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文笙此话一出,堂屋里愣是静默了一瞬,随后便响起元氏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哎哟,我可怜的儿啊!”
元氏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一是丈夫被被狐媚子小妾勾走了魂儿,二就是自己俊秀斐然的儿子居然要被迫迎娶寡妇,前者早是定局她改变不了也无力改变,而最痛心的是,后者她同样无能为力。
但不管元氏如何的不甘,这门亲事终究是被敲定了下来。
夜轻云出了正房的院子就忍不住乐了,他们还没走远,元氏的哭嚎声在此时听来,简直堪比天籁,别提都悦耳动人了。
“高兴了?”偏头见夜轻云笑得走路都打飘,赵畴默素来淡漠的性子仿似也受了感染,禁不住跟着勾起了唇角。
“嗯!”夜轻云重重点头,“简直不能再高兴了!”
“那……云儿这是气儿顺了?”赵畴默饶有兴味的挑挑眉,琥珀矍铄的眸子深邃而幽远。
夜轻云闻言停下脚步,和赵畴默对视的笑眸却多了一抹深敛。
“王爷的好,我都记着啦。”半晌,夜轻云才含笑认真的道。
说完便不管身侧犹自望着自己的人,晃晃胳膊,便俏皮的径自蹦跳着走在了前面。气儿顺么?不,这才仅是刚刚开始而已!
凝望着前方蹦跳的娇小身影,赵畴默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轮椅扶手,幽邃潋滟的俊眸便愈发多了一抹别人看不透的深沉。
陈峰望了夜轻云的背影一眼,低头,“王爷……”
“走吧。”
“是。”
赵畴默要离开回王府,夜轻云并不出言挽留,只是亲自将人送出了大门。目送着马车离开,转身刚要回去,就见李妈妈袖手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
“三小姐,夫人有请。”就算是之前挨过教训,李妈妈还是学不乖,一副狗仗人势的扬着下巴,话也说得阴阳怪气。
这个时候元氏找自己,肯定没有好事!
夜轻云淡瞥李妈妈一眼,便拾阶而上,待李妈妈一脸的不耐烦,这才道,“好啊,我这就过去。”
李妈妈翻了个白眼,便甩手走在了前面。
夜轻云也不跟她计较,默不吭声的跟了上去。
因为儿子要娶寡妇的事已成定局,元氏正在屋里摔砸东西撒气,夜轻云刚到门口,一只茶杯就擦着鬓角飞了过去,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回头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茶杯碎渣,夜轻云心有余悸的抬手碰了碰被劲风刮疼的皮肤。啧啧,幸好躲得快,不然准破相!
李妈妈得意的瞥了夜轻云一眼,这才朝屋里喊道,“夫人,三小姐到了。”
“她算什么小姐?不过是贱妾生的贱胚子!把人给我带进来!”几乎是李妈妈话音刚落,元氏歇斯底里的喝骂就响了起来,“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夜家养她有何用?跟她那死鬼娘一样,就是个讨债的!”
李妈妈得了主子的话,这下也不尊称夜轻云三小姐了,颐指气使的扬扬下巴,就侧身示意夜轻云进去。
夜轻云站着却没有动,元氏有句话说得没错,她夜轻云就是来讨债的,还是不共戴天的血债!
无视李妈妈瞪得铜铃大的眼,夜轻云轻蔑的勾了勾唇,转身就走。这元氏显然是气疯了,再进去刺激找痛快铁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才不做,又不是傻!
“哎……夫人让你进去呢,你怎么就走了?”李妈妈一看夜轻云居然转身离开,当即就急了。
元氏本来已经坐下打算等夜轻云进去,听到李妈妈喊的当即冲到了门口,看到夜轻云果然忤逆她的命令正头也不回的离开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
“夜轻云,你敢忤逆我的命令!”
夜轻云脚步不停,却是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左斜方的假山,那假山后的人自认为躲得很好,那露出来的一角黄艳裙裾却甚是扎眼。方才过来之时她便注意到了,有两个丫鬟正在假山那片采摘这一季的月季,其中一个就是薛氏房里的大丫鬟媚儿。
“一点事情就失心疯似的心性全无,身为一家主母连这点承受担当能力都没有,我看啊,母亲这掌家权还是趁早移交他人算了,没准儿二房薛氏比你更合适!”
一席话,夜轻云是故意说给假山后的人听的,元氏却气了个仰倒,颤手指着夜轻云离去的方向,半天没发出声来。
“那夜轻云真是这么说的?”
二房院里,薛氏气儿不顺的斜窝湘妃榻上,揪着从元氏那边采摘来的月季花瓣泄愤,听了媚儿这话却是一顿。
“真的。”媚儿自竹篮里拿出一枝完好的月季递上,点点头,“奴婢当时就在假山后边,听得真真儿的,要奴婢说啊,三小姐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这夜家上下,哪一项支出不是二房出的,好处却都给那元氏占了去,就付出而言,也是该夫人您掌家才是,她元氏除了装腔作势,到底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明明一无是处,却偏偏事事都压夫人一头,奴婢都好生为夫人抱屈呢!”
