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海之滨

“王衍，爹叫你中午陪他进趟海天城，将柴火和家里的药材卖了，我和娘亲上山采药去了，所以让丫丫给你带话，你可别忘了给她一块糖哦。”

影音散尽，王衍手中的一块玉简也随之化作烟尘，虚无消散。

见此，王衍笑了笑，放下练武使用的沉重石砣，宠溺地看向一个顶上扎着两揪小辫子，模样可爱乖巧的小丫头。

轻轻捏了下小丫头肉嘟嘟的脸颊，又摸了摸头，王衍笑道：“瞧你清灵姐姐，我怎么会忘了给丫丫吃糖呢？”

说着，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方糖，递给了小丫头。

“谢谢王衍哥哥。”

丫丫很有礼貌地接过方糖，剥开糖衣含在嘴里，转身便一溜烟跑了。

望着小丫头的背影，王衍眼瞳里满含笑意，擦去额头的汗水，出门，推起屋旁窝棚里一辆载满柴火的板车，便向村西口走去。

······

“哟，这不是王衍吗？又要进城卖柴火啊？你可真够勤快的。”一老者眯着眼笑道。

“是啊，周叔，上回白吃了您一顿饺子，喏，送您一捆柴。”王衍回道，旋即提了捆柴火，递了过去。

“不用了，你留着卖吧。”周叔摆手客气道。

“哎，您就拿着吧，不然下回，我可不好意思再去您家了。”王衍笑道。

见王衍这般坚持，周叔笑着点头接过了柴火。

“王衍呐，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把我家慧儿嫁你可好？”一中年妇人调笑道。

“婶子，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个砍柴的樵夫，哪配得上南宫妹妹？”王衍苦笑着答道。

那中年妇人嬉笑道：“呵呵，行了行了，知道你中意老楚家的清灵，婶子又怎么会拆散有情人呢？”

闻言，王衍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脑袋。

······

去往村西楚家的路上，王衍不时与村里的熟人打声招呼，聊上两句。

这是王衍来到神族村的第四年。

神族村面积虽大，独占一岛，人口众多，足有上千，但在他走街串巷的柴火生意中，也几乎都熟识了。

此岛位于东海之滨，四年前，王衍被楚家叔侄在海边救下，便来到了这个建筑于海岛之上的神族村落。

四年间，王衍不停回想着过去，找寻一切与自己有关的记忆，可他能想起的，只有名字。

他不知自己曾有过怎样的经历，为何来到这个地方，只是隐隐感觉，自己本不属于此地，是孤独流浪至此的异乡人。

过去并不重要，在楚家人和其他神族村民的帮助下，王衍以砍樵为营生，也算在这东海之滨落了户。

渐渐地，王衍熟悉了神族的一切。

“楚叔，在家吗？我是王衍。”

不一会儿，王衍来到了楚家，见房屋大门敞开着，便探头向内问了一嗓子。

“哦！是王衍呐，先进来喝口水，我马上就好。”

屋内闻声出来了一名中年男子，面容和蔼地迎接王衍。

“楚叔，您跟我还客气什么？水我就不喝了，先帮您把药材装到车上。您要是收拾准备妥当了，招呼一声，咱们马上就出发。”

“哎，好好好。”

看着王衍手脚麻利地将一筐筐药材摆上板车，楚叔的眉宇间尽是笑意。

······

神族岛与真正的大陆之间仅有里许距离，且岛外尚有一条礁石构成的道路，横跨海峡，直通大陆，为岛上神族村民的生活，提供了必要的物资交换途径。

大陆上，距神族岛最近的一座大城，名曰海天城！

此城极为富庶，背景也极其强悍，似乎是有大门派与皇室的扶持，即使立城于海滨之地，在这神隐星上也是有数的大城。当然，也是王楚叔侄今日的目的之地。

眼下，王衍和楚叔已经渡过跨海礁路，来到了巍峨磅礴的海天城外。

遥遥地，守城士卒示意二人停下，接受检查。

“哟，这不是神族后人吗？不在海外享受神仙生活，来我们小小的海天城做什么？”

