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亦看着如复央般隐忍淡漠的她,她当初宁愿去边界都要逃避联姻,是如何放不下他才会再回盘旋殿,她亲眼看到天际之谴的残忍惩罚,复央在她心里是怎样的崩塌?在吸附数百根天雷针之时,那时候的她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要活。
她虽解不开心结,可存在于她记忆里的翩舞殿,早就是她心里的幻境。她需要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走出来,一切才能继续。
元亦紧紧地握着卿空的手,“没事了。”
她冲他笑了笑,她知道,没事了,过去了。
突然一声碎裂的巨响,他们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熟悉的悬崖顶光景。青禾刚从千颜幻化成人形,看到他们相安无事后立刻说道:“千颜异动,我便拉着萧智一起来看看,你们竟掉进了悬崖!害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卿空虽然神术尽失,但元亦神术自然不浅,像单纯的掉入悬崖在青禾眼里自然是小事。
五彩斑斓的叶子想必也是狄风构建的幻境,果然不愧是绿言国的王,元亦竟毫无察觉,原来他们是直接被拖到了悬崖下。
“我说!这么好的除忧草,哪个没良心的!”萧智果然先心疼这大片枯尽的除忧草。
而复央则死死地盯住了元亦和卿空牵着的手,“复卿空。”言语里显然有些怒气。
卿空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元亦则再去牵回来,“让央王费心了。本王经常带着王后来这悬崖顶。只是从来没碰到这般惊险的场面,好在王后有涤泪。”
这简单的两句,实则是故意刺激复央。卿空不想理会这两个王者之间无聊的小心思,直接冲萧智走去。
萧智看着除忧草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他抬头看向卿空,都快老泪纵横了。
“行了,过不了多少时日又会长出来的。”卿空敷衍的安慰萧智道。
萧智无比幽怨地看着卿空,“我炼药都舍不得用它们,现在倒好……”
“你的药不是炼好了么!”卿空的话让萧智瞬间想起了元亦在嗔痴殿内拔草的情景。不由悲从心生,要是早知道是现在这副局面,他当初转弯抹角地让卿空去找元亦。到底是何必呢!
“老头!行了!我有事问你!”卿空一把拉过萧智说道。
“你能不能对老人家好一点!没看到人家正在伤心么!”萧智咆哮的颇为无奈。
“亿年前,哀乐国的元垳和秦天云曾屠了绿言国,此事你可知道?”
萧智怔怔地看着卿空,神色颇为惊讶。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卿空紧跟着突然起身的萧智道:“你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萧智越走越快。
“既然不知道,你那么紧张干嘛?除忧草你也不关心了?”
萧智回头看着卿空,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是逃不掉了,“我不想说。那是在揭我的伤疤。”他必须实施苦肉计。
“你的伤疤不是早就揭过了么?难道除了萧悟之,你还有其他倾慕的女子?”那日在悬崖顶,说起萧智和哀乐国亿年来的渊源,他爱上了容颜倾世的妖界花神。给她取了“萧悟之”这个名字,但萧悟之和秦天云情投意合。他接受不了,从此再不愿踏入哀乐国。这些,萧智虽无法释怀,但不也放下了么?还有什么伤疤?
萧智只能恨恨地看着卿空,别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来,但此事真的是不堪回首。他念着萧悟之,无法释怀亿年前的那段相遇,可终究是一厢情愿,回头看苦笑几声也不过如此。
可亿年前的那场浩劫,天际尸横遍野,岂是想起萧悟之般的美好满足。
卿空看萧智真的面露难色,试探道:“那日在悬崖顶,说起亿年前你和哀乐的渊源,你是不是还有所保留?”
