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府

青州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蔚蓝，虽然已经是十月下旬，离火城却仍未迎接它的雪季。

此时的离火城除了风微凉外，阳光依旧明媚。

繁华的离火城内，天空上有许许多多的修士乘剑斜落，大街上有着一些修士骑兽而来。他们有的是府内子弟，有的是世家子弟，还有的是并无丝毫势力，自小便在九州大地闯荡的人物。

今天的离火城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明天便是引弓府老府主的忌辰。

不管是老夫人的寿辰还是老府主的忌辰，张秋棠牢记的都比任何人要清楚，整个离火城没人能在张秋棠身上挑出半点毛病，人们只会觉得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人们甚至在心里替他觉得不值。

如今的引弓府已经比当年大了太多，哪怕还没到忌辰当天，引弓府的门槛都给人一种要被踏破了的感觉。

引弓府的内院。

卧房中，一名美貌女子正在镜前梳妆，一身装扮很淡雅，这样的日子里引弓府内所有人穿的都很素。

一双很漂亮的手搭在了女子的肩上，女子微微仰起头，笑道：“怎么了？秋棠。”

男子将头底下，一边看着前方的铜镜，一边在女子的耳旁轻声述说：“我就喜欢看你梳妆的样子，鸢儿，你真的好美。”

秦鸢浅浅一笑，然后道：“好了好了，刚刚丫鬟过来说现在已经来了不少修士，你出去招待一下，稍等一会儿我就带欢儿过去，也不知道那丫头又跑哪儿疯玩去了。”

张秋棠点点头，道：“别忘了一会儿去看看娘。”

“放心吧。”秦鸢微笑。

推开门，张秋棠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他是那样的锋芒毕露、自信冷静。

“府主！”门外的丫鬟施礼道，在张秋棠离开后仍不忘多看几眼张秋棠的背影，这是一个在所有人眼中比张寒都要完美许多的男子，当然，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

秦思思就是其中之一。

一别便是二十余年，张寒回到了久违的离火城，他从未想象过离火城会像如今这般繁华，已经极难找出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痕迹。

“明天就是老府主的忌辰，府主每年都没有忘记过。”欧阳临边走边说，他看着张寒的脸，想要从中找出一些他想要见到的表情，诸如感动、难过、自责……

然而，自从张寒从秦思思口中得知了如今的府主是张秋棠之后，他的脸上便没了半点波动，始终平淡如静水。

张寒怎么也想不到，引弓府如今的府主竟然会是张秋棠，除了震惊外剩下的便只有浓浓的疑虑，那个一直以来都只能望张寒项背的笨小子成为了府主？不光如此，甚至还娶了秦鸢，这其中的故事必然不简单。

“欢儿？你怎么从引弓府里跑出来了？”秦思思突然走到前方的街边，对一个正专心玩耍的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见到秦思思后就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怪物一样，睁着溜圆的大眼睛，雾蒙蒙地道：“小……小姨。”

欧阳临见到欢儿之后也不禁露出了笑容，跑上前去抱起欢儿眯着眼睛道：“欢儿你这么乱跑就不怕你娘知道了打你屁股？”

“欧阳叔叔。”欢儿抱住欧阳临的脖子就不撒手，在欧阳临的耳边道：“欧阳叔叔，娘那么爱我才不会打我呢，不过欧阳叔叔一定要防着点我小姨啊，她总是悄悄揪欢儿的辫子。”

“你还敢说！”秦思思哼了一声，“要不是你自己调皮捣蛋，我才懒得揪你辫子呢。”

忽然，秦思思的脸莫名的红了起来，原本要伸出去揪欢儿辫子的手也收了回来，她看着张寒，道：“寒哥哥，这是我姐姐的女儿。”

秦思思看向欢儿：“张心欢，还不叫叔叔！”

张心欢左看右看张寒后，眯眼笑道：“寒叔叔。”

秦思思很满意，点点头：“算你聪明。”

张寒勉强一笑，看张心欢的模样不过才五六岁，只是没想到竟然已经达到了练气期的修为，引弓府貌似变得越来越强盛了。

“欢儿小姐！欢儿小姐！”

远处，一位四处寻找的丫鬟望向了这里，见到欧阳临怀里的张心欢后，如释重负，而后对另一面招手道：“夫人，找到小姐了！”

秦鸢急匆匆走上前去，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秦思思时无奈一笑，开口道：“大淘气鬼回来了，小淘气鬼终于不能淘气了。”

丫鬟掩嘴轻笑。

猛地！秦鸢见到了秦思思身边站着的那名黑衫男子，披散的长发，比起昔年棱角更显分明的脸庞，秦鸢石化般站在原地。

张寒也望见了秦鸢，或者说他更早些就见到了秦鸢。

当年那个长发飘飘、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已经盘起一头青丝，身为人母。

二十三年，张寒心里曾有数不过来的话要与秦鸢说，在九幽界时他就一直在纠结着，他希望秦鸢不要等自己二十三年那么痛苦，但他不是圣人，他也有情，他甚至无数次自私地希望秦鸢就那样等着自己，只要自己回来，立即娶秦鸢为妻，哪怕用尽此生，他也会偿还秦鸢等他时所欠的情债。

