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丛林游兵

神圣历1004年，秋天。卡西终于穿越了那道魔法阵。

拉丁山脉延绵不绝，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道道刺眼的白光，在山脚下是一大片繁茂的原始森林，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各种奇异的缦藤植物沿着树干肆意扭曲着往上延伸，去追求那一点点奢侈的阳光。黑暗终究战胜不了光明，总有那一丝丝的光线侵入进来，在满是苔藓腐叶的地面上投下点点斑影。

一棵老栊树上，漫长的岁月之刀在它身上刻下了道道印痕，原本平滑青绿的树皮如今已乍起了一层黑仄仄的干褶，其间寄居着大量的蜘蛛、树蚁、蝼虫等小型生物，从这块干皮到另一块干皮间，便构成了它们的一片天地。树身足足有百米之高，在十丈许的地方分出第一个枝杈。

此刻，小提琴手伊阿.卡西.莫伦希斯正斜倚在树杈上，他微眯着双眼，线条优美的面庞上染着一抹尽兴的笑，显然他正沉醉在自己创造的音乐之中。伴随着手间的动作，一头拉风的红发微微甩动，颇为动听的乐声从银白色的小提琴中发出。

在卡西对面的枝丫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树洞。树洞旁，三只可爱的小松鼠被欢快的音乐感染，它们围成了一圈，将一颗松子在中间拨来拨去，时而回过头冲着小提琴手一阵“吱吱”的欢呼跳跃，两只前爪在空中卟呤呤乱挠，显然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树脚下厚厚的积叶上一阵沙沙作响，只见一只足足有六七米长的青花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幽绿的毒液顺着两颗尖牙往下嘀嗒，猩红的信子不时发出丝丝的声响，两颗拳头般大小的眼睛滋滋的冒着电光，巨蟒尾巴微微摆了摆，便开始绕着树干往上幽幽的游走，青幽幽的皮肤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森森的寒光。看到有威胁来临，那三只玩耍的正开心的小松鼠争相吱吱的尖叫起来，急的向卡西挥着小爪子。

乐声嘎然而止。卡西睁开双眼往下瞥了瞥，瞧见了那只正在接近的巨蟒。随即小提琴又拉响了，这一次，乐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果说刚才还算天籁之音的话，现在便是魔鬼嘶嚎，聒耳骇人。

似乎受到了那魔音的恐吓，巨蟒身躯猛地一哆嗦，差点从树干上跌落下去。它勉强稳住身形，停顿半晌之后，这才又开始往上游走，不过速度慢了许多。

看到未能彻底遏制巨蟒，卡西眉头微微皱起，他自言自语，“火候还是不行啊！”

就在一人一莽交战之时，地面忽然的颤抖起来，并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纷乱的喊杀声，片刻后一只十多米高的獠牙巨兽踉踉跄跄从密林中逃出来，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柱子般的四肢上划满了伤口，伤口处血肉模糊，残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显然是遭到了丛林游兵工会中常用的一种叫切天机甲的大型机关暗算。此刻剧烈的疼痛已让它经丧失了理性，两条白嶙嶙如钢刀般的大獠牙随着硕大的头颅疯狂甩动，在擦身而过的大树干上留下茬茬痕迹。

伴随着喊杀声的逼近，一支百十人的丛林游兵队伍出现在獠牙兽身后不远处，清一色的软胄盔甲，手持长矛，背负弓箭大刀，值得注意的是在他们的胸甲上都绘有一个“酒鬼”的图案。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老酒鬼”佣兵团的标志。

“库耶带人封左路，阿琅带人封右路，其他人跟我上，务必将它拿下！”在首领的指挥下，队伍霍然分成三列呈叉戟之势向獠牙兽杀去，“嗖嗖嗖”空中一阵火箭雨般飞射，几十支长矛直接往巨兽身上投去，顿时泛起片片血雾。

獠牙兽仰天一声愤怒的咆哮，震的林中落叶纷纷，只听见附近野兽沙沙沙惊慌逃跑的声响，大群大群的鸟儿噗噜噜的飞到了森林上空。獠牙兽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开始疯狂反击，它要将眼中这些可恶的杂碎统统戳个稀烂，两根三米多长的大獠牙犹如两把白色巨刃，散发着阴森的死亡之气，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战士来不及闪避，就被它硬生生的挑起，白花花的肠子顺着巨牙稀里哗啦的流下来，顷刻间地上便出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只留下凄惨的叫声还在森林深处回荡。