萧智惊讶的神情很好地肯定了卿空的猜测。
“亿年前,天际反对秦天云和萧悟之的神妖之恋,那么他们到底结局如何?难道只是毫发无损的相守终老?你说过去救他们,那么他们到底怎么受得伤?你不是说秦天云神术高强,在天际无神明可敌么?以他的品性就算丢了性命也不会让萧悟之受伤,那亿年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伤到要你这个神医圣手去救?”卿空的几个问题,每一个答案都是萧智不愿再面对的。
“不是我想要有所保留,只是亿年前天际的惨状我实在不忍回首。况且,姑娘,此事若真的追究起来,你的心结……”
萧智颇觉踌躇,他不想亿年前的灾难重现,更不想当初遗留的恐慌危及现在。她心思缜密,告诉她这些并不利于她心结的好转。他是她的忘年之友,但也是天际从不失手的神医圣手。
“反正我是时日无多了,你就一次把话说完!就算你不告诉我,我总能想办法查出些蛛丝马迹!难道这般费心费神,就有利于我的心结?”卿空看着他,满眼都写着好奇。
“也罢!总是磨不过你!”萧智在这天际已经数不清时间,治好的伤者无数,全都是他们看他脸色行事,唯独卿空,他好像是没一点办法。
萧智走了几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此事说来话长,总不能像上次在悬崖顶,一口清茶都不给吧?去书阁如何?”无数的秋千,规则的书架移动的声音,和那透明结界下洒下来的白日光,彻底地回忆亿年前的那段过往再合适不过。
“不是说揭伤疤么!你还要如此享受?”卿空不忘打趣萧智,却还是领着他往嗔痴殿走去。
秦天云和萧悟之相恋之后,各国果然想尽了办法来向哀乐国施压。都是力求元垳处置秦天云,给天际一个交代。可秦天云的盛名,天际子民皆信服。所以各国掌权者是既惧怕又无从下手。只要元垳保他,各国谁也出不了这个头。
以元垳和秦天云的情谊,元垳自然力挺秦天云,顶下了来自各国的压力,元垳也见过萧悟之几次,聪慧贤德,唯有此女子能与秦天云相配。
绿言国和哀乐相距甚远。但在亿年前,两国因为萧悟之的关系,往来却很频繁。绿言国尤善植物灵性。对天际的奇闻趣事更是掌握了一手消息,所以无论是绿言国的王臣还是子民大都活泼有趣,大气包容。
他们与萧悟之心性相近,对神妖的界限又不介意。萧悟之是妖中花神。对植物灵性的了解比之绿言国有过之而无不及,绿言国自然乐意与她多往来,从而也加强了与哀乐国的密切联系。有大国相助,绿言国的国力自然也很是强盛。
本也没什么大的波折,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各小国觉得占不到哀乐国的便宜,也就不再追究秦天云将军和萧悟之的私事了。可是,天际有天际的法则。即使神术如秦天云也终究逃不过。
书阁的第二楼,卿空正替萧智斟茶。萧智看着依旧神色淡漠的卿空,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秦天云将军和悟之大婚后没几日,秦天云将军就浑身布满细小的伤口,没有任何原因的汩汩往外流血,哀乐天医查不出任何起因,更无从下手。秦天云将军日益虚弱……”
卿空抬头看向萧智,不同于以往的淡漠,此刻她倾世的容颜上只有诧异。秦天云的症状,跟复央遭受天际之谴时一模一样。
萧智冲卿空点了点头,“嗯,和央王一样,是天际之谴。”
“几百根天雷针,秦天云将军怎会和萧悟之相守一生?你难道治得好那些伤口?”卿空瞪着萧智问道。
“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治好。可在当时,我根本都来不及明白是怎么回事!悟之送我加急信件,希望我能去替秦天云诊治。去这一趟我是义无反顾,可我到了也只能干着急!悟之试尽了各种方法,可就连千颜也只能暂时缓解伤口。”在此之前,天际从未有过如此怪异的症状,萧智深谙各种剧毒,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来势迅猛却无从下手无从查证的意外。
“所以悟之肯定想到了绿言国,他们精通各国奇闻趣事,或许他们那里曾有记载。就算整个绿言国的记载里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症状,凭着绿言国四通八达的消息链也能查询出真相。”卿空向萧智询问道。
萧智点了点头,的确,以萧悟之和绿言国的关系,秦天云的怪状自然得到了解释,这也是天际第一次大规模地出现“天际之谴”这一词。
天际至高无上,独领六界之外;天际各国一旦规模形成便要各司其职,不能逾越;否则,便将遭天际之谴。
秦天云犯了第一条,和妖界的花神联姻。复央犯了第二条,灭四方,启动起死回生术。
说起这天际之谴,自然免不了勾起卿空心中郁结,要不是卿空执意,萧智实在不想多说。
卿空沉默了片刻后,恢复了一向的冷静,“那秦云天将军……天际之谴后就仙逝了么?”天际经历那场天际之谴的神明已剩不多,但亿年来,没有谁逃得过天际之谴的的言辞却还一直传送着,想来,亿年前的那场浩劫,不会比当时复央所承受的轻松。
“我尽力医治,悟之用千颜拖延,可终究改变不了什么。天际之谴后,秦天云并没有死。”萧智看向卿空,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事实和复央所经历的并无不同,“绿言国的子民查到缓解之法后,自愿……自愿替秦天云吸附天雷针,绿言国整国被毁,竟无半点怨言!更向天际广而告之,天际各国臣民纷纷来到哀乐,却再也没能回去。整个天际,不过两日,白骨堆积,红光染天,一片死寂!”
后殿内的场景,卿空如何都不会忘,她在往生边界给了曹凡近乎重生的机会,却亲眼见证了复央将他变为白骨的过程。
医者仁心,那堆堆白骨在临死之前的恐惧疼痛,卿空自然知道。她吸附数百根天雷针,针针蚀骨,从内向外撕裂,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睁开眼。可她一身修为,从此尽失,而那千名往生将士,却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那么亿年前,那铺满天际的白骨,又是如何的不堪入目,死静悲凉?
以秦天云的心性,又如何在此之后,好好的和萧悟之生死相守?
“萧悟之……”卿空的声音有些沙哑。
“悟之为了秦天云不触景伤情,将他带回了妖界。至此之后,我和她虽有联系,却不再见过。直到她和秦天云都失了消息……”
书阁里卿空和萧智长久地沉默着,唯有书架规则滑动的声音,让此刻压抑的回忆能够有丝丝的缓和。
亿年前,没有卿空,那万千性命没有往生边界的将士幸运,而那为秦天云为复央死去的英魂,不知道在轮回里会不会忘了那天雷针蚀骨撕肉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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