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破浪挺进的战船上,一身战袍的将军还坐在案前看着文书,一声敲门声传来,他下令让其入内。
天空的淡淡鱼白色映衬得这位军士的面色有些苍白,进屋后他低声地禀报了几句,然后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昨夜在商船上脸上始终平静的将军,总算出现了一丝怒容,他的一夜未眠微憔悴的面容变得难看,他微眯着眼睛看着身前这位军士,寒声道:“一群水利司军士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都没抓到?”
军士的头更低一份,连忙道:“禀告秦将军,那名妇人后背中了一刀坠河,应该殒命了。”
秦将军一怒起身,眉上好像结上了寒霜,“应该?这是一名军人该用的词?”
军士身躯一颤,道:“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实在太暗的缘故,多人下水都没有找到她,那样一刀即便是一名四五星的武者都会重伤,属下觉得她必死无疑。”
不等秦将军回答,他立马接着道:“白天我们会再偷偷派人下水搜寻,望将军恕罪。”
“人死了尸体会浮在水面,我倒还希望她的尸体浮在水面,被人们所知晓,现在这样的了无音讯才最可怕。”秦将军蹙着眉,看着面前的军士,沉吟了片刻之后道:“无论如何必须把她尸体找到,确认死亡。”
“是。”军士点头道。
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这位军士离开房间后,秦将军无奈的呼了口气。
这属下当然不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那名妇人见过景阳,见过景阳的天子剑,知道那个小女孩的身份,还伤害了尊贵的景阳殿下,自然应该死,活下去也必然是后患,所以才会有这场伏杀。伏杀已然发生,如果事情走漏,不单单是他和他父亲要面对调查甚至武朝的追杀,整个大寅残余一派都会充满危机。
所以就算觉得她必死无疑,也必须见到她的尸体才行。
这是必要的严谨。
离开了将军房间,这位军士看了一眼景阳所处的房间位置,纵身一跃,离开这艘战船,跳上了一旁跟着战船行进而等候他的小舟。
舟也是水利司安守分司的战舟,船板是许多凝刻着符文的金属板。那名身穿兵服的军士见到这位军士跃到了舟上,便调转了舟头,朝着反方向撑去。
掌舟的军士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问道:“将军怎么说?”
“必须找到尸体。”
“不好找。”
“当然。”
“找不到呢?”
“将军会要我们的命。”
“那我们怎么办?”
“找,找不到找冒充的。”
乘船的军士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
四周的黑暗以及浑身上下的潮湿感觉让刚刚苏醒的王临音痛苦地咳嗽起来,身子稍稍一动,后背贯穿到腹部的巨大痛感让她不由痛喊出声。
喊声刚刚发出,一双粗糙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嘘——”
这双手掌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刚刚体验完死神降临,这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是那么让人感动,她的眼眶之中不由泛出泪水。
“不要说话。”这是一个压低的男声,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妇人脑海之中一片浆糊,不过还有思索的能力,熟悉的声音让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此时她无比的信任这个男人,于是很恭顺地点点头。
她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无比潮湿的空气,黑洞洞的一片无法让她看到自己的伤口,更没有勇气用手去触碰,不过无比强烈的痛苦感让她还是大概判断出了自己的伤势。
整个所处的地方都在摇晃,还能听到水声,她知道自己应该在船上。
“我为什么没有死?”
这是一个很必要的问题,黑影手中飞出的利刃即便是她的最强护卫都在一刀下毙命,虽然她伤的部位不是致命部位,但是那爆炸般的力量已经足够摧毁她这具脆弱的身体,可是她就是没有死。
男人撕扯着自己上衣,撕扯一条条布条,缓缓道:“每个人都有撞大运的时候,这是我的秘密。”
王临音虚弱的笑笑,感受着体内不断滋生出的药力,知道男人一定给她吃了什么灵药,一种哪怕是对翰伊城中那些强大武者而言都珍贵的灵药。
“现在在哪?”
“还在船上。”
“还在”一词说明了很多问题,王临音虚弱地自嘲一笑,道:“我为什么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你在意过这些东西?”男人声音有淡淡的鄙夷味道,手中的活停了下来,看向了王临音的方向,“你在意的只是钱,这艘陪了你十多年的船你有几时在意过?”
妇人沉默了片刻后,苦笑一声,
小声道:“出生贫苦,这个天下又这么乱,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多谋钱财又如何活得下去?”
“安安稳稳做生意又不是不可以过上安稳生活,正是因为你的贪得无厌才导致了你的今天。”
男子的声音分外寒。
王临音咳嗽了两声,没有再接话。
男子继续开始撕扯布条。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接着道:“我跟了你这么久,帮你改造船体,从你刚刚开始做船主便开始做你的浆手,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中州的王朝都更替了一个,我却十多年不变,你看我的目光又何时改变过?”
王临音循着他的话,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发现自己的确一直忽略了这个始终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甚至因为鄙夷他的低贱而冷漠对待,自己真正遇难却还是他救了自己,觉得好生可笑。然而她注定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她没有觉得丝毫的感动和羞愧,只有对这次救命之恩的礼节性的感谢。
“这是你偷偷修建的?”王临音直接问道。
男人点点头,只不过王临音无法看到,他道:“当年京浅运河的安守不如现在这样,所以我偷偷在撑桨区的下方筑造了这个暗间,只为了必要时候能够保住自己一命。幸好当年得到灵药的同时捡到了那颗避水珠,所以我又在船底开了一扇小门,每次打开都用避水珠封住,防止水进入船内,帮助我逃命。”
“也多亏了这颗避水珠和这扇开在船底的暗门,今夜你才躲过了一名。”
还以为此时还是黑夜的男人说道。
王临音无声地笑了笑,道:“你得到了这么多宝贝,价值连城,又何必当浆手,又何必用在我身上?”
“那我又何必呆在这个船上十多年?”
男人的反问语气有些冷酷。
王临音不再回答。
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
或许发现了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男人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语气再度和缓起来,道:“来杀你的人是些什么人?你得罪了谁?”
“水利司的人。”
男人面色一变,“什么?”
王临音继续道:“能够找道这样一个完美的时机和地域动手,除了水利司还能有谁?”
男人质疑道:“水利司负责水面治安,由公输丞相直辖,整个王朝公认的严,要杀你轻而易举,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你不明白,我同样不明白。”妇人微惘,“如果真要推测,只能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小女孩。”
“那个少年?今天他问过我有没有见到你,在桨手区。”
王临音点点头,道:“小女孩的身份基本无疑,所以引发这一切的极有可能是那个少年,他手中的剑,他的天赋,可是我不理解,即便他出自五大宗门,也不应该能够让水利司这样为他付出。”
男人犹豫了会,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王临音冷笑一声,道:“现在当然是活着离开船,然后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她说这句话时的冷酷意味,似乎完全不是在针对水利司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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