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故人

尽管相隔还有一百丈，以聂长空的目力，依旧一眼看清那道身影。

一张圆润的面容，一双如水般的双眸，此刻却陷入了涣散状态，仰头痴痴眺望远方天空，似是在期盼着什么，眸间满是萧索落寞之色，就连已经来到一百丈外的聂长空与炎祈，她都不曾察觉。

见聂长空迟迟没有上前，炎祈轻声说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自从搬到这里之后，她就让她哥哥建造了这么一座茅屋，每日独自站在茅屋前眺望，一站便是一两个时辰，从未间断。”

不用炎祈多说，早在看到这一幕时，聂长空就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因为穆雪之前对自己说的话，还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年、两年……十年，哪怕一生，只要你有回来的一天，我便会一直等下去。”

早在来这里之前，满心渴望想与穆雪相见，然而此刻，他却又一时间不敢走上前去。

这时，站在茅屋前的穆雪似乎有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望了过来。

当看到聂长空与炎祈时，双眼中首先闪过的是一抹迷惘，紧接着似乎终于认出了聂长空，那身素衣当场狠狠颤抖了一下，那张脸更是瞬间一阵煞白，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眨了眨之后，竟然渐渐腾起了一片水雾。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相隔百丈静静相望。

时间像凝固在了这一瞬间，这一眼，所有的想念、所有的坚强、所有以往在脑海里出现过的无数幻境，倾刻间便支离破碎，荡然无存，最终只是化为两行清泪，从眼眶中倾泄而下。

泪水朦胧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无数次梦里梦外出现的那张面容，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久久回荡，“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经历了那么多沧桑与变迁，日复一日的期盼与等待，终究只是用沉默代替了一切。

寂静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聂长空张了张口，原本想说什么，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某一刻，他似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原本百丈的距离，此刻在他的眼中，却变得无比遥远。

等不及一步步走到近前，他那身消瘦单薄的身影，开始凌空飘起，速度越来越快，不过片刻间，就飞到了那身素衣面前。

看到聂长空居然能御空飞行，炎祈当场瞪大了眼睛，伸了伸手，原本还想问什么，见两人神色复杂无比，他又识趣般的退了出去。

“你……还好吗？”

终于还是聂长空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然而刚刚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声音落下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穆雪泪眼朦胧，就这么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身躯像就像雕像一般，许久都不曾动弹一下。

原本想不顾一切扑入眼前之人的怀抱，刚刚迈入一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又迅速暗淡了下去，猛然转过身，一句声若蚊嘶的淡淡声音，自她那身玲珑的背影传来，“你……回来了？”

见穆雪如此，聂长空身躯再次紧绷而起，藏在袖子里的手，更是握得隐隐发白。

此时此刻，他多想不顾一切，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

但每次这种念头升起，另一道紫色的身影也会随之浮现，以至于明知穆雪对自己的心意，却迟迟没有勇气伸出手。

沉默了许久，他才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诸多念头，轻声道：“我路经此地，顺道过来看看。”

一句很平静的话，却又再次让穆雪的娇躯微微颤了颤。片刻后，她才缓缓转过身，但却不敢与聂长空对视，垂下头说道：“先进屋吧，我已经为你做好了吃的。”

聂长空一惊，“你知道我要来？”

穆雪似乎才知道说错了话，一时间心如鹿撞，抬起头慌乱的看了聂长空一眼，顿时冒冒失失的冲进了茅屋内。

聂长空怔在了原地，连炎祈都不知道自己到来，她又怎么会知道？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日复一日等待自己归来。

想至此，原本已经强行压下的心绪，又泛起了滔天巨浪，僵立原地许久，却忘记了随穆雪进入茅屋内。

直到穆雪的声音从屋里传出，“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吧。”

闻言，聂长空深吸了口气，这才转身步入屋内。

熟悉的布置，木桌、木椅，每一细微的地方都与原来别无二致，刚刚进入其中，聂长空甚至都以为，自己又再次回到了几个月以前，每日劳作归来时所见到的场景。

见聂长空只是一直站着不动，穆雪又轻声说了一句，“坐吧。”

点了点头，聂长空径直在木桌前坐下，在屋里打量了许久，又看了看拘谨站在一旁的穆雪，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穆雪眼中慌乱之色一闪而过，倔强道：“你别误会，我之前住惯了茅屋，不喜欢太奢华的楼阁，所以才让我哥哥帮我建造的，与你无关。”

话刚出口，她似乎又感觉自己的话有些欲盖弥彰之意，急忙补充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用说出来，我都明白。”

