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浅蓝睡袍

2016-01-13 作者: 牧无文
21 浅蓝睡袍

后殿内卿空正在到处找复央的睡袍,今日她早早地醒了,当然,复央在早朝之前并不知道装睡的她醒的比他还早。

明明应该就在木床上的睡袍会被丢到哪里呢?她连书架上都去翻过了,复央置放东西从来都规矩,所以此刻卿空只能坐在玉石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这么想着想着她就坐着睡着了。

和所有在后殿的早晨一样,她是被点心的香气叫醒的,复央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王袍,腰间有条灰色的腰带束着,只是不同于他在人前时刻束好的整齐的头发,此刻的他一头齐地的头发就那么随意又凌乱的散着。

其实……神明也是需要洗头的,复央在卿空睡醒之前去洗了个头……

散乱的头发柔和了他坚毅的轮廓,让他显得少有的闲淡和温柔,他将绿豆酥放入卿空的碗里,冲她说道:“既然醒了,怎么不过来吃饭?”

玉石床上的人并没有回话,他便加了一句,“复卿空,我知道你醒了。”

玉石床上的人立马睁开眼,脸上挂满了失望,复央轻笑出声,摇着头往她的碗里又放了一块绿豆酥。

“那在上朝之前,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在装睡!”这问话里多少有点愠气。

“嗯,知道。”

“那睡袍你是不是也藏起来了!”

“没藏,穿在里面了。”复央说着便将黑色的领口翻开给她看,有一抹浅蓝色漏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碗里放了太多的绿豆酥,卿空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她有些慌张地吃起绿豆酥,果然被噎在了喉咙里,猛地剧烈的咳嗽让她满脸通红,复央立马拿起自己的杯子给她递过去,喝完大半杯的水她才缓过来。

他往她面前递了一碗清粥,将绿豆酥放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倒是没有责怪她,而是轻笑着将那剩下的杯中水喝完。

她咳嗽停了就一直看着他手边的绿豆酥,他重新放置空碗到她面前,只在她的空碗里放了半块,“吃完了再给你。”复央的声音里多少带着点笑意。

“笑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穿着睡袍就去上朝了,你这样就不好笑了么!”仗着自己身材好,就可以多穿一件衣服么,虽然这件睡袍也已经算不上宽松了。

“如果我不穿着,它现在应该就在翩舞殿的花池里了吧。”虽是问她,却说的肯定。

被拆穿了心事的她只得默默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绿豆酥,“喝粥!”复央提醒道,而后他拿起桌上的书翻了开来,卿空瞥了眼书的内容,果然不是什么奇闻趣事,她又往嘴里塞了半块绿豆酥,复央将她旁边的杯子递给她示意她喝水,她依旧喝了大半杯将剩下的递给他,他喝完后便往窗台的书桌走去。

“嗯?”站起来时衣袖却被卿空拉住,“是还没吃好么?”他坐下继续等她。

“不是。”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他便故意询问道。

“能不能把睡袍给我,我就洗这一次!”果然。

这里面的睡袍原本并不是浅蓝色,和他无数件的袍子一样,是往生威严的黑色,多年前她实在闲来无事便将他的一件睡袍拿到翩舞殿的花池里去洗,也是在他早朝时拿出去,第二天再拿回来,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可是每次她都拿同一件袍子,袍子的颜色越洗越淡,后来干脆连袍子也消失了。

那几日不仅袍子消失了,卿空把自己关在翩舞殿内不出门,连后殿也不踏进半步,复央担心,便直接进了翩舞殿,他看到的是坐在千颜花池边发呆的她,甚至连他进入翩舞殿她都未察觉,那件睡袍被放在一边,估计是经常用花池里的水清洗的原因,竟晕染出了浅淡的蓝色。

“复卿空。”他当时唤她时,她立马惊的站了起来,睡袍藏无可藏,可她还是硬往身后塞。

“给我。”复央笑着伸出手去,卿空却摇摇头,示意身后并没有什么。

“我知道了,复卿空,把睡袍给我。”她只得乖乖地递上去,那浅蓝晕染开的模样竟和她的宫主袍有几分相似,此后他便一直穿着这件睡袍,700多年的想念里,就像她从来都未离开,就像她从来都在陪他用膳,偷偷地替他洗衣服。

“就洗一次!”她看他并没有要给的意思,便再重复了一遍。

“都快是做王后的人了,还在千颜池浣衣,成何体统!”他并不打算跟她在这件事上深究。

“你一个往生的王,天天不换睡袍,还把它穿在王袍里,这就成体统了?更何况你才不是因为我洗衣服不成体统,我干的不成体统的事多了,你不都由着我!为什么就是这件袍子拿走了却一直都不肯给我?”

