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桑自然无从交出元亦的尸首,不是他害怕,而是那日早朝过后他便后悔了。喜乐大殿之上臣子们议论元亦不上早朝的失职,他本该此刻便站出来告知他们,暂且由他代职的这个自己编织的谎言。
可他当时满脑子不是如何稳定臣民,也不是展望自己未来有可能的宏图,而是元亦中毒之后的惨状,面对喜乐大殿上的质疑,他甚至忍不住地想去替元亦争辩!
元亦由他一手调教,他更处处筹谋地将元亦扶上王位,他早就视元亦为子。
更何况,元亦待他不薄,权力名声他早就都有了,又何必非要篡夺那个位置呢。一旦得逞,他反而遭哀乐臣民唾弃,天际耻笑。
可这刻的醍醐灌顶早就为时已晚,韩桑下了早朝之后,直奔嗔痴殿,可除了尚未知道真相的韩莲,嗔痴殿早就空了。
韩桑心存侥幸,既然未见尸首,便还有生还的可能。这才是他后来代职的真正原因。当时元亦初登王位,喜乐大殿上大半都是韩桑的势力,若要说时机成熟,当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韩桑若真心想要阻拦,元亦从四方牢笼后回来绝对不会那么顺利地重登王位。
元亦那般无所谓地跟韩桑及韩莲提及自己喝了清茶以后浑浑噩噩,而又被神人所救的境遇,绝口不提中毒之事,韩桑当下松了一口气,觉得好在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此后,韩桑尽心辅佐元亦,他自然也顾忌元亦是否真的不知中毒真相,可每每从韩莲那里得到的都是元亦待她如旧的消息。
喜乐大殿之上,元亦可以伪装的毫无破绽,可若要在后宫,总会露出破绽。只是韩桑没有想到的是元亦根本就没想过隐瞒,设立韩妃宫,不饮清茶,处处都在提防韩莲。
只是700多年来,韩莲一字都不曾跟韩桑提起罢了。
前朝后宫,韩家这700多年来尽心辅佐,再无二心。
只是当初一旦下了毒手,岂有那么容易一笔勾销的道理。
卿空看着错愕的韩桑和元亦,想起那粉色妃袍的主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在兄长和君王之间,她的确小心筹谋,完全不是见到的那副孱弱模样。可她的筹谋是为了维系他们之间曾有的良好关系。
元亦松开揪住袍领的手,韩桑立刻跪拜道:“700多年前,是臣大逆不道,可是莲儿并不知情,一切都是臣咎由自取,可莲儿……这700多年,臣和莲儿尽心辅佐,还望亦王顾念当初旧情,收回对莲儿的处罚。”
韩莲已死,什么都无法挽回,她700多年都如此委屈隐忍,不过是因为元亦之于她,比性命更重要罢了。700多年前,她虽然不知道那粉末是冰峰之毒,但毕竟由她亲手放在了元亦的清茶之内,这700多年,她也一直没放过自己。
如今,元亦若肯一笔勾销,就是对韩莲最大的安慰。
“顾念旧情?若真像你所说,这700多年来韩家尽心辅佐,那为何又要对王后下毒?除忧草和解语花的毒,不知不觉却长此以往,如此狠毒又奸诈之事,也是尽心辅佐?”
韩桑抬头看着那威严的王者,700多年,他对自己中的毒都能既往不咎,放了韩家一条生路,如今竟为了这个王后,咄咄相逼。
元亦追问韩桑道:“此事韩莲供认不讳,难道这些她也不知情么?”
“莲儿从未向臣说过这700多年后宫的变化,所以臣只是想要巩固莲儿在后宫地位,才出此下策!”韩桑神色坦然,这700多年,没有谁能夺走韩莲宠妃的风光,韩桑以为,这个王后应该也没什么不同。即使她是往生宫主,可在这哀乐国,后宫之中,除了韩莲不会有第二个宠妃。
“也就是说韩莲明知如此,却还和你联手?冰峰之毒她不知情,可即便知情,她想必也会助你一臂之力!700多年前,韩家如此,700多年后,依旧如此!你竟然还让本王顾念旧情?韩莲在雪牢自尽也罢,她本就该死!”
韩桑听的清晰,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莲儿身为女子,善妒之心又有什么奇怪?她会对你的王后下毒手,可她绝不会害你!”韩桑看向卿空继续道:“王后在往生是一宫之主,可解语花和除忧草那一丝毒力微乎其微,怎会伤得了你!莲儿摄入的量比你更多,都相安无事,王后果然好手段!”
卿空神术尽失之事,韩桑自然不得而知,韩莲如今仙逝,元亦对冰峰毒重翻旧账,韩家势力势必一蹶不起,这些,韩桑都将它归结给卿空,毕竟哀乐国什么都未变过,只是多了她这么一个王后。
韩桑转而再向元亦,“你心疼这个王后,可想过莲儿也受其毒?”
“自作孽!”元亦回答的简单,难道一个善妒之心加上自己也服此毒,就能随心所欲地害他人么?难道当初冰峰毒没要了自己的命,他们就一点错都没有了么?
韩桑怔怔地看着元亦,这些年所有的情分,在这三个字里都消耗殆尽。韩莲死在雪牢是自作孽,那么他又要如何处置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呢?
“亦王打算如何处置?”
“明日,由慕诀将军押你至往生!”700多年前的冰峰毒已经无迹可寻,谋逆之罪自然不妥,韩家对毒害卿空之事供认不讳,此事自然要给往生一个交待。
“亦王难道不怕我在喜乐大殿之上的势力么?亦王难道不怕臣子们议论,即使要给王后一个交待,也完全不用给韩家这般重罚么?”惩罚的轻重,自然合理,只是韩家在哀乐国的盛名,一定会引起臣民的惶恐和质疑。更何况,喜乐大殿上,韩桑的势力虽不如以前,但依旧颇具分量,这便是韩桑最大的筹码了。
慕诀的神术自然能将他押至往生,到时候仙索一套,他的神力便减了大半,可这哀乐的悠悠众口,韩桑倒要看看元亦如何解决。
“你多虑了!”元亦轻笑,满脸轻松,“我根本就没想过堵住臣子们的议论,喜乐大殿之上,你的那些势力,我会悉数拔除!看还有谁会质疑本王的决定!何况,如今哀乐往生交好,王后是往生央王的妹妹,本王不信喜乐大殿上有谁会为了韩家罪犯得罪两大强国,此事若要给王后和往生一个交待,如何处置,都不算重罚!”
不用设法堵住悠悠之口,而是直接震慑。韩桑看着眼前白色王袍的主人,他早就不是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上的那个刚刚成年的神明了,700多年来的快速历练,早就让他凌驾在了所有未知的难题之上。
700多年前,韩桑尽心教授,为的就是今日。可没想到,竟是倒戈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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