只是，到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张寒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舍，而是露出了毫无瑕疵的笑容：“你还好么？”

冥冥之中仿佛有着某种默契，张寒刚刚开口的时候，秦鸢也已经同时开口：“你好吗？”

两个人同时点头。

这一霎那，好似整条街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娘！”欢儿笑着喊道。

欲言又止的他们最终也没有再次开口，欢儿被欧阳临放下，而后张开双臂朝着秦鸢欢快地跑去，只不过，她却无法跑到娘的怀抱里。

秦鸢倒在了丫鬟的怀里。

“姐！”

“夫人！”

张寒站在原地，这一刻，他走进引弓府的勇气丝毫不剩，但也只是这一刻。

有些事，必须要做！

欧阳临背着昏倒的秦鸢与丫鬟、欢儿和秦思思跑进了引弓府。

“府主，不好了，夫人昏倒了！”

引弓府内，张秋棠正在前花园招待宾客，见到跑进来的欧阳临等人后，原本侃侃而谈的宴席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欧阳临，赶紧把夫人送到内院去，小翠，你去把韩医师找来！”张秋棠冷静地安排着，“思思，看好欢儿。”

“嗯！”欧阳临与小翠很快就分头行动了起来。

张秋棠看了一眼花园内的众多修士，抱拳道：“让各位见笑了。”

“无妨！”

“夫人的安危更重要！”

“多谢各位包涵。”张秋棠点点头，然后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秦思思，道：“思思，还不赶紧把欢儿送到奶妈那儿去，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姐她怎么无缘无故昏倒了？”

秦思思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而这时，花园内走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寒望着已经大变模样的引弓府，就连仆从丫鬟都全部是陌生的面孔，站在他正前方位置的就是张秋棠。

宴席上的修士们都察觉到了张寒的出现。

张秋棠见到张寒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知道了秦鸢昏倒的原因，二十三年，张寒又一次出现在了引弓府内！

这对张秋棠的冲击很大，他想过张寒可能没死，但是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想法了，然而就在他以为张寒已经死了时，张寒就这样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哥！”

张秋棠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然后朝着张寒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张寒，然而在那双眼眸深处却有着一股浓浓恨意。

“大哥！二十多年了，你怎么才回来！？”他故作担忧地问。

即使在座的修士们很少有认识张寒的，但是听到张秋棠这样的口吻后，所有人心中都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难不成是张寒？”

“当年引弓府的少府主？”

“他怎么没有丝毫的修为了？”

“你们说的是二十多年前围剿魔族时临阵退缩的那个张寒么？”

“住口！”张秋棠转身便厉声道，“我相信我大哥不可能临阵退缩！只不过，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一点，今天，我大哥回来了，大哥，你跟大家说一说，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所有修士都注视着张寒，秦思思也为张寒捏了一把汗，她自然相信张寒，只不过她也很想知道这二十多年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张寒散婴，并且二十多年都没有回到过离火城。

“二十多年前，我们与魔族死战……”张寒环顾着在场的修士们，详细地道：“魔族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估，三叔被魔族分食血肉，最后甚至自爆元婴。”

二十多年前那一次围剿魔族活下来的修士实在是太少了，而且活下来的多是一些实力不强的，所以从来都没有人听过真正完整的版本，大都只是一些魔族实力强盛，修士们死伤惨重，最后幸亏镇魔殿才逼得魔族逃回九幽界。

如今，张寒所说的每一句话对这些修士们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自爆元婴！这是多么的决绝！要知道，元婴只要活下来，哪怕肉躯没了，修士也不会死亡！

“后来呢？大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二十多年，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回离火城？府主当年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再见大哥你一面啊！”张秋棠追问道，话语中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看着张秋棠的模样，张寒心里冷笑，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不错。

张秋棠一定使了什么手段才得到引弓府府主之位，不然凭他一个庶出子弟，如何有资格接任引弓府府主？而且引弓府内全都换成了生面孔，就连张狂、张丰硕那些同辈都看不到了，张秋棠的一再逼问无非是想让在场的所有修士都知道一个现实。

不管他张寒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他都是一个二十多年都没有回到离火城的人！

二十多年哪怕是凡人也早已想方设法的回到了离火城，他的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寒很清楚，即使他说了事实，在座的这些修士也不会相信，没有修士会相信有人能够从九幽界活着回到碧落界，换做是张寒，他也不会相信。

“是啊！张寒，若真如你刚刚所言，你们都拼死对抗魔族的话，为什么镇魔殿的修士赶到之后没人找到你？引弓府的三长老尸骨无存可以理解，但是你呢？你去哪了？”有在座的修士问。

张寒看向张秋棠：“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