成了雨,那团红云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突然!老者的眼睛猛的睁大,因为那团原本缠着汉子的红云急急的往这边卷了过来!老者身形猛的一矮,蜷成了一团脚下一蹬,猛地往桥下跃去。可还是慢了,那团红云移到了老者的背后,银光一闪,原本苍白的桥面现出了几点血色,犹在空中的老者身子一顿,然后,摔在了桥上,桥面上的血色越来越浓,老者的身子一下一下的颤抖着,眼神里的光采慢慢消散,看向这边的汉子神色呆滞,他的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那站在老者身后的男人脸上,那男人仍然带着嘲讽的笑容,男人还慢慢的摇了摇头。
汉子再度发出了阵阵怒吼,吼声中除了怒气,更有浓浓的悲伤。
汉子几步助跑,身子再度跃出,他一拳砸向男子,一手捞过了老者,男子身子一闪,又是鬼魅的掠出几丈,汉子没有去追,只是轻轻的将老者身子放在了地上,几滴血泪落在了老者的脸上,老者微微的抬了抬手,汉子一把握住了老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汉子呜咽几声,却凑不成完整的语句,只是不停的摇着头,看着老者的眼中的身采消散,感受着手中渐渐无力的老者的手。
汉子颤抖的手抹过了老者的双目,再抹过了脸上的血泪,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轻抚发丝的男人。
男人叹了口气,道:“何必呢?”
汉子再次的冲了过去,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找死?”
汉子的行动代替了回答。他不闪不避的直扑向男子。
男子见其存了死意,显得有些恼火,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身形一动,手中的剑化成了雨幕,再如灿开的星光,划过了男子的前胸。
男子本已掠过了汉子的身形再陡然回转,手中的剑划开了汉子的两腿,身子再一折,切开了汉子的后背。慢慢的停在了汉子的身侧。
本如凶虎的汉子无力的趴在了地上,他的身子鲜血四溢,染透了全身,染透了前面。
男子随手扯出一条鲜红的手帕,细细的擦着手中的银剑,也不去看趴在地上的汉子,他冷哼一声道:“你说要杀我,可我死了没?”
趴在地上的汉子剧烈的喘息着,却没有说话。
男子随手将手帕扔进了湖里,银剑回鞘,转身蹲在了汉子的身边,轻轻说道:“都让你别忘了,你的眼睛是我给你的,你有几斤几两,我比你还清楚。”
汉子转过头,看着男子,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的眼睛...我还给你...”
说罢,汉子猛地将手指插入了自己的眼睛,再狠狠的扯了出来,他的一双眼球,竟被他硬生生的扯了出来,一旁的男子皱了皱眉,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只冷冷的盯着趴在地上不知是笑还是痛呼的疯子。
汉子口中犹自叫道:“吴错!我是杀不了你!可我至少还能死个干净!你的眼睛!我还给你!哈哈哈......”
吴错的眼神阴冷异常,整张脸都变得有些扭曲。
汉子道:“你杀我啊!你个疯子!你杀我啊!”
吴错没有杀他,也没有再去理他,而是慢慢的转身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话:“没了牙的老虎,还是老虎么?这种老虎,杀的没意思。”
汉子的笑声停了,慢慢的变成了哭,空洞洞的眼窝里,浸满了血,却没有流出泪。
雪没有掩了一桥的鲜血,没有掩了一桥的凄凉,有些事,掩盖不了,只能**裸的摊开,哪怕是摊开的让人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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