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不悲殿里最深处的一个角旮旯,我才捂着一颗快要蹦出来的心,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不为别的,只因里面就是大师兄的老窝。当然大师兄可不这么认为,他一直都说那是他的“自由世界”。是我觉得他瞎说,才气哼哼地给他起了个“老窝”的名字。不过说出来后他倒觉得和我的半仙窝甚为匹配,于是也就由着我瞎叫了。
可是此刻,我软着双腿探了半天,也没听见一点儿动静。所以我就想他或许出去了,也或许在睡懒觉。但不管怎样,我都想进去,一来是为了歇歇脚,二来是为了躲那个妖孽。当然我更多的认为那妖孽应该回去了,毕竟他是偷跑进来的,还不至于敢胆大地乱蹿。这样一来,我只要对大师兄说乱逛的累了,想来歇个脚就好了;而不用说妖孽找我的事了。其实我也有些搞不懂自己,原本就是来求大师兄庇护的,可末了又不想让他知道妖孽。唉!我这石头也不知多会变复杂了。
轻轻地抬脚,慢慢地落下,甚至我还哂笑着捂了个嘴,就这样一副贼像摸进了大师兄的院子。当然我本不是贼,更无意学贼。而是存了一份想吓吓大师兄的心,何况这一直就是我来他老窝的招牌动作。
然而今天、此刻,我既没有得到“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快乐,也没有逮到大师兄蓦然惊醒时的窘相。而是看到了大师兄少有的君子般的笑,一脸的温文尔雅满眼的轻怜浅惜。并且他对面的人也是一脸的娇羞甜美满眼的深情厚意。他们相对如痴似醉,我看着如梦似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想起应该偷偷退出。不然别说碧瑶姐怪我,就是大师兄也会责我。是啊!他们那么般配的一对在一起总像一副唯美的图画,而自己似乎就是这画中的一抹败笔。只因自己骨子里就没有一点碧瑶姐的风韵。甚至如果说碧瑶姐是白云,那自己就是棉絮;虽然一样的洁白柔软,但是自己却不能像她一般飞在天上。
一步、两步······,我暗暗数着,再有一步就到门口了。但是、可是、然而就在我转身的瞬间,大师兄说话了:“那边的小贼,我看你还是留下来吧!既然做了贼,焉能不知‘贼不走空’之说?你这般匆匆离去,莫不是看我这里无甚入眼之物?那我还真不高兴了,竟然连个小贼都敢看不起我!如今我就赠你一物,超值钱的。给!接着!”
我的身子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保持着转身的姿势,滑稽极了。我的脸红了,羞死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我却动不了,因为大师兄隔空定了我的身。啊呀!我的那个羞啊气啊,真想一把掌拍到他的脸上。难道像他那么聪明的仙人,竟不知我离开是为了他好?竟然这样戏弄我,可恶透了。但在人家屋檐下,我不得不低头,更何况碧瑶姐已经起身了。我怕她下一步就会走到自己的身边。虽然她不喜欢自己,可自己却崇拜她,所以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囧样。
于是我闭着眼粗着嗓子道:“求求好汉饶了我吧!我不是贼,只是误入宝地,却不小心惊了鸳鸯。所以才来不及道歉就匆匆离开。还请高抬贵手,放我速速离开。谢谢!”
可是我没有听到大师兄的回答,也没有觉得自己获得了自由。倒是耳边一个软软的惊奇声让我恨不得立马变成空气消失。然而我没有消失,而且那个声音更软了,还带了一丝甜味道:“师兄,这不是玉儿吗?你为何要说她是贼呢?”
我把头低到再也不能低的角度,然后嗫嚅:“碧瑶姐,对不起!我、我不知你在大师兄这儿。但我发誓我确是不想打扰你们来着,可是、可是我离不开了啊!所以这定身法,你能不能帮我解了呀?”
“瑶儿,别理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些不入流的东西。”大师兄忽然打断了碧瑶姐张嘴欲说的话。
“你?你······”我气得张口结舌,却说不出来一句话。其实主要是不知该怎么说,结果”你“了半天只好长叹一声沉默了。就让沉默代表她的反抗吧,这意思,大师兄懂的。
碧瑶姐抱歉地看了我一眼,有些难过地问大师兄:”师兄,这样好吗?我怕玉儿已经累了······“
大师兄睃了我一下,凉凉道:“不碍事的,正好让她练练耐力。”
然后他就拉着碧瑶姐的袖子远远地走到一处葡萄架下,坐在石凳上两人边聊天边喝起了茶。我听不清大师兄时高时低的声音,却听得到碧瑶姐或娇或俏的欢笑。禁不住感慨万千:一时觉得自己就像个供他们逗乐的小丑,或许碧瑶姐此刻正在因我的滑稽而笑吧!一时又觉得自己就像他们腚下的那块石头,或许他们根本不屑于谈论吧!想到此,莫名地涌起了丝伤感,觉得大师兄就如碧瑶姐一样变成了令只能我仰视的人。
就在我闭着眼黯然伤神的时候,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羽化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软就向地上倒去。吃惊的我正要使劲平衡自己的身子,却突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更惊骇了,抬头却见大师兄和煦地笑着,而碧瑶姐已不见了身影。
我用力挣扎了两下,就想恨恨地离开:原来是你们卿卿我我够了,才看见还有我这么一个歪瓜裂枣的门神。想是看着碍眼了,想让我滚蛋了,却可惜我站得太久了,没法滚只会瘫了。你是不想让我腌臜了你这块地方,才不得不扶着我。哼!我璞玉虽然没能耐,但一点骨气还是有的。
“玉儿,生气了?真生气了?”
