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翩舞殿内的复央脸上又开始显现出那细小却密集的红色伤口,而后越裂越大,直到红色血液滴在卿空浅蓝的袍子上,鲜血所在之处,袍子立刻被灼伤一大块,他将她轻放在玉石床上,青白色的玉石床泛着流动的氲气,将卿空包裹起来,惨白的脸上开始慢慢恢复神色,他想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拨开,看到手上蔓延生长的细小血色伤口终究住了手。
他是往生王室的继承者,复恒唯一的孩子,身体里流动的是往生国最尊贵的黑色血液,他练习神术曾经受过无数次伤,可从没有哪一次是现在这样的鲜红血色伤口。
他走到千颜花池边,有红色血液流进花池,蹁跹细长,所到之处,千颜花颓败枯萎,池中的那张脸虽布满伤口,却并不恐怖,坚毅的眉眼间让伤口都显得像是故意画上的点缀。
颓败枯萎的千颜花并没有复活的迹象,千颜向来只有卿空能掌控生死,涨势更是随着她的心情所至,千颜花有着治愈一切的奇效,所以能从四方牢笼中攀藤而出,所以能救奄奄一息的元亦,更能在任何情况下护卿空的性命。
可刚刚被灼伤的袍子在卿空昏迷的状态下竟没有自己修复起来,这鲜血果然连千颜花都没有防备的功效,看来他猜的没错,天际之谴来了。
起死回生术只消耗他的神力并没有让他受伤,这些莫名其妙只能隐藏不能修复的伤口不是因为起死回生术,那便只有天际之谴一种可能了。好在躺在玉石床上的卿空并无大碍,她只是耗费了太多的神力而已,毕竟同时启动千颜花和涤泪救几百条性命的虚耗不是轻易就能修补过来的。
这样他还可以幻化出木床在她身边踏实地睡上几日,她也不会察觉。他也不必耗费神力维持伤口,毕竟他能感觉到能维持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神力在天际之谴面前竟会慢慢消失。
他不能牵起她的手,以防睡着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血色液体灼伤她,他知道那哪怕细小的一处也是痛的撕心裂肺,此刻他正在这样无数的疼痛里煎熬,他多想上去抱抱她,告诉她他们成功了,他们给了四方国一个交代,给了夏怜一个希望,让她即使没有威四,也能好好的活着。
可即便是这样,他却不能立她为后了。天际之谴来的太快,快到他来不及给她王后的名分,快到他现在要开始筹划他死后往生国的将来,快到他要安置好她的后路,以她的性子,要是知道天际之谴的情况,绝不会丢下他不管。
夏怜在往生池里问她,“如果有一天,央王遭遇不幸,你会如何?”
“尽我所能去救他。”
夏怜还问她,“在意生死么?”这样的卿空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和他分担天际之谴,那样的下场唯有都死,他不是威四更不是夏怜,他能容忍她在四方牢笼的700多年,却无法想象她不存在天际的光景,他要她活着,无论他还在不在。
他看着沉睡的她,平静地美好着,闭上眼睛是她问他要袍子的无理模样,是她喝完水递给他的模样,是她吃绿豆酥噎到的模样,是她为了盘旋令牌生气的模样,是他轻吻她她无措的模样,700多年了,他终于将她重新带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为什么开心满足的时光却那么短呢,他还没享受够,却又要离开她了,好在这一次,他还有时间替她铺好接下来的路,不会让她像700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般措手不及。
她醒过来时已是5日后的清晨,复央刚下朝,黑色的王袍随意地放在木床上,餐桌上是放好的清粥和绿豆酥,他坐在书台前看着奏折。
“央……”声音里有些许虚弱和慵懒。
“嗯?”他回头看向她,示意早膳已经在桌子上了。
“我们成功了么?四方国的子民我救活了么?我睡了几天了?你上朝的时候臣子没有再找麻烦了吧?我……我……”
复央知道她想问什么,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先把早膳吃了!”
