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是个特别含蓄的人。
他带了几道菜:枸杞山药羊肉汤,芝麻糊,烤羊腰子,以及韭菜炒鸡蛋。
除了原本调理的药,团长眼神暧昧地掏出了几粒功效奇特的大补丸。
照这个菜单吃,懂得人都懂,不懂的人千万不要随便试。
团长不停往叶白碗里面夹菜,语重心长地说:“叶兄弟,你现在仗着年轻小睡个一天就能这么龙精虎猛,但如果长此以往又不注意进补,老了很容易力不从心的。”
叶白说:“好好好,那就补一补。”
叶白前后两世对吃东西都不是很热衷,鲍鱼燕窝大口嚼,青菜豆腐也能对付将就,属于无脑型饭来张口。看团长夹菜这么热情,他也没理会这些食材的功效立刻敞开了肚子猛吃。
傅香衾心里直哆嗦,可嘴上又不好意思开口劝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不吃东西,暗暗骂道:“吃吃吃,晚上难受死你!”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才聊了点正经事。
团长的心情一直不错,假借着点醉意说:“叶兄弟,我一见你便觉得你好生面善,我们从前可曾见过呀?”
叶白两世为人,其实对人心这东西看得很透。只是他天性有些惫懒,对礼节毫不在乎才给人一种轻浮浪荡的表象。
韩刀一战,叶白怀疑团长出身金鼎山,团长何尝没揣测过叶白的来历呢?只是萨迦冥灵两百多年的恩怨,这里面有太多的话说不得。
叶白说:“我是狼山下的牧民之子,后在普瑞寺学艺,不知道团长几时去过塞外没?”
团长说:“什么团长不团长的,叶兄弟,你救了堕落领的尊严就等于救了我的命。团长这说法,我是真心担当不起。我叫刘宇,同样是出身塞外之地,不过是在狼山的西面。”
团长刘宇脖子一仰,又倒进了一杯酒,说:“走进堕落领后,我就曾发誓永不再提自己的名字和出身。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叶兄弟,我就觉得必须破这个例。
说来话长啊。
我出生在极西之地,那里有万丈绝壁、千重白雪和永远不落的太阳。我们的家族世世代代守护在那里,借助无限的阳光,向天地的神明讨教永生的奥秘。
三十年前,有一个贼人闯进我们的家里,偷走了我们的圣物。而那一天,极西之地迎来了第一次黑夜。
太阳恩赐给我们的法术在长夜中虚弱不堪,而我们的敌人一直窥伺在周围,声张或拖延这个消息一定会给我们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族长派出了八个人进入中土、草原、蛮域寻找失落的圣物,我就是那八个人之一。可惜我失败了,没能再回去故乡。”
对衾儿而言,这个故事更像是天方夜谭。但叶白知道,刘宇所说的家乡就是金鼎山。而所谓的圣物,就是密宗至宝冥灵木。
叶白问:“那人是在暗夜中偷袭你的吗?”
刘宇回答之前,多看了两眼傅香衾。
叶白摆摆手说:“你放心,我和衾儿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宇展颜一笑,说:“一家人好啊。我还以为香火要断在我们这一代呢。和我交手的人是个光明正大的人,我输的心服口服。末了他亦没有取我的性命,而是提炼出我身体之中的七颗舍利,断了我的佛缘,使我十分修为连一分都施展不出。”
冥灵宗讲究以知(佛)驭灵,没有舍利佛缘的人,境界再高也施展不出。而萨迦教完全相反,他们讲究的以灵去养佛,灵力修到极致自然能成佛。
听到这里,叶白肯定面前的刘宇就是冥灵宗遗老。
叶白记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了萨迦僧人坐化得来的三颗舍利,说:“团长,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刘宇就扫了一眼,没有丝毫感恩而是拍案而起:“大胆叶白!你敢伤我同宗!”
叶白怎么都没想到刘宇一把年纪了脾气这么大,连忙把萨迦僧人**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这才平复下刘宇的心。
刘宇把玩着三颗骨舍利子,告罪说:“差点错怪了叶兄弟。”
叶白试探性地加重了“萨迦”两个字:“萨迦的舍利子可用吗?”
刘宇说:“既然是萨迦僧人,我用一用也不算违背祖制。不过一旦炼化他人舍利,修为必定大打折扣,甚至恢复不到我当初的水平。”
叶白相当务实,劝说:“能恢复一点算是一点,你成天在堕落领里摸爬滚打,难道你还指望回到当年清修时的水平吗?”
刘宇脱口而出:“宗主教训的是。”才刚一出口,刘宇就意识到说错话了,赶忙塞了两口羊腿不复多言。而叶白更是双眼瞪圆,大惊失色。
这个世上只有一人以“宗主”称呼过叶白,而那人是已死的“叶临”。眼前这个刘宇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白甚至不敢让衾儿继续听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踱步到阳台。
“刘团长,你为何叫我宗主。”
刘宇一再环顾确认四下无人:“冥灵宗里每代只有一人姓叶。只要我确定您来自金鼎山,那便够了。”言下之意,刚才那句“宗主”根本是来套叶白话的。
叶白太知道冥灵后人这个身份会带来多少的风险,一时间竟然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而杀刘宇甚至不用动下手指头,只消一句吩咐,他下一秒能毫不犹豫把自己烧了。
叶白矢口否认:“团长你喝糊涂了,我出自狼山普瑞寺,怎么会和这什么宗扯上关系。倒是你现在不该管这些闲事,多防备防备韩刀那家伙才是呀。”
刘宇说:“离离姑娘回藏云山料理这事儿了,先等等她的消息吧。”
叶白负手而立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说:“你的故乡听起来是个很美的地方,再多讲点故事给我听听吧。”
刘宇一阵恍惚,差一点掉出眼泪:“好好,叶...兄弟,金鼎山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是金黄金黄的...”
促膝长谈,明月高悬。
他推开房门,酒菜还留着余温,想来是衾儿久等又热过了一遍。她也没离开,就酣睡在叶白的床上。不论她醒着的时候多么泼辣聪明,睡着时总喜欢蜷着身子,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孩。
叶白的心头很温暖很温暖。
一夜之间,他找到了亲人,他找到了爱人。
见过许离离之后,叶白忽然才发现自己原先的思念好幼稚。她只是一个小孩而已,一不小心带给了你活下去的希望,但她不是你要等的人。
叶白跪坐在床边,轻吻熟睡之中的傅香衾。
叶白说:“我吻过你,我送过你宝石,我们之间大概只欠一句我爱你了吧。”温热的气息吹在衾儿的脸上,可能有些痒。她梦呓着扭扭身子把脸转到另一侧,仍旧睡得很香。
叶白一个人自说自话:“今天晚上我说我们是一家人,你可没有反对。吶,我身边有一个亲人,我还有个便宜师傅,还有个那么爱护我的二长老。说不定赵熔和艾德能当我的伴郎,你再叫你黑道上的兄弟们和一水儿的辣妹。哇,摆个十几桌热热闹闹地把你娶回来。在哪儿办呢?堕落领吧,就这个房间。把你扛进洞房好好地当一回‘世界之王’。我保证比今天晚上闹得动静大。”
叶白靠在床沿,饮几口小酒,絮絮叨叨讲了一个晚上。
什么荒河啊,什么冥灵木啊,整个世界都该为你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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