上前检查的守城士卒显然是认识王楚叔侄，可语气却并不友善，充满了不屑与调笑。

旁边的几个士卒也是一脸讥讽之色的看着王衍和楚叔，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得出，他们对于神族村民的这般态度，并非一日之功，而是向来如此。

面对此人的出言不逊，王衍虽极为反感，但在楚叔的暗示提醒下，也不好发作，只得隐忍下来。

“几位大人，我叔侄二人只是想进海天城贩点儿柴火和药材，兄弟们也都辛苦了，些许酒钱不成敬意，还望诸位放我二人过去。”

说话间，楚叔从袖口递过一包东西去。

“怎么才这么点儿？唉，算了，今儿个本大人心情不错，就饶过你们了，兄弟们，放行！”

那士卒拿了东西，暗自掂量了下，这才冲身后喊了一嗓子。

“多谢大人！”

楚叔一面对那士卒道谢，一面暗暗催促王衍推车进城。

王衍虽心中不快，但也只好压下怒气，埋头推车进城。

他清楚这一切的缘由，却帮不上忙。

神族后人的名号虽然响亮，可在这东海之滨一带，却是生活地位最为卑微的一群人！

原因无他，只因神族后人，代代修为低下，却一直背负着神族之名！

四年间，王衍得知了这个名为降临界的世界，是有着明确等级制度的，后天、先天、通天、归元，四大境界由低到高，依次而来。

每个境界往下，还划分出了两到三个数目不等的修期。

后天境界下分黑铁期、蓝铁期；先天境界下分青铜期、橙铜期；通天境界下分白银期、秘银期；而归元境界，则下分收元、聚元和凝元三个修期。

在外界，有着“神族一脉无先天”的说法，指的就是神族修士，修为尽皆止步于后天境界，族史上从未出现过先天境界以上修为的修士。

而相对于外界三成修士，七成凡人的比例分布，神族千余后人仅成就数十修士的状况，显得分外窘迫。

质量数量皆远逊人族，神族之弱，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的神族后人，是无力捍卫神族之名的！

他们的执着，却成了外人眼中最大的笑话！

“王衍呐，咱们神族势微，平日还应当以和为贵，切不可冲动行事。”见王衍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楚叔不免出声安抚。

“呃···嗯。”王衍本有一大堆的话语想要反问，但最终，却只化作了出口的默认。

海天城确实富庶，集市热闹非凡，再加上王楚叔侄的货物，品质优良，摊子才刚摆开，就有大批过客围上来，讨价还价的购买了。

“闪开闪开！别挡道儿！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见李虎少爷来了吗？！”

兀然间，一道不甚友善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火热有度的交易秩序！

“都给老子起来！一个个围在这儿干嘛呢！？”

随即，一个口中不停辱骂叫嚣的年轻人排开众人，走了进来。

“这是城主家的偏房少爷，为人跋扈，极好仗势欺人，万万不能得罪。”楚叔暗地对王衍解说道。

“哼！最恨这种仗势欺人的狗！”王衍心中暗道。

“哟，这不是神族后人吗？跑我们海天城来卖什么灵丹妙药啊？”

一见到楚叔，那名为李虎的年轻人就调笑起来。

“嘿，李虎少爷，您这就说笑了，我叔侄二人不过是进城来贩卖一些药材柴火，哪里是什么灵丹妙药？”

楚叔深知此人背景，于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你个老东西，少给老子阴阳怪气的！这卖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不行，我要带回去检查检查！别吃坏了我海天城百姓的身体！”

走近看见二人所售的药材，李虎不禁眼前一亮，进而语气突变，想要强行霸占！

家丁们听见主子的话外之音，忙一哄而上，就要抢夺药材！

王衍本就看不上李虎一行，如今情况也容不得他争辩什么，一步从板车后跨出，护在药材前方，旋即便被李虎的家丁纠缠！

“李虎少爷，不可啊！我一家老小就指着卖出这批药材过营生呢，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眼见情势不对，楚叔赶忙上前一步，抓住李虎的袖口，哀求道。