“兄弟们，关键时刻到了，都换上刀！”为首的粗犷男子一声吆喝。他身先士卒，身形几个敏捷的起落已跃到獠牙兽脚下，口中‘呀嗨’一声呼喝，手中大刀将獠牙兽的一截爪趾给斩下来，猩红的鲜血立刻从断面处喷射而出，不待跳开便溅了他满脸满身。丛林佣兵们纷纷效仿，百十把大刀挥舞着向巨兽砍去，獠牙兽爪趾上顷刻间又多了道道伤口。

此时的獠牙兽已是双目猩红，牙眦尽裂，爪趾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它实在无法移动，只能艰难的矗立在原地进行最后的反抗，凡是进入巨牙攻击范围内的东西统统被戳得稀烂，它愤怒的咆哮着，怒视着每一个靠近的敌人。一天前，它还是作为林中的一方霸主高高在上，所经之处飞禽走兽无不俯首称臣，直到此刻它还不愿意相信自己将要死在这些卑微的人类手里，他们是那样的渺小软弱，要不是中了他们卑鄙的陷阱，现在一脚就能踩死他们十个。

獠牙兽眼看抵挡不住，忽然调头径直朝边上的一棵老栊树撞去，“咔嚓”一声令人心痛的巨响，一支洁白的獠牙直接拦腰断成了两截，半截搭拉在嘴里，半截白晃晃的掉在地上，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牙根处汩汩的往外冒，此时的獠牙巨兽就像一位悲壮的英雄，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伤口证明它曾经奋勇的战斗过，作为这片原始森林中曾经高高在上的王者，再毁掉这两支象征着地位与实力的巨型獠牙，它便可以安心的死去。

面对獠牙兽突如其来的举动，这群丛林佣兵者一时无可奈何。

“不要管！由它撞吧！”首领挥手示意游兵们暂时后撤。

对于獠牙兽死前的毁牙举动，人们一直还没有有效的阻拦办法。在大陆上，贵族们为了炫耀自己显赫的地位和身份，会竞相购买一支完整的巨型獠牙摆在家中当作饰品，但是要在这茫茫大森林中寻找一只成年獠牙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再加上将它杀死得到完整巨牙的机率更是微乎其微，所以完整的巨型獠牙极其昂贵。相比之下，断掉的巨牙价格就要便宜些，一般还不到整牙的十分之一。另外，巨型獠牙作为极品药材还可以治疗许多疑难杂症，所以又是每一位痴迷于医学研究的人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獠牙兽疯狂又充满悲壮的撞击下，百米高的老栊树也经不住晃动起来，树叶干枝雨般落下。这时，忽然空中响起一声呼叫，地面上众人抬头望去，一只青花巨蟒缠着一个身影跌落下来，在空中一人一蟒不停的扭打，獠牙兽本能的头颅一扬，剩下的一支巨牙对准了下落的身影。电光火石之间，那跌落中的人踢出一脚，巨蟒无助的向大獠牙飞去，“噗”一声直接穿脑而过——一命呜呼！只有七八米长的身子还挂在大獠牙上不断的晃悠。却见那人在空中借势一个矫捷的后空翻落在兽头上，獠牙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那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与此同时，一只獠牙鸟噗噜噜飞到了森林上空，张嘴便是“哞”的叫一声，这是在为它死难的兄弟作祈祷，充满了哀伤的味道。

在獠牙兽那巨大的头颅上，一位看起来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慵懒的站起来，捂着嘴深深的打个呵欠，火红的头发被巨兽倒地掀起的气浪吹的肆意舞动，宛如星子般的双目散发着炯炯神光，而在他的脚下，一把剑插入兽头直至剑柄。丛林游兵们惊诧莫名，合百余人之力也难以杀死的獠牙兽，就这么一瞬间死于这红发剑士之手，更重要的是他如何出手都没看清楚。

还是佣兵首领当先反应过来，他走上前特意亮出佣兵团的徽章，挺起胸膛问道：“我们是老酒鬼佣兵团在德罗亚尔地区的分部，兄弟你是哪个佣兵团的？你也知道，按照森林里的规矩，这头獠牙兽是我们先杀的，现在应该归我们处置，你可别坏了规矩啊！”