“哼。”薛氏揪花瓣的动作更狠了,“谁让人家肚子争气,生了个好儿子呢。”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手掌轻轻覆于小腹摩挲,脸色不由便染上几分惆怅。
媚儿看她这样忙劝慰道,“夫人不是还有二少爷么,二少爷孝顺乖巧,虽然不是亲生,夫人待二少爷却素来亲厚,等将来考取了功名有了出息,二少爷自会念着夫人的好,定不会辜负夫人一番苦心栽培的。”
然而薛氏脸色却并没有因为媚儿的劝慰就好起来,反而迎着阳光半眯上眼,光影斑驳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竟剥离着令人心悸的阴暗。
良久,薛氏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是啊,我还有昭哥儿呢。”
就算不是亲生又如何?昭哥儿的娘是亦是她薛家的子孙,是她薛婉儿的庶妹,哪怕是身份卑贱,身上流着的,亦是一半她薛家的血!
将手中花瓣所剩无几的残枝往竹篮里一扔,薛氏拍拍衣裙站起身来,“行了,把剩下的拿下去处理了吧,她元氏肚子再争气又如何?最得意的儿子到头来还不是要娶一个寡妇,我可记得,我这大嫂当初可是做梦着笙哥儿娶公主呢,啧啧……”
“可不是么?”媚儿拎着竹篮起身,忙附和道,“各人各命,那是做梦就求得来好?”
“岚姐儿倒是攀了门好亲。”提起这事儿,薛氏就嘴里泛酸。她家婵儿不必夜轻岚差,可那天两人一起去见的四皇子,为何后来却偏偏让那夜轻岚成了那飞上枝头的凤凰,哼,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夜文笙从中作梗!
“哎,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媚儿深知薛氏心病,顺着张口就来,“好不好的,这时候可看不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四皇子那可不比常人,妻妾成群那是免不了的,将来后院可热闹呢。”
“那倒也是。”薛氏深觉在理,阴暗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回头给婵儿说门大户人家的好亲,能有个真心疼她的夫君,不见得就比夜轻岚差了去……”顿了顿,忽然话头一转,“说起来,那襄王爷倒是对夜轻云那丫头挺上心的,什么都可着,竟然还为了嫁妆一事亲自****施压,同样攀的皇亲,夜轻岚可不见有这待遇呢。”
“是啊。”媚儿觑着薛氏的脸色,略微犹豫才道,“这三小姐……看着倒是个有福气的。”
薛氏眼眸半瞌,良久才道,“前些天老爷从南商哪儿换来了一件儿稀罕玩意儿,叫什么来着……嗯,南疆琉璃镜,看着很是精致漂亮,刚好是一对儿,回头你给送一面去。”
“好的,奴婢记着了。”媚儿眸色微闪,聪明如她,自然明白,薛氏此举是想向夜轻云那边儿示好了。
薛氏的确是有给夜轻云示好之意,这还多亏了媚儿那句提点,有些东西想明白通透了,方才堵着的心气儿便也就顺了。
“对了,怎么一直不见婵儿,可是又偷溜出去了?”突然想起大半天都没看到夜轻婵的人,薛氏不禁蹙眉问道。
“呃……”媚儿一顿,声音小了下去,“二小姐她一早出门,还没回来呢。”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薛氏说得严厉,语气却颇多无奈,也是知道近来因为夜轻岚的事情,这个女儿心里有怨,才对她纵容了些。
怕是今儿个,也是因为穆府宴席夜文笙只带了夜轻岚和夜轻云,心里又不痛快,才赌气跑出去的了。
如此一想,便摇了摇头。
“二小姐素来知书达理并非那跳脱的性子,想来也是近些心情不好,所以才出去散散心。”媚儿道,“夫人放心,二小姐带着来福呢,不会有事的。”
“哎……”薛氏叹息道,“也是委屈她了,都怪她那个没主见的爹……自己被大房压制半辈子就算了,连带着我们娘儿俩都跟着受这些个窝囊气。”又是长长一叹,这才挥手道,“行了,你把东西先给云姐儿那送去吧。”
“是。”媚儿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话,福了福身挎着竹篮转身去了。
媚儿一走,原本打算进屋的薛氏却停下了脚步,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西边儿院墙角落的那一簇海棠上。昭哥儿的生母生前就最喜欢海棠花,不光是海棠,还有那几株腊梅,兰花儿……没想到昭哥儿也随了她,这些海棠还是昭哥儿栽种的呢,说是孝顺她这母亲为这院子添加几分鲜儿,然而,不知不觉间,这院子处处都充满了那女人曾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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