“我穿了700多年都没换过。”他往后退了一步,卿空拉着的袖子直接顺着她的手腕滑了下来,他往书台走去,她嫌弃的声音果然从后面响起,“700多年!咦……”她虽这么说却还是凑了过来,复央猛然回头,“你闻闻,有味道么?”

“有。”卿空故意后退一步道,靠的太近,有好闻的皂香味一飘而过,她竟有些贪恋这样的味道。

“那就再洗一件这样的袍子来换,不对,就再洗一件,这一件也不换。”他在书台下坐定,随手扔了一件黑色的睡袍给她。

“再有一件,这件就不能穿了,你身上的这件已经短那么多了!”她晃了晃手上的黑色睡袍冲他说道。

复央没有接话,700多年来,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他就是这么坐在窗台边的书台下,看着老橡树的树影发呆,起初他无数次的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她终究会从树影里穿着一身浅蓝泼墨宫主袍出现,可是700多年里无数个那样的夜里,除了摇曳树影,掉落的枝叶,并无其它。

唯有身上那件她误打误撞洗的刚刚好的睡袍提醒自己,终有一天,他要接回她。700多年来,他若是坐上一夜,第二日便加上件王袍直接去盘旋殿上朝,这样似乎会让想念不那么蚀骨,700多年,这袍子也是该短了。

“要是哪天议事被臣子看到,又要说你的不是了。”卿空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道。他回头看她,她正望着黑色睡袍在发呆。

“你啊,看来是这几日在后殿被闷坏了,你何曾在乎过这些?”他握着她的手站起身来,他当然知道她在顾忌什么,语妃在多年前见他穿着浅蓝睡袍和卿空在后殿追打玩闹,那呵斥的严厉想必卿空自然记得,往生王室,连袍子的颜色都在处处彰显尊荣,更何况他如今已是央王。她即便不在乎语妃的刁难,臣子的议论,可对自己浅蓝妖花的评价多少有些在乎,在乎的不是别人对她的诋毁,而只是在乎他而已。

“是啊,后殿果然还是一样的无聊,你书阁里的书我想看的都看完了,还重复地看了好几遍。”她在他身后无聊地来回踱步。

“我倒是有件有趣的事,想不想听听?”复央干脆放下手中的书来问她。

她一副当然的模样,让复央在此刻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已经铤而走险,从派慕诀去四方国开始,这条路早已无法回头,那就再赌一把!

“往生掌管生死,妖界和凡人修仙千万年得道为生,天际神明老死或触犯天际规则被削除神级为死,往生顺应天际自然,将生死治理有度,这一直都是往生和我的责任所在,你想不想看看起死回生是何等奇妙?”复央说这些时,窗外的老橡树的叶片刚好掉落下来,就像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那岂不是违背了往生规则?你就忤逆了王位的职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继续问他,“是因为四方国的事么?你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了么?跟这起死回生有关?四方国上百条性命你难道都要将他们救活?你倒是顺了天际各国的意思,可你的神力和这往生子民该怎么办?”她到底心思通透,虽还不知道他具体如何做,却事先要制止了。

“这聪明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这么多问题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这事的确和四方国有关,我必须给四方国一个交代,至于往生的臣民他们最多像你从前说的那样,说上一些重复恳求的话,这次我并不打算跟他们商量。四方国几百条性命的起死回生我未必就能成功,失败的话他们要烦的就不是我应不应该做这些,而是如何面对天际其他小国;如果成功,我也算是平定了这次四方国之事……你何时处处考虑的这么周全了?”有关天际之谴的事,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跳过了。

他之所以会用这样的办法解决,无非就是他的确忌惮天际之谴,如果天际之谴真的躲不掉,那他何不用同样违背往生生死规律的方法给四方国一个交代呢,这样总算也是维护了往生在小国之间的威望,而对他自己,既然逃不掉,就全力迎接吧。只是希望这一天会来的慢一点,慢到他有足够的时间能够享受她陪在身边的安静美好的时光,慢到他能将往生下一任王的事情安排妥当,又或者慢到他能立她为后,和她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由他们的孩子来继承这往生亿年基业。

“不是我考虑周全,是你何时竟如此不冷静理智了?央,是不是四方国之事,事态远比我想的严重,那个天际之谴到底是什么?”

复央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指了指她身后的杯子,示意她,他有些口渴。

她转身去拿,还没递给他,自己倒喝掉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递给他,“不管如何,这事情因我而起,起死回生,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陪你一起。”她不知道什么是天际之谴,所以说的轻巧简单,她想,大不了所有的后果她都和他一起对半扛着就好,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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