说归说，一截完整洁白的巨牙戳在那里，丛林游兵们眼巴巴的瞅着却没一个人敢动手。那把**兽头的剑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慑。

“你们动作太慢，明明就是在折磨它！”卡西眉头微皱，“罢了，我也就是想帮它解脱！”

太阳写意地将西天抹的一片通红，然后自个儿跳到山后面休息去了，几只归巢的鸟儿飞过，远处传来阵阵野兽的怒吼，发泄着对光明消失的不满，然而夜幕还是降临了。质地上好的木头一根接一根投进篝火堆里，立刻爆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激起点点火星飞溅，在这夜色中，像极了肆意飞舞的萤火虫。盔甲早被脱掉扔在一边，丛林游兵们围着篝火纵情狂欢，酒瓶子碰的咣咣铛铛，谈论的话题当然离不开维亚镇上那几个风骚的姑娘们，她们漂亮的脸蛋、丰满的**和挺翘的臀部是战士们最留恋的地方。

这时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干巴小个子，摸着他那红通通的酒槽鼻子叫道：“我说，那骚娘们的身材真真是惹眼，那胸挺的、那屁股翘的让人只要瞧上一眼，脑子里就全是上她的念头，真要是能把那小白羊扒光了睡上一个晚上，花上一百个铜币也愿意，嗯，不不不，二百个、二百个铜币也行！”

“哇哈哈，可怜的加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吧！”众人顿时一阵哄笑，酒瓶子敲的咣咣响。

被嘲笑的加尔猛地咕咚咚灌一大口酒，曳着脖子大叫：“老子明天就、就去摸，嘿嘿……摸、摸个够！”

“卡西兄弟，你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了得的剑术，你的老师肯定是位大人物，来，我们敬他老人家一个，”首领巴拉把手中的酒瓶子和红发小子的碰的咣当一声响，然后仰脖子喝了一大口，他的酒风如同长相一样豪迈。

“呵呵，谢啦。”卡西尝了一口酒，感觉味道一般。看着这些丛林游兵们吃肉喝酒、戏笑谈女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不久前才失去一名同伴，这样的生活真是让人心中有股难言的味道。“巴拉首领，你们平时都这样过的？”

“当然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啊。”

“这样子久了不厌倦吗？”

巴拉首领又喝了一口，酒珠子挂满了络腮胡子。“哪一行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么。贵族快活，诗人洒脱，剑士豪情……可是这些我们丛林游兵都干不了啊，我们就是丛林游兵，就只能干这一行当了，哈哈哈。”

“呵呵。”卡西眯眼打量着这些丛林游兵，最后目光落在他们胸甲的那个‘酒鬼’徽章上，“你们的徽章挺有意思，怎么想的设计成这样子？”

这句话在丛林游兵们看来问的有些荒唐，边上几个听见的都使劲憋着才没笑出来，巴拉首领尴尬的咳嗽两声，挠着头解释道：“这徽章哪能轮的上我们设计！这个是我们团长他老人家的头像啊！嘿嘿，连老酒鬼你都不知道，看来兄弟你是真不清楚大陆的形势啊！说起来，老酒鬼佣兵团存在已经四十五年了，佣兵人数上百万，放眼整个大陆还没有哪个佣兵团有这么大的势力。其实我们这伙人加入也就为了混个团标好不被人欺负呵！”

“那你们团长很厉害喽？”卡西好奇道。

说到这儿，巴拉通红的脸上立时涌现出崇敬的神情，“那是，可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啊！可惜咱们这种小人物未有幸见他老人家一面，不过话说回来，他老人家那种人物也不是一般人能见着的，放眼大陆现在能有几人堪与他老人家相比！更别说想超越他的存在，恐怕更是没有。”

“老大，那也不一定吧，有两个人肯定要比团长他老人家厉害一点点。”旁边的阿朗插嘴道。

普通人就喜欢谈论英雄传说，因为他们做不了英雄，只有通过谈论英雄传说来满足那种渴望的心态，所以即使被谈过一百遍，但是当英雄人物的传说被重新提起的时候，众人还是如同第一次听说般聚精会神如痴如醉，而卡西确实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比其他人都要投入。

