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罂粟种子

叶白是不准修行的。

与冥灵宗一样，普瑞寺修行也主张以知驭灵。佛法不深就无法驾驭暴虐的修行灵力。否则修行天赋越高，越容易万劫不复。换一种角度就是，如果佛法精深，无论多歹毒邪恶的法门都可以用在正途上。

照见大师修习“死关”就是一个例子。以血肉之躯深入罗刹恶鬼丛生之地，借来力量，极其容易使人迷失心智而成为一具傀儡。照见大师是修佛百年的老僧，心志之坚远远超过常人，而且抱着杀身成仁的精神才能渡死关却不堕落。

但叶白才十七岁，就算他是万中无一的佛胎道种，也远比不上照见大师的境界。叶白不修行倒无所谓，可一旦经络充满了灵力，就很容易唤醒气海深处的罗刹鬼，堕入魔道。所以驱了罗刹鬼，叶白会因先天五行不全而夭折；而不驱散罗刹鬼，普瑞寺就永远不准他修行。

大长老早就知道照见大师的寿元耗尽之后，叶白不会死，而是会成为一只恶鬼，所以才千方百计阻止叶白修行。

二长老不如大长老超脱，见不惯叶白每日受苦才传了这篇秘籍。不过他也不敢细教，就任由叶白一个人瞎捉摸，学到哪算哪。

但就练了这么几句吐息的法门，叶白的情绪就开始时常受不了控制。在十七岁的关卡上，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失控，幸好艾德赶到了现场。

雷符爆炸的时候，艾德一把推开了叶白，后者刚好逃出了雷击符的范围。

但艾德可就没那么走运，雷符几乎就在他的怀里被引爆。浓烟散去，艾德的脸上焦黑一片，头发炸成狮子状。身上的薄薄的僧袍被烧成了灰，一身腱子肉夸张地鼓起，赤红的皮肤上甚至还存留着细碎的雷光。

叶白也就一点皮外伤，看见艾德变成了这个样子第一反应不是去关心一下“你没事吧”而是死死地抱住了艾德脚踝，大喊：“师兄，千万不要冲动！”

艾德是个奇人。

普瑞寺年轻一辈中，艾德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才二十一岁就已经进入了问元境界中阶，尤其在普瑞寺这种强调“以知驭灵”的修行道场里，绝对是个异数。放眼整个北狄草原，也找不出几个天赋比他更高的人。

但艾德成为传奇并不是他的天赋，而是这个家伙每走十步必打一架的传说。曾经有人不信，偷偷跟了他一路。结果还没走出十步，艾德转过头来把那家伙拎了起来说：“你跟着我干嘛，看不起我吗小子！”然后就顺带把偷窥者揍一顿，完成了“十步一杀”的传奇成就。然后有人还是不相信，又偷偷跟了上去...

但他晋入问元境界之后，再练手就只能找几位长老了，于是陷入了长年无架可打的可怜境地，于是时时刻刻在找茬打架。

一个三阶的雷击符，相当于问精境界巅峰最强的一击，对于叶白巴奴这种战五渣当然摧枯拉朽，但对于问元中阶的艾德而言，却不会致命。

面无表情的艾德慢吞吞地摘下了手腕上的念珠，手腕一松，随手丢在了地上。他本来想捋袖子，但发现衣服已经被烧成了渣。他深呼吸两口，说：“十步，十步一定要追上你。”

叶白在地上大喊：“师兄，要闹大了，师父的事情可就揭底了。”

艾德说：“二老鬼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

艾德的师父是照见大和尚，但他四岁的时候，照见大和尚就上山闭关去了，一路修行都是由大长老代为传授。也正因为这层关系，两人走得很近，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师兄，求你了，忍一忍。”

“我也知道这道理，但一两年没动过手，拳头都生了。要不叶白你给我揍一拳吧。”

叶白听到这句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草丛那边说：“巴奴往那边走了，师兄你身法快，应该很容易就追上了；顺便把我那份也打了吧，请务必尽兴哟。”

艾德被他那么一绕，忽然就想起来了，对叶白说：“刚才你身上那股寒气，是不是就是师父留给你的罗刹鬼？”

叶白很确定一说是，艾德立刻就会把自己摁在地上打，边打边说小子露出真本事让我好好领教死关的威力。于是叶白果断地摇头否认。

艾德仰望狼山山巅，说：“好多年没听见老头子的消息了，也知不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叶白一看他不再嚷嚷着打架，心情顿时一松，往远处带艾德的注意力：“大长老又找我吗？”

“是啊，大长老又要闭关参佛了。”

众位长老为了压制叶白气海之中的罗刹鬼，但凡闭关悟佛都愿意带上他。另一方面，长老们其实也存了小小的私心。初入普瑞寺时，叶白拈花一笑，点破了天生佛胎的机缘。长老心说一尊小佛放在眼前总是有助于领悟。也不知是心理暗示，还真是如有神助，只要叶白在身边，长老们读经总是顺畅无比。

当然也有遇到怎么参不透的情况，长老们心里猛打鼓，说：“佛胎相助，还参悟不了，此生怕是难有长进咯。”这些高僧不敢打诳语不懂装懂，只能熬到一口喷出三升老血才出关。有这样的动力，经文上些许瑕疵，又怎么会领悟不透。

于是叶白被传得越来越邪乎，成了众位长老最爱的吉祥物。

长老们为了争取这个吉祥物，寺里刚供奉点好东西一股脑全进了叶白的嘴巴。叶白的嘴巴越养越刁，连吃带品级的丹药都要先认一认味道。多少价值连城的宝贝刚嚼几口就因为味道差“啊呸”的一口吐在地上。长老看着黏在地上，满是唾液的宝贝们，浑身肉都疼；又拉不下脸捡起来洗洗吃了，只好赶紧念几十遍六字真言，压一压心中揍人的冲动。

所以长老们不仅悟透了经书，连脾气都变得极好。

这次大长老闭关，又来找叶白。

艾德从怀里掏出几颗种子，说：“吶，大长老给你的。”

叶白闻了闻，一点灵气都没有：“这什么东西，不像是灵药啊？师兄你是不是拿错了？”

艾德刮了一下叶白的脑袋说：“你是不是讨打，我堂堂大师兄给你个小鬼头跑腿，你还敢质疑我？”

叶白嫌弃地盯着黑乎乎的种子，心说艾德这人修行天赋高，但生活上却太“不拘小节”，药房那么多东西，真拿点什么穿肠毒药来也不是没可能。于是他狗腿地分出两颗塞到艾德的手里说：“大师兄，你也来两颗呗。”

艾德满不在乎地一口吞掉，咂巴咂巴味道说：“没什么味道，但吃了觉得挺舒服的。”

叶白将信将疑地也把种子吞了进去，两只眼瞬间就迷离了；眼前的花草树木开始扭曲，变幻出一个个奇怪的鬼脸。

叶白像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说：“奇怪，艾德，你有没有感觉轻飘飘的？”

这时候的艾德正在深情地抚摸一块大石头说：“美人儿，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暖暖吧？”

叶白也把那块石头看做了“杨贵妃”，傻乎乎地也去摸，说：“艾德，这女人太胖了吧。”

艾德打掉他的手，说：“小孩子懂什么，丰满点才好生养，你说是不是啊美人？”

此时普瑞寺中。

大长老打开药房，照例清点了一遍东西，自语说：

“长白树种怎么还在这，诶哟，事情托给艾德就是不靠谱，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咦，蛮域来的罂粟种子怎么少了四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