越是如此，聂长空心里的愧疚感越是浓郁，尤其看到穆雪一如初见时的拘谨神态，他的心就像被一把尖刀狠狠扎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

没有再说什么，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冰冷的两道菜，立刻僵硬的拿起一双筷子，开始夹着送入口中。

穆雪一惊，“你快停下来，菜已经冷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聂长空摇了摇头，“不冷，吃下去就热了。”

尽管刚刚在城主府吃过，聂长空却将桌上的两道菜吃得点滴不剩。

而穆雪，一直站在旁边，因为聂长空只顾埋头吃饭，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望着面前那道身影，一如既往的消瘦与单薄，就像记忆中，只要这般在他身后静静凝视，便胜过一切。

“如果能长此下去，该多好啊！”

她如是想着，竟然都看得痴了，之前的迷惘、紧张、担忧……似乎都在刹那间远离，唯有那张俊秀的侧脸，占据着她的整个视线。

“我吃完了。”

直到聂长空低沉的声音响起，穆雪涣散的双眸才恍然回神，没有犹豫，立刻下意识的上前，准备收拾桌上的碗筷。

“先别收拾，陪我走走吧。”

聂长空终于开口，原本想伸手拉住，手刚刚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蓦然转过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穆雪眼中满是复杂无比的神色，犹豫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碗筷，也快速走出了茅屋。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如火，柔弱的光线自天边射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越发纤瘦细长。

已经在茅屋后的小路上走了许久，两人却只是沉默。

某一刻，还是穆雪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你知道我要走？”

“自从上次你离开之后，凌天与我说了很多，我知道你这一生，你不可能为了谁而停留，也……也包括我。”

说到后来，穆雪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聂长空只是沉默，此时此刻，他都有些后悔来这里，原本只是想见见故人，却徒增伤感。

见聂长空不说话，穆雪叹了口气，自顾说道：“我不过一介女子，与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知道妖无媚姑娘在你心里的位置，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是想这么等待下去，哪怕明知没有结果。”

聂长空身躯一紧，沉声道：“既然你知道，何苦又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穆雪打断，“你不用在意，我自己愿意如此，而且时间总能磨灭一切，或许有一天，你会在我的世界里淡去，到那时，就算你再回来，此时的我已经不复存在。”

尽管没有抱什么希望与幻想，听到穆雪这句话，聂长空心里还是如刀绞般狠狠抽痛了一下，怅然若失之感猛然袭上心头。

不过最终，他还是强忍住没有说出任何承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敢。

两人在后山上走了许久，直到夜幕彻底降临，聂长空终于默默离开。

而穆雪，似乎也早就料到，没有挽留，没有不舍的话语，孑然一身驻立在茅屋门口，许久、许久都不曾动弹一下。

聂长空也始终没有回过头，脚步越走越快，直到过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时，穆雪的身影，却已经被无数丛林遮住。

“就这样吧。”

喃喃自语了一句，他甚至都没有再回城主府与炎祈道别，便连夜离开了这里，迅速向狼族的方向奔去。

青霞城已经是人族的边境，再往外便与蛮族接壤，想要去狼族，必须沿这条交界线一直往西上千里，方能进入狼族地域。

为了尽快赶到狼族境内，接下来的时间里，聂长空也顾不得暗中是否还有人掌握自己的行踪，几乎都是御空飞行，翌日午时，终于进入了狼族境内。

前方是一片原始的森林，四周飞禽走兽，数不胜数，不过向狼族地域内飞出了近百里，就开始遇到一些凶猛的恶兽，刚刚停在一片山谷上方，几只全身黑色的闪电豹立刻飙射而来，速度快到了极点。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聂长空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在几只闪电豹袭来之际，紫妖剑瞬间电射而出。

“噗、噗、噗……”

一连串身体被穿透的声音发出后，几只闪电豹已经倒在地面上抽搐，不消片刻便一动不动了。

看着面前转瞬死亡的闪电豹，聂长空一时间唏嘘不已。

遥想第一次进入狼族时，遇到的两只闪电豹，就算被自己的祖咒术迷住心神，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终于将之杀死。而此刻，紫妖剑刚刚飙射而出，便轻易穿过了几只闪电豹的身体。

而后总觉得自己成长太慢，前后一对比，才发现自己已经达到了另一片更加高远的境界。

“也不知道古天是否已经找到了白鳞冰蛇？”

喃喃自语了一声，聂长空没有逗留，继续向狼族内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