巴拉被阿朗的打断颇有不满，瞪了他一眼接着讲道：“嗯，我知道你想说谁，蠢蛋，那两个人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毁灭了。”

阿朗有些不服，嘟囔道：“大剑圣是死了，可是那位神秘的教皇未必吧。”

在大陆上，涉及教会隐秘的话题都是要避讳的，所以这次巴拉也没再训斥他这名手下，而是继续说道：“咱们团长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大剑圣有交情，还一起做过几个大的事情，后来自大剑圣被毁灭之后，神圣教会对团长老人家的九星通缉也不追究了，其实不光是咱们团长，大剑圣手下的一干兄弟都没被追究，这是一件奇事，因此有一种说法，说是大剑圣为了手下兄弟的安危才情愿牺牲自己的。”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自己扯远了，于是顿了顿道：“说起来啊，咱们团长他老人家，现在这世上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不过五个人，修罗王提瑞西阿斯，教会三大长老赫尔墨斯、夏特利亚尔、艾佛森，还有千手剑龙诺，年轻一代的英雄啊。可以说，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人都是踏入圣域的实力呵，打个比方来说以他们的实力摧毁一个维亚镇那是轻而易举，呵呵，那种惊人的能力，不是我们一般人能够揣测的。呃，对了，卡西兄弟，看你的武技这么厉害，你的老师一定给你讲过这些吧？”

“这些事么，讲的不多，”卡西含糊其词，接着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那千手龙诺——”

“哈哈，卡西兄弟，说不定假以时日你也能成为千手那样的人物呵，”巴拉已经喝了不少酒，此刻激情昂然，“说起来千手的传闻我倒是知道一些，他出来好像也就十年左右，千手佣兵团据说不到五百人却个个都是武技超强，干的最大的一件事就在三年前打败了十牙将（教会培养的十名从事非法经营的商人，为教会提供财力，个个实力惊人）第一的剑鱼王阿亚拉，已经被神圣教会列为十三星级通缉犯，不过他们神出鬼没，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行踪呵。”

卡西默默的听着，偶尔点点头。

“卡西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巴拉很想拉卡西入伙，自从卡西今天展示了那惊人的一手，他就一直有这个想法，但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难以说出口。

“没打算，呵呵”，卡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说的大剑圣叫什么来着，他是怎么死的？”

巴拉略有些惊讶，“佐罗.赭班啊，这你都不知道！？大剑圣是三十多年前在教会的审判广场上被烧死的，不过关于他为什么会被逮捕，那说法可多了。大剑圣干的事可就更大了，据说当年他的势力足以战胜整个神圣教会，”说到这儿他压低了声音，“所以大家都说大剑圣被逮捕，是因为万能的诸神出面的缘故。”

“诸神！？这世上有神吗！！！？”卡西有些不屑。也难怪，在他之前的二十多年中，每每提及神的话题，老师从来都是不屑的神情。

“嘘……”巴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手放在胸口，虔诚的念叨，“无所不在的神啊，原谅他刚才的所说吧。”

“祈祷是没用的，既然神是万能，我心中所想他一定知道，既然在我想到时候都没有对我惩罚，对于我一句冒犯的话他肯定也不会生气的，作为万能的神，他必须有着无边的胸怀”，卡西露出狂放不羁的神情，与那头随风舞动的红发相得益彰。

“这些话千万别在外面说，让教会骑士团听到，你就死定了！”巴拉警惕的四周望了望，其实根本不需要，这里有的只是自己人。

夜色里的原始森林过于静匿，反而周围的声音能够清晰的传来，各种昆虫激昂的奉献着合奏曲，偶尔还从深处传来野兽的嚎叫，这些对于常年在这环境里讨生活的丛林游兵们再平常不过。有人已经打着呼噜沉入了梦乡，没睡着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巨獠牙明天卖一笔大价钱后要怎么花。

“骑士团很厉害？”

“那是，教会的骑士团有十位圣堂骑士，一千金龙骑士，一万银龙骑士，五十万铁甲骑士，你说厉害吗？”

“……”

这个晚上，卡西的意识中就像打开了一扇扇一排排的窗户，奈幡大陆的诸多信息被他吸了进来。最后他才满意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