大师兄呼出的热气里裹挟着我的名字,似乎字字温润。可我已经不想看他了,因为他和碧瑶姐变成了一样的人。而我虽然可以仰视,但却不想再亲近了。于是我依旧不理他,只是一味地挣扎。
“玉儿!你怎么啦?难道就因为大师兄和你开个玩笑,你就要这样?可是你知不知道大师兄看你一副不在乎我的模样,心痛的慌?所以我才想借碧瑶试探于你,看你会不会生气。可是你竟然还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欣欣然地说我和她是鸳鸯,你让我怎么不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大师兄有些激动地抖着我的肩膀道。
我不耐烦地叹口气,皱眉道:“可我觉得你和碧瑶姐就是很般配,你们都像那高高在上的白云通身灵秀。而我却像地上的那滩烂泥,和我在一起,只会辱没了你。所以,让我走吧!我累了!真的很累了!”
话落,我用力推开有些呆滞的大师兄,掩面而去。直到走出好远,才知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泪眼中,瞥见前面有一棵大树,倾身就向它倚去。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了,再不找个依靠的话,一定会瘫在地上的。
靠住了,靠住了那棵大树。我开始双手捂脸放声大哭了起来。泪水就似那决堤的江河汹汹把她淹没了,我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管身在何方。只是尽情发泄着许久以来的憋屈和愤恨。虽然门里个个说我是无心少肺,甚至油嘴滑舌像个无赖。可是有谁真正了解我,其实我是用功力保护不了自己,才用这张嘴做那可笑的屏障。但到头来依旧是伤痕累累,有身上的,也有心理的。如今哭着的我只想把自己变成一只船儿随波逐流,即便那片汪洋上只有我一个人,也好过这样的生活。
只是哭着哭着,我觉得靠着的大树竟有丝丝暖意传来,而且我的背上有个什么东西轻轻拍着。我蓦然一惊,倏地仰起一张泪脸看去。却见是妖孽满眼怜惜地看着我。
“啊!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哽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妖孽浅浅笑了一下:“我若不在这儿,你刚才岂不是一头就撞在树上了?说不定不等你哭出来,就先晕过去了。所以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呢?”
我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瞪着他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躲你,我也用不着去做那半天门神,更不会大哭这一场了。”
“看你和小花猫似的,来,我给你擦擦。”妖孽不理会我的责怪,反倒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擦起了我的脸。那淡淡的薄荷味儿轻轻钻进我的鼻子,让我的心神不由一凛,人也整个清醒过来。
抬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以及那双凤目里深情专注的目光,我不由的就脸色通红,气息不匀起来。我呼呼喷出的热气和他绵长清新的气息来回交缠,最后也不知是谁吸了谁的气,反正是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然后我就窒息了。
“玉儿,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一生一世。”不知多久以后,他忽在我的耳边道。那句话说得郑重绵长却又宛转如歌,听在我的耳里竟犹如天籁一般。以至于有股幸福的暖流瞬间蹿遍我的全身,而我的心也似乎在那一刻得到了充实。
“谢——谢!”我不由地回道,声音里竟也充满了感激。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刹那的幸福。
“恩!知道感激就好!”
他忽然提高的嗓门让我惊得睁开了眼睛,却见自己整个人不管不顾的缩在他的怀中。忙一个翻身站起来,躲开了好远。
他见此,朗声笑道:“怎么?玉儿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我嗔怪道:“谁借你的桥了?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好不好?”
“哦!是我自愿贴上去的。不过,你喜欢吗?”他戏谑地问。
“谁喜欢了?少自作多情!臭妖孽!”
骂完,我忽想起他的规矩,忙转身就跑。但这次他并没有追来,我接连回望了三四次,也没见到他的一点身影。而我的心不知为何有些失落起来。失落?她猛然一惊。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平常不是巴不得他快消失吗?难我就因为他的那个许诺?
我想不通也说不清,于是决定把他扔到一边去。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四天,我依然如此。总是会好好地就想起他的脸他的声音,还有那句宛转如歌的许诺。我快疯了,我想我肯定是病了。但是又不知是什么病,于是决定去找无歌问问:看自己是不是病了,又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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