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江湖
序
古来的江湖,倘若定格下来,想来是一幅瑰丽的群像。或血色,或峥嵘,或是离情,或是别恋,或是背信弃义,或是生死相依......一幕幕的定格,一幅幅的画面。曾经的念头想着会否有这样一支笔,为我们记录和描绘下那些令我们向往的江湖故事?
第一章
林木是个画师,是个专为死人画像的画师。也许他曾有过否认这个身份的想法,但毕竟这是个吃饭的身份,否认了,便没有饭吃了。林木是很怕饿的,关于童年的记忆总结起来也就剩下个饿字。林木吃饭的手艺是老道士教的,六岁那年,没爹没娘的林木跟着灾民流浪到了江宁,饿的发昏的眼睛里突然放大了一张邋遢褶皱的脸,随即柴火般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一道浑浊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只吃手艺饭的手啊!小娃娃,愿意跟着我走么?”可怜的林木哪想着那么多,他关心的就那么一个问题:“能吃上饭不?”老家伙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能!”
一个字便让林木跟着他东奔西走了十年。其实林木跟着他没俩月就知道自己可能被骗了,但是老家伙有一件事没骗他,那就是能吃上饭。跟着老家伙东家招魂西家送鬼的,总能吃上热乎的饭。灾荒年月,家家户户的走个把人太过于正常了。兴许是见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林木小小的心思里没有太多的悲天悯人,全乎是吃上饭,活下去。小林木跟着老家伙混吃混喝的本事学着不少,最大的收获大概是他的名字,也曾问过老家伙,为啥给他起个这种名字,老家伙喝着酒很随意的说:“草木命贱,好养活。”换来了林木三天没理他。
跟着老家伙的这段时间林木过的很安生。
可是老天爷似乎没想着让林木这种安生的日子过多久。在林木十五岁那年,老家伙送走了他这一生送的最后一道魂——他自己的魂。
老家伙走的很平静,也没留下太多的话,说林木跟着他这么久,吃饭的本事多多少少的也会些个,他走了,也放心。身后事嘛,也没条件讲究那么多。事实上林木也没有在他的身后事上讲究那么多,三文铜钱的卷席,五文铜钱的牌位,一文铜钱的木料也就将就了。林木说九文铜钱很吉利,命里缺一,不会太过完整。命不就是这样,不完美的太多了,强求的多不太美。不知道老家伙的生卒,大概是唯一的遗憾,自己现在能给这老家伙的也只是牌位上的家师之名和浊酒一樽。
“老家伙,走这么早我同意了么?还准备着让你抱徒孙呢。算了一辈子的命,怎么就算不着自己的命呢?”夕阳下的林木抱着老家伙的牌位喝着酒,说着和老家伙这些年的故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说到了暮色尽染,便将老家伙的牌位放进包袱,背起后走上了官道,余下一道影子,被暮色拉长,拉长......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你略觉平淡的时候给你一次冲击,也不去在乎你是否能够承受的起,很像是上天打了个盹儿,抬眼时“哦~这么安静啊?”于是打了个大喷嚏。但这个喷嚏对于林木来说,无疑是个炸雷。很难说老家伙之于林木的形象,亦师亦父之类的。但失去了老家伙,林木的心里一时空落落的。可是生活还在继续,饭还是得吃,自己还得走下去。
老家伙走时是初春二月,待林木来到扬州时已到了烟花三月。选择下扬州的林木可没有太多的绮丽想法,他的想法直白到庸俗——扬州富户多,混饭容易。
扬州很美,扬州的美很小女人,温婉娴静,偶尔的小脾气也让人打心眼儿里疼惜。其实林木来扬州的理由还有一个:就是在这个浮动着暧昧的城市里来一场说不出多少风月的艳遇。毕竟少年春心,撩起来的情愫难免令人无法驾驭。
现在咱们这个春心萌动的少年却遇见了一个让他尴尬的问题。看着眼前这张令人说不出的讨厌的脸,林木很尴尬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对面脸上的嘴唇上下一嘚吧就是十文,不给不让进城,可咱们的少年翻遍了口袋才摸出了九文钱。要想等到免费进城还得等到明早开城的时间。正在林木左右为难的时候,走近的一个女子让他的情绪安静了下来。
杨子衿今天很开心,久待闺房的闷闷不乐在今天得到了释放,外面的空气真的能让人有种自由的快感。与之相反的则是婢子秋婵担惊受怕。
“小姐......”想到回去后老爷那张黑脸,秋蝉就直哆嗦。
“没事儿的婵儿,大不了就是被说教一顿喽”杨子衿转身捏住了秋蝉的脸,拉长,拉长。
“阔思哦就少不了的骂啊”小蝉儿糯糯的声音从齿缝间流出。
“这位小姐,能借一步说话么?”
待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杨子衿收敛了情绪,回身看见一个服饰略显穷酸的书生打扮的男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能留下的印象便是干净,杨子衿略一福礼,问道:“这位公子,有何事?”看见的毕竟是陌生人,该有的距离杨子衿还是留了出来。
林木见到这个上一秒还是灿烂笑容的清丽女子回身便如此的冷淡,一时间还愣愣的,待看见对方见他不回应,有想要离开的念头,便拱手说道:“在下见到小姐与这清风艳阳相称,一时无礼,便绘下丹青一幅,拙作还望小姐雅正。”林木与三教九流的人打过交道,见女子书香气度不凡,不自然的令他说话也带了颇为绕口的语调。待说完,便做了相邀之势,向往那路边的茶摊,本是一个方便路人小憩的山野茶座,杨子衿眼光转过,便发现那茶摊的一张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宣纸,隐约间水墨图染,视线又回到这穷酸书生的身上,见对方笑容干净,眼神清澈,便移步往那桌边走去。
杨子衿眼光流过,画并不显得多么惊艳,水墨浓淡处理的恰到好处,几笔勾勒的柳枝,点点铺出的乱石,留白适宜,可当她视线注意到那画中的人物时,深深的疑惑一抹而过。
“公子这是何意?”
画中那个衣袂翩转,回眸一笑的清丽脸庞正是自己。
“被小姐的情绪所摄,一时技痒,还望小姐不要见怪,这画是为小姐所做,理应为小姐所得。”
杨子衿看看画,画中的自己与平时颇为不同,至少在那笑容上。
“婵儿”收敛了情绪,杨子衿示意秋婵。
“是,小姐。”婵儿摸出了小荷包,拿了一小贯铜钱放在桌上。
“子衿谢过公子的一时技痒,这幅画颇和子衿心意,还望公子割爱。”
这小丫头可真可爱,林木看着那一小贯铜钱,颇和心意,颇和心意啊!转身施礼到:“先谢过小姐的不责怪,若这画还入得眼,小姐拿去便是。”
杨子衿示意小婵收画,便向林木施礼到:“谢过公子了,看今日天色渐晚,子衿不可久待,便先行离去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本是作画润笔之事,杨子衿见对方没太多的想法,便也已礼待之。不会有什么拖泥带水之意,干净处理便是。
“小姐是叫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林木说完便知道不好,失礼了。看对方的婢子回身怒视他一眼,他讪讪的笑了一下,收身拱了拱手,便目送对方离开。旋儿收起了桌上的铜钱,向上抛了抛,嘴上翘起一道狡猾的弧线,眼望着那在暮色中略显沧桑的城门。
“扬州,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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