“央……”
复央却没有回头,她只得乖乖地去吃早膳,不过睡了5天也的确是饿,不知道四方国的子民怎么样了,如果救活了的话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啊,不过他向来沉得住气又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干脆吃饱了再问他。
卿空一直专注地吃着绿豆酥,喝完了两杯水后她将杯子递到复央面前,“自己去加水,前朝还有事,我要去一下,你一个人呆在翩舞殿。”复央说着便往殿外走去。
“央?”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被他匆忙甩开,那藏在衣袖里细小密布的伤口好在没被她看见,卿空前一刻的笑容消失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惊诧,就算她未救活四方国子民的性命,他也不会这么淡漠地待她。
“是四方国子民出了什么事么?”她的疑问里显然有些委屈。
“没有。几百条性命全部生还,我们成功了。”本该开心的事现在他只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的委屈在他听来何尝不心痛。
“那你是在气我没有经过你同意就用千颜花和涤泪救了他们么?”
“没有。复卿空,我说了,前朝有事。”他努力地不让她看出他的虚弱,神力能隐藏伤口的时间越来越短,所以他不得不使用更多的神力去填补。
她不再说话,任由他飞过千颜花池,她委屈的竟没能看到他停留的地方千颜花的异样,那一处颓败即便不显眼,蓝色花朵却彻底枯死。
而此刻脸色苍白的复央斜椅在殿外的墙壁上,心里的疼痛比那无数的细小伤口还甚,他当然知道她吞吞吐吐的要问什么,她要问他,既然四方国子民已经获救,他们已经给这天际一个交代,那她是不是就能做他的王后了。
他能给她的却是这般淡漠的推辞,即便是翩舞殿外他都不得不用神术维持,让别人看不出他受伤的样子,再加上盘旋宫前的伪装,他觉得自己能支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卿空在屋内踱步,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复央生气的原因,那安静地躺在木床上的王袍都在提醒着她复央的不对劲,他竟穿着浅蓝色的睡袍出了翩舞殿,要是被语妃撞到了,少不了一顿责备。况且,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天际的奇闻趣事有了兴趣,今早他看的竟是这样的书,这不是她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么?
她拿着王袍去找复央,后殿内的门却是关着的,她推门而入,他躺在玉石床上好像睡着了,其实就在推门的前一刻,他脸上还布满细密的伤口,血迹正在慢慢渗入进玉石床,玉石床是复恒专门为他练习神术挑选的,质地坚硬无比,连神术幻化的刀刃都划不开一丝裂纹,卿空看着好,缠着复恒也给她寻来了一个,虽纹理有些区别,但基本相似。
他向来不会在白天睡觉,这一点都不像勤恳的他会做的事,卿空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却被他避开了。
“既然没睡着,干嘛躺在玉石床上,还故意不理我!”他翻身过去,并没想好用什么话回答她。
“你不是说前朝有事么?”她将王袍披在他身上问道。
他依旧无言,的确是他撒了谎,而且并不高明,他竟连王袍都忘了穿上。
“我把书给你带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天际惩罚的奇闻趣事了?不过书倒是挺有意思的。”她在书台前坐定,并不打算回翩舞殿。
他轻轻翻过身来就这么看着她坐着的背影,王袍滑落在一边,他身上的睡袍跟她的宫主袍颜色深浅都相似,窗外的老橡树的影子微微晃着,即便他需要用神力维持着伤口,却依旧觉得甜蜜。
“复卿空。”过了良久,他唤她。她转过身来,带着窗外的微光,“回翩舞殿吧。”玉石床内侧已有几滴血迹。
“你跟我一起回去。”
复央又翻身向内侧,并不打算回答卿空。
“到底是怎么了?是盘旋宫内大臣们反对你立我为后么?若真是这样,我将盘旋令牌还你就是!”
“令牌一旦送出去哪还有归还的道理!复卿空,我是往生的王,我的王后一旦选定就不会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或许,我也等不到那天了,复央在心里回答道。
“我不在乎时间,往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可是复卿空,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缺很长很长的时间,陪你胡闹,立你为后,甚至或许可以还有我们的小王子。
“回去。”玉石床已经微微泛着红色,复央已经来不及想她要是再问他怎么了,他该如何回答,可是倔强委屈如她,终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替他关上门后往翩舞殿走去。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千丝血迹将玉石床浸透出无数细缝,复央的额头上的汗水和伤口上的血水顺着玉石枕一起流向细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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