“快给老子撒手！妈的！你个老东西，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面对楚叔的哀求，李虎无动于衷，却是一掌拍向楚叔的胸口！

“噗！”

楚叔毕竟不是年轻人，甚至连修士都不是，哪里承受得住青铜期修士李虎一掌？当即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倒飞了出去。

“楚叔！！”

那边，王衍正和李虎的家丁斗得难解难分，蓦然瞥见楚叔的情况，也顾不上身后的药材柴火了，即刻脱离战斗，向楚叔奔去！

“这小子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怎会如此厉害？”

望见一个个修为均不低于蓝铁期的家丁，被王衍打得东倒西歪、身形不稳，李虎颇为讶异，随即飞身上前，阻拦王衍去向的同时，试探对方真实实力的意图也十分明显！

只见他出手就是满含灵力的一掌！

先天境界的修士，已经可以运用灵力附体了！

面对敌人的攻击，王衍毫不含糊，直接一记重拳回应！

他不是修士，没有灵力可以运用，凭借的仅仅就是血肉！

“砰！！！”

一声巨响过后，从战局中倒飞出去的，竟是李虎！

“好强悍的肉躯强度！”

李虎强咽下胸腔翻涌到喉头的一口血腥，心头暗惊。

调息了几下，单臂擎地的李虎猛然起身，嘴里喝道：

“还不快拿东西走人！？”

家丁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抢过药材筐，推上柴火车，一路叫嚣着四下逃散开了。

王衍趁机快步来到楚叔躺倒的地方，扶坐起来，连声询问。

“楚叔！楚叔！您没事吧？！”

楚叔微微咳嗽了两下，轻语道：“我没事·咳咳··，王衍呐，东西被抢就算了，人没事就好，咱们回村吧。”

“您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人没事！？再说，他们凭什么抢咱的东西？！不行！我··”

“嘿！神族的二位，你们的东西在这儿呢！”

倏然间，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城门角楼上传来，吸引了王衍的注意。

只见李虎手持一根火把，脚踩着柴火车，脸上挂着邪笑。

“这堆破烂，本少爷才不稀罕要呢！这就还给你们！”

话音未落，李虎已然掷出了火把！

虽然心中那句“不要！”正在响彻，但王衍却没有喊出口。

他已看到了实际的结果，并且无力改变。

“轰！！”的一声，火光暴起，显然是李虎和家丁在柴火车上浇了火油之类的助燃物，才会导致如此猛烈的火势。

“哈哈哈，还给你们！”

嬉笑间，李虎和手下的家丁奋力将柴火车推下了城楼！

一大团火球在王衍面前直直坠落，紧接着“砰！”的一声落地，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破败的火光熊熊映耀着叔侄二人的脸庞，刺目无比，摇曳晃动的焰芒背后，王衍眼珠子睁得老大，但却失了神。

大脑一片空白间，王衍环顾四下，围观者，或无动于衷，或窃窃私语，甚至掩面嘲笑，却不见一丝愤慨同情。

呵呵，谁会对司空见惯的事情产生情绪波动呢？

原来，王衍一直对神族境遇不能接受的，是神族人习惯了外人的习惯，麻木了外人的麻木！

“哈哈哈，收工！走，咱们打道回府。神族，我呸！”

城墙上，李虎等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唉！”对此，倚坐在地的楚叔只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进而又道：“王衍呐，你切莫冲动行事，楚叔知道，你虽没有修为，但身体强健，不惧一般修士，可那李虎背后··”

“我明白，楚叔，咱们走吧，东西没了就没了，你的伤势要紧。”

出乎楚叔意料，王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于眼前的事情，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慢慢从地上搀扶起楚叔，向海天城外走去。

“家里还有一辆旧的板车，回去你先用着。”楚叔道。

“嗯。”王衍默默应了下来。

楚叔虽然觉察了王衍的不对劲，却也无法多问什么，只得是暗叹一声随他离去了。

身后的火光渐渐湮灭，王衍的心